纪古盯着付戾,付戾身上穿的和那些月叶州妖怪不太一样,他穿的其实更加像是修士,深衣之外还披着一件袍子,双手拢袖,双眼耷拉,给人一种没睡醒的感觉。
纪古盯着的并非是衣服本身,而是这件衣服之中到底有多少可以隐藏手段的地方,纪古本身也是其中大家,依靠经验——
付戾突然抬手,纪古已经在手中抓出一个瓶子,一股比那瓶子应该装有的量更多的药液从中洒出,纪古猛地挥动手臂,药液就宛如一面墙壁,挡在他身前。
药液只是一瞬间就凝固了,其中嵌入了无数细密的土黄色小虫,看颜色是为了隐藏成为沙土。
“所以说你擅长用虫?”纪古摸出一炷香,外表有些粗糙,略细,纪古一掐香头就燃烧了起来。
一股黄色的烟气环绕纪古周身,一些宛如灰尘的细小颗粒从烟雾中像是下雨一般,落在地上的声音还很大,叮叮当当。
纪古嗓子有些干涩:“你这不是要毒死我,是要让你的虫子吃了我啊。”
“其实被毒死和被吃掉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不是?”付戾每说一个字,他的声音就距离纪古更加近一点,那些天蚕丝都根根断裂,能够看到有很多细小的虫子趴在上面,而付戾双手还是在袖中,他身体带来的劲风吹散了周围的烟气,眼目可见的虫子都冲着纪古冲来,纪古不止要面对这些小虫,还需要面对的是付戾。
付戾的手一直没有拿出,这反而是最大的威胁,纪古手中的那一炷香被他松开,他又拿出了一个小巧的机关,机关之上公输家的标志正在发光。一股可怕的灵气正在其中凝聚。
可是付戾的手更快,他的手穿破了他的袖子,比他的人更先一步到达,速度已经完全超出了纪古的预料,他的手臂很长,手指也很长,上面有着尖锐的指甲,指甲穿过了纪古拿着机关的手掌,又插入了他的胸膛,完全把纪古的动作封锁住——
虫子已经到了。
“你或许连我的神通都试探不出来。”付戾的指尖有毒,毒性很快已经到了纪古的脏腑,他的胳膊腿部都无法动弹,完全的麻痹。
纪古却只是眨了眨眼睛,虫子已经飞扑上来。
刚刚落下的那柱香此时正好落地。
它溅起的火星似乎放慢了无数倍,纪古甚至能够感受到那些小虫翅膀扇动的空气在皮肤上的轻微瘙痒,纪古的眼睛向下,看向的是那点点火星。
火焰燃烧的速度到底能有多快?从火星接触地上的一滩火油,是不是能够突然从一侧烧到另一侧?
纪古没有火油,但是他有那黄色烟气,那炷香突然猛烈的加快燃烧,黄色的烟气以一个可怕的浓度从中释放,而在释放的瞬间就被那点点火星点燃,之后大火又只用了一刹那笼罩了纪古和手指还插在纪古身上的付戾。
以及那些飞扑而来的虫子。
“有些手段,可是然后呢。”一个人是有两只手的,付戾自然也是有两只手,他的另一只手可以捏断纪古的脖子,抓烂他的脑袋,亦或是掏出他的心脏。
纪古不答,火焰笼罩周
围虫子的瞬间他就猛地鼓起嘴巴,付戾已经先一步歪过头颅,一股火油从纪古口中喷出,周围火焰将其点燃。
这似乎是杂耍的把戏,可是此时此刻他无法使用法术,而那燃起的火焰也不是寻常的火焰,乃是异兽的火种——更重要的是当付戾的脑袋偏回来的时候,纪古已经举起手,手中有一个小小的机关,机关对准了付戾的身体。
纪古的声音有些干哑。
“把阵法刻在身上用傀儡术来控制身体,防止被毒素进入体内后无法行动,也是对付用毒大家的常识吧?”
那小小的机关喷吐出一道火焰,发出了与其形体大小完全不符合的巨大法术,先窄后宽,从人头大小变成了十丈粗的火龙,就像是白日流星,穿过了付戾身体之后又猛地撞击在了土台之后的密林之中,这法术飞过的一条路径上的全部树木都像是消失了一样,只留下了点点青烟,树木有还剩下一半的,顶端已经完全焦黑,甚至连剩下的形状都似乎是和刚刚那个法术一样,半弧形。
付戾双脚还在,头颅甚至还悬在半空,他的腹部到脖子几乎完全消失,只剩下右边脖子连着右边肩膀还有肩膀以下部分皮肉还在。
从付戾的剩余躯体之中猛地爆发出了一股绿色气体,将整个土台都笼罩在内,两人的战斗太过诡异,修士都推开很远怕被毒虫毒药波及。
“喂喂,人都死了还这么多古怪。”纪古只是依靠法力控制身体,余毒仍在,又吸入了付戾体内那绿色气体,身体更加难以支撑,双膝一软,跪在地上。
付戾的头颅也慢慢的飘落,纪古还在考虑自己身上伤势的时候,身后修士已经开始欢呼,纪古抬头的时候,却看到了付戾的嘴角。
他在笑。
他是在死前发笑?或者是……
正在笑?
纪古从来没有想过妖怪能够在身体被“破灭流火”摧毁大半的情况下还能活着,那小机关是属于公输般的,算是公输家的底牌之一,若是碰到血肉,其中生机会直接湮灭,就算是上次那只壁虎妖怪,遇到了这破灭流火也会被烧成灰烬,无法重生。
可是为什么这付戾还能留存身体?
纪古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脑中已经开始混沌不清,可是眼前的一切都依然真实。
付戾的头颅下落过程中突然飞起,咬在了纪古的脖子上,只是一息纪古的身体就完全干枯,纪古身上的傀儡法术最后的发力是让自己从土台上跳下。
纪古也想明白付戾为何能够留存身体。
若是把自己身体中了破灭流火的部分割去,形状近乎相似破灭流火的轨迹,那岂不就是刚刚付戾的样子?只见付戾的喉咙用力吞咽,血液没有从他脖子中流出,而是不断的生长成了一具新的身体,黑雾笼罩住他的身形,看着跌出土台身形却略有恢复,没有变成干尸的纪古,付戾不禁叹了口气:“这不是还有留存的血液?”
纪古看着付戾:“这不是还是找出了你一个神通?”
滴血重生,修士炼体极致,千百年不出一人能够到的境界,也不过如此。
纪古已经跌落土台,而付戾还站在土台上,三局而两胜,第二门的第一日,是月叶州胜了。
第二木门上光芒收敛,毫无任何法力的痕迹,看来要间隔一日,才能够继续挑战。
纪古被几个修士连忙抬起,纪古看向了那几个修士脸色,他本就不好的脸色,突然变得更加的糟糕:“这是——”
他体内此时突然毒气攻心,晕了过去。
三座土台缓缓的下降,付戾和天星已经向着木城而去。
“修士之中应该还有像是一生和尚之辈。”天星突然说道:“贾布已死……大人手中已经没有——”
付戾却说道:“两日之后人族修士不一定能应下这第二场,人族体质孱弱,有一些简单的东西,反而能够有比杀去他们锐气更加重要。”
付戾眼中红光更盛,甚至已经冲破了那团黑雾:“妖族的身体才是四方第一,妖族才应当是天地宠儿!”
当再纪古醒过来的时候,差一点从病榻上猛地跳起,吓得旁边照顾她的修士一机灵。
白衣却已经闪身进来。
纪古大口喘着粗气:“已经开始了?”
白衣皱着眉头:“什么开始?”
纪古也不答话,赶忙要从自己的储物法器中找药,却发现自己只有一只手还在。
“因为那破灭流火,加上毒气蔓延,北冥只能把你身上的毒都逼迫到胳膊中,然后切断……”白衣知道有很多能够活死人肉白骨的灵药,但是纪古那只胳膊断处还存留了可怕的毒气,虽然被封闭在那断处,却无法根除,或许他这只胳膊是无法再生了。
纪古却毫不在意,他在意的是更加重要的事情,他先是拿出了一粒药丸,吞下,然后问道:“城中可有修士发热倒地,咳血不止?”
白衣只是有所听闻:“你怎么——”他感觉有些不对。
纪古虚弱的躺回了床榻之上。他双目紧闭。
“那付戾体内的绿色毒雾,是一种瘟疫。”
毒病瘟疫,不论是对于凡人还是修士,都是极其麻烦的东西,修士之中有擅医者,大多都是接续断肢,恢复伤口,调理内脏,对于瘟疫的研究,其实并不成熟。
因为对于大多数修士来说,用毒已经算是旁门左道,加上修士身体强健,寻常能让凡人尸横遍野的瘟疫对于修士来说其实根本不能造成影响。是故修士对瘟疫的了解,仅仅在这一个词上。
“能对付修士的瘟疫?”白衣的眉头皱的很紧。
“甚至更加可怕,我因为身体虚弱体内也被感染了瘟疫的力量,天命境都是如此,更别说其下的修士了。”
纪古扯开已经很是破烂的衣服,然后用法力灌注在腹部,血肉逐渐透明,能够看到其中的脏腑,一股墨绿色的古怪力量正缠绕在纪古的脏腑上,他的法力奋力抵抗,却收效甚微。
“我们应该怎么做?”白衣博古通今,是中州才子,但是终究有不知道的事情。
他这个问题不只是在问纪古,还在问另一个自己。
已经爬上天堑崖的唐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