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二十七、【七大臣之高爽】
高爽,字文举,出身山东名门,早年以门荫入仕,五次为相,历经顺宗、肃宗、慧帝三朝,仕宦五十年,均能进退得当,久叨禄位,人称之为“官场不倒翁”。
高爽的字写得相当漂亮,他的《留泽泉铭》的碑帖到现在还是青少年书法通用培训教材之一。青年时期,高爽不太想当官,他的族叔—时任宰相的高崇礼劝诫他说:你的书法可以让你留名后世,但是,你如果出仕的话,现在就可以扬名当时。
年轻人谁不想成名?高爽立即被打动了,“深以为然”,于是高崇礼推荐他为崇文馆雠校。
崇文馆是太子学馆,平日可以和未来的国家领导多多接触,对于一名新晋官员来说,是一份非常优厚有前途的差事。
可是,高崇礼不久就因卷入“裴息案”被罢相职。裴息犯的是十恶中的“大不敬罪”,直接被赐自尽,妻及三子皆赐死,女被没入掖庭。作为他的死党,高崇礼也没落了好,罢相后又被贬为南阳令,走到半路就病死了。
高崇礼死后,他生前提拔的很多官员都纷纷落马,高爽尚算走运,太子生性仁厚,为他说了两句好话,高爽总算躲过一劫。
但不可否认,这次残酷的政治斗争以及裴息、高崇礼等人的悲惨下场,一定对高爽的内心影响很大,不久,他就主动请旨外放为官,到当阳县做了县令。
在当阳县,高爽以同情“囚犯”的态度处理案件,很受百姓拥戴。太尉崔公佑听说后,大加赞赏,还批评当时负责举明纳贤的“风俗使”刘整:有这样的贤才竟然早不报告,你们的工作做得不到位啊。
刘整吓出一身冷汗,立即将当阳令高爽补入当年的推荐名额,结果高爽在当阳县躲避政治倾轧不过两年,就又被召回朝中,这一次,他任职“右补阙”。
补阙是谏官,要求敢说敢当,甚至不惜触怒皇帝的威严,所以这个职位上的官员,被砍头几率是很高的。高爽做了几天,实在干不下去,于是服药下痢,让自己变得病怏怏的,干脆托病不上朝了。
没想到这样一来,高爽竟然又躲过了一次大凶祸。天德元年三月初七,太子勾结左羽林大将军张季弘密谋篡位,结果酿成了一出血流成河的宫廷政变。当日,很多正等候在宫门外上朝的大臣都被波及,死伤无籍,双方士兵杀红了眼,见人就杀,后张季弘见大势已去,先让手下将捕到的三十七名官员全部杀死,然后在含元殿外拔剑自刎。
张季弘自杀后,乱兵被很快扑灭,太子改装易服想逃跑,在朱雀大街被抓获,随后幽禁显德殿,当夜两名宦官入内用白绫将他勒死。
这次失败的政变,虽然被崔公佑、皇甫冉、韦纲等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平复,但是文宗皇帝却因惊吓过度,暴卒而崩,崔公佑扶持文宗的弟弟温王也就是后来的顺宗即位,改元“天德”。
顺宗是一位多才多艺的皇帝,酷爱书画,他在做温王时就听过高爽的大名,登基后,他查看朝臣名单,结果就发现高爽的名字,大喜之下,还有些不敢相信,唤来近侍一查证,果然此爽就是彼爽,龙颜大悦,诏笔一挥,将高爽直接由小小的补阙提拔为“翰林学士”。
翰林学士一职是顺宗之父文宗的创举,其职责主要有两项,一是起草机密诏令,二是轮流值宿内廷,以备皇帝随时召唤使用。
翰林学士出现以前,大周中央的公务文书都是中书省的中书舍人负责起草;翰林学士出现以后,“专掌内命”,直接侵夺了中书舍人草诏权中一部分很重要的内容,在政治上的地位和作用日益突出。
再者,翰林院地处金銮殿西,靠近天子,直接隶属于皇帝,翰林学士是朝中除宦官之外唯一得以出入内廷的官员,他们与皇帝的关系自然比其他朝臣更为亲近和融洽,故有“天子私人”之称。翰林学士可以在较为轻松的氛围下与皇帝商讨政事,他们的意见和建议更容易被皇帝所采纳,因此在政治上产生的影响力不可低估。
翰林学士可以说是高爽的晋身之阶,不是“量变”是“质变”。高爽一口气做了十一年的学士,虽然官秩看似没多大变化,但这十余年,高爽一直陪伴在顺宗身边,倍加亲近,这为他以后的显达仕途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天德十二年,顺宗可能是觉得高爽的资历和能力都够了,于是颁下诏旨,任命他为“工部侍郎”,判尚书事,直接擢拔为三品之官,可见圣眷之隆。
高爽此人,文采是有的,不过做公务的才能只能说一般,但他有个优点,就是不懂的地方,绝不充内行。
他掌握了工部实权后,知人善用,赏罚得体,虽无创新,但成绩还是稳定的。在这期间,有一件事值得称道,就是高爽主持重新修缮了大小雁塔。
大、小雁塔是长安保存至今的两座著名佛塔。大雁塔宏伟沉稳,小雁塔挺拔清秀,令人神往。
大慈恩寺是长安城内最著名、最宏丽的佛寺,它是前唐皇室敕令修建的。大雁塔位于慈恩寺内,该寺是前唐高宗李治为追念他的母亲文德皇后修建的皇家寺院,始建于永徽三年(65年)。贞观十九年,玄奘由印度取经回国,先在弘福寺译经。慈恩寺建成后不久,唐高宗令高僧玄奘移住寺内译经。玄奘创立了法相宗,还为保藏佛经请求在寺内建塔。塔仿西域佛塔形式,有人认为当时最后一层作成雁形,因而名曰“雁塔”。
大雁塔共7层,高64米。每层都能凭栏远眺四方,北面的长安城,南面的曲江风景和终南山,可以尽收眼底。塔里方形角锥状。塔身为青砖砌成,各层壁面作柱枋、栏额等仿木结构。每层四面都有券砌拱门。这种楼阁式砖塔,造型简洁,气势雄伟,是我国佛教建筑艺术的杰作。塔上建有相轮、露盘,每层贮藏佛经。塔下南门洞两侧壁间嵌置前唐太宗所作《大唐三藏圣教序》碑,由当时的名家褚遂良书写,人称“雁塔圣教”,是书法中的精品。塔西门上楣刻有“释迦说法图”,以阴线刻画,线条遒劲有力。由于该塔较荐福寺塔更大,故称大雁塔。大周学子考取进士后,有一个惯例就是都要登上雁塔赋诗并留名于雁塔之下,号称“雁塔题名”。
小雁塔则在长安城荐福寺内。寺塔创建于唐文明元年(684年),初名献福寺,是为前唐高宗献福而建立的寺院。因比慈恩寺大雁塔小,故名小雁塔。塔身为密檐式方形砖构建筑,塔基座亦呈方形,塔底层每面长11.8米,通高4米,型体秀丽美观。小雁塔内有一口金代铸成的大铁钟,钟声清脆悦耳,10公里之外都听得清楚,人称“神钟”。钟高4.5米,重10吨,上面刻有“皇帝万岁,臣佐千秋,国泰民安,法轮长转”16字吉祥语。据说如果友人思念远方的亲人,只要把亲人的名字和去处写在一张黄笺上,钟声就会把思念之情传到千里之外的亲人耳中,因此“雁塔晨钟”被誉为关中八景之一。
可是在大周顺宗朝的时候,其实这两座经历百年风雨的佛塔已经出现了严重问题,如果不加修缮,它们的结局必然是尘归尘、土归土。
高爽是一位文物收藏大家,平生最爱惜文化遗产,何况,大雁塔内还有他非常喜爱的“雁塔圣教”碑文,因此,于公于私他都必须为国家为后人保存下这两座珍贵佛塔。
高爽主持修缮时,大雁塔因为建造时工程质量的不合格,再加上风吹日毁,已经由七层变成了五层,高爽加固了基底,又按照原来的样式修造了两层,重新变为七层雁塔,当时的一位诗人目睹焕然一新的大雁塔后,赞叹道:“四角碍白日,七层摩苍穹”。表明经过高爽的修缮,大雁塔应该是比原来更雄伟壮观了。
修缮大雁塔的过程中,高爽采纳了一位天才工匠的奇思妙想:他认为将塔基稍微倾斜一点,更有利塔身的稳固。
其他工匠听了其想法后,认为很有道理,俗话说“长安自古西风雨”,就是说风势雨势从西面吹打来的时候多,如果塔身太正,天长日久,反而容易慢慢被风雨压迫得歪斜,倒不如现在就将塔基弄得斜一点,这样正可以抵消风雨之势。
最后,整个大雁塔就向西北倾斜了一定距离,而此塔能历千年不倒,恐怕和这位工匠的天才设想脱不了关系。
高爽修复大小雁塔的第二年,也即泰丰三年,他41岁,第一次出任宰相。但是这一次任相时间并不长,仅仅半年就罢相,倒不是犯了什么大罪,只是因为说错了一句话。
高爽壮年任相,虽然不算太年轻,但也称得上佼佼者了,骄傲之心人皆有之,高爽也免不了生出些得意之情,便在那些巴结他的官员恭维奉承时,故作谦虚地道:当宰相不算什么,我平生的两大遗憾都没有实现呢。
旁人便好奇地问他是哪两个遗憾?
高爽道:一是自己虽贵为宰相,但不是进士出身,二是未能娶得五姓女为妻。这“五姓女”指的是当时社会上最有名望的五大家族(崔、卢、李、郑、王五姓)的女儿。
这些话传到另一位宰相崔公佑耳中,便引起了很大的风波。崔公佑是一个很古板的人,他将高爽的话直接当成是调侃之语,意在讽刺包括他的家族在内的几大世家,因此极为愤怒,一状就告到了顺宗皇帝御前。
顺宗皇帝很为难,一方面他觉得高爽说那些话应该不存在什么深意;另一方面,崔公佑资历要比高爽老得多,在朝堂上拥有非常巨大的影响力,如果驳回他的申诉,恐怕对他的面子不太好看。
因此,最后顺宗皇帝只好委屈了高爽,改任他为鸿胪寺卿,找了个“出使月氏”的借口,将他远远打发出去,暂时平息了这段风波。
高爽在西域呆了一年左右,等他再回到长安时,已经是泰丰五年。
这个时候,崔公佑已经病逝,但是高爽和崔家的恩怨还没有了,崔公佑的儿子崔铉又做了宰相。
顺宗恢复了高爽的相职,可是高爽依然干得不开心。原因就是崔铉是个强势宰相,做他的同僚除了附和点头,不能有别的选择,高爽亲眼看到另外两位宰相因为意见相左而屡屡被崔铉逼迫,最后只能主动请辞,他似乎也看到了自己的命运。
高爽干脆做起了“不理事”宰相,凡事由崔铉等人处理,需要他的时候,他或随声附和,或含糊不言,总之,遇小事随风倒,遇大事不表态。
没想到这一招还真灵,崔铉只将他看做庸碌之辈,不屑多顾,而顺宗却认为高爽心胸开阔,有容人雅量,不争长短,对他格外赞赏。
高爽保住了宰相尊位,同时,他终于发现了一条安稳做官的秘诀:那就是无所建置(无所作为),一切都惟天子是从,惟强者是从,至多也是略作修饰而已;他要的就是尸位素餐,无功无过而已。
两年后,崔铉罢相,韦纲继任首宰。韦纲的好景也不长,做了一年多“一人之下”的高位,得罪了不少人,结果被御史弹劾“纵容子弟横行不法”,贬流岭南。其后又有几位宰相上台、下台,高爽冷眼旁观,既不参与争斗,也不乱管闲事,一口气连做了五年宰相,是当时唯一没被更换过的重臣。
泰丰十年的时候,高爽遭遇了政治危机。
当时崔铉重新入相,还有一位很正直的官员—于志宁也做了宰相,崔、于二人都是有政治抱负的人物,而且理念相近,配合得非常默契,他们雄心万丈,准备大干一场。
但是当时的四个宰相,其他两位高爽和彭执古却是庸碌无能之辈,于志宁和崔铉联手,将这两个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家伙赶出了权利中枢—政事堂,正当他们准备引荐志同道合者入相时,顺宗驾崩了。
高爽罢相后,准备出任河南道观察使,他的行囊都已打点妥当,可是忽然接到皇帝龙驭升天的消息,高爽大哭,哭的那叫个地动山摇,很多人相劝都不管用,最后还是哭晕了才不得不罢休。
顺宗对高爽有知遇之恩,或许他的悲伤确有几分真诚,但是更大的可能是,高老爷子想借此机会赖着不走了,因为他知道,一旦离开长安,离开权利中心,他能够回来的希望就很渺茫了。
从高爽随后的请假条,就能看出他确实有这种居心。高爽以悲伤过度以致重病不能行为名,向朝廷请了长达半年的假期。
更妙的是,高爽还提出了一个于志宁等人不能不答应的要求:他要为先帝守丧。
忠孝是社会的道德准则,没有理由能阻止一位官员表达忠心的举动,朝廷只得允许,于是,高爽的河南之行就被耽搁下来。
顺宗驾崩,肃宗即位,没过多久,年轻的皇帝就对辅助自己登基的两位重臣于志宁和崔铉有了很大的不满。
肃宗开始培养自己的大臣,但是这就有一个难题,那些年轻人资历太浅,虽然可以得到他们最大的忠诚,但无论能力还是名望,都不足以让肃宗极快地提升他们。肃宗只有一个选择——提拔前朝留下来的不得志但有声望的官员。
肃宗增补高爽、武澄宇、杨怀素为宰相,以分权节制于、崔。
但是肃宗很快就发现高爽的“不成气候”,高爽只求自保,无意于为天子分忧,这让肃宗很失望,后来,武澄宇揽权,想排挤走碍手碍脚的高爽,肃宗毫不犹豫就表示了同意,这就是前因结下的恶果。
武澄宇把持朝政的几年,高爽做了几年无权无势的户部尚书,当时户部的权利完全被武澄宇的党羽—户部侍郎判户部事俞平伯掌握,他这个尚书完全是空头上司、养老官,高爽却是安之如怡,不争不斗,和俞平伯相处得很好。
武澄宇集团倒台后,肃宗急切需要几个德高望重的老臣来帮助自己压场子、安定人心,于是,又启用了高爽为相。
这一次,高爽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来应对喜怒无常的皇帝,搞不好做这个宰相是要掉脑袋的。
当时,他的门生韦求德对他说:但愿相公不要有权!万事安矣。
这话当时让高爽着实吃了一惊,不过在韦求德的解释下立即就明白了,并还深为叹服。
韦求德的解释表面上看似乎有些不通,但实质和高爽摸索出来的为官之道差不多,就是要高爽尸位素餐,一切唯天子之命是从。(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qidian.,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