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冷屏姑娘出题。”
一个丫鬟叫到,拿着一方锦帛,走到了后面的小亭子,轻叹了一声,慢慢将锦帛递了进去。
她明白冷屏现在的处境,冷屏平日里待她们这些下人都很好,可惜她也只是一个下人,对于这些,根本无能为力。
丫鬟柔声说道:“冷屏姑娘,出题吧。”
冷屏没有作声,接过了锦帛,在锦帛上写下了几个字。
放下笔,转手递了出去。
丫鬟接过锦帛,回到了堂前,打开锦帛念道。
“此情,此景,此人。”
诗的题目是三个词,却没有什么明指,就像是没有规定主题一般。
此情此景,莫不过秋日时分,此人,莫不过那画中谪仙。
只不过,每个人能看到的都不同罢了。
堂中短短的安静,很快传来了细细索索的书写声,想来已经有人有了想法。
郑丽婉坐在李承乾的身旁,酌了一杯酒,莞尔轻启红唇,“怎样?”
李承乾回道:“题目看似广泛,但细细端倪,局限颇多,三个词,对应的是青楼,初秋,冷屏,给人一种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的感觉,故而这冷屏姑娘虽面带笑容,可内心十足的幽怨呢。”
见他侃侃而谈,郑丽婉璨眸如星,带着几分醉意,绝尘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笑眯眯的捧着脸:“那李郎是胸有成竹了?”
被聪明的女子如此带着星星般的眼神看着,李承乾不由得感觉一阵畅快,潇洒的将身前的樽杯提起一饮而尽,啧啧道:“嗯,丽婉你还有其他要求麽?”
郑丽婉轻笑,又替他赓续一杯,道:“却有些要求。”
“但说无妨!”李承乾大手一挥,铺开宣纸,开始碾墨。
“愈悲愈好,凄凉幽婉,见之不忘,念之思狂。”末了,郑丽婉又添了一句,“最好能让她初见便泪眼婆娑,以诗词许身。”
这边,李承乾眼睛已经睁的老大,眨也不眨的看着女扮男装的郑丽婉,那一抹浅笑,魅力十足,若是个女子当真逃不过她那双眸子,唐素来有好男风,难不成自家的媳妇反其道而行之,偏好女风?用前世的话来说,是个拉拉?
郑丽婉虽然聪慧,但也想不到此刻李承乾心中如此诡异的想法,她只觉得眼下自家女扮男装,而他又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引来堂内不少人注意。
不过她素来懒得理会旁人目光,便在众目睽睽下,轻缕鬓发,脑袋悄然凑到了李承乾额边,莞尔一啄。
李承乾整个人是愣住的,并且能感觉到耳边的清幽气息在撩动,只听得一声低语:“那个要求过分麽?”
“不过分。”且有几分醉意的李承乾彻底被郑丽婉俘虏,又饮一杯,开始挥笔洒墨。
……
不多时,文成笔落,酒量极差的李承乾竟趴在了木案上恬睡,此间郑丽婉拿起那笔墨未干的宣纸,眸子闪闪发光,温柔的看着睡着的少年,竟撅起嘴儿自语,“怎麽办,有些舍不得这首词了。”
看了一遍又一遍,遂之招来平康坊的跑堂在二楼开了一间清幽的雅舍,将他送到房内,脱了靴,掖好被褥,这才下了楼。
下了楼的她眼里哪有一丝适才的温柔娇魅,倚在窗边,任由着微冷的风吹拂着她的鬓发。
从楼内向楼外看,正好看到秋风骤起,百木苍朽,天空阴沉不见月,一片萧素。
那首词她已经署名,自己递给了那丫鬟,而今她很悠闲,又也许是她太过悠闲,坐在一群埋头苦思的人之中,太过显眼。
坐在那亭中的冷屏感觉到一丝冷意,扭过头,却发现一侧的窗户开着。
窗边,斜坐着一个身穿黑袍的人,衣衫松垮,看起来是个懒散不修边幅的人。
那人,只是坐在那喝酒?
冷屏愣了一下,要知道,今晚的平康坊一席可值白银,这笔钱,足够寻常人家吃上数十载。
眼神移到了那人的侧脸上,很美,她不知道这样的一个词适不适合用来形容一个男子,但是那人给她的就是这样的感觉。
那是一张同时带着男子的俊逸潇洒和女子的柔媚的面孔,一种很特别的气质,却是让她都有些自惭形愧。
也许是感觉到了在自己的视线,那个人回过了头,平淡地视线和在自己撞在了一起。
两人透过薄纱却都能感觉到,对方真正看着自己。
郑丽婉举起了手中的酒杯,遥遥一敬。
随后轻叼着酒樽,饮尽了那微甘的酒水。
饮尽一杯后,便回过了头,继续呆呆地看着窗外,不过嘴角轻轻上扬。
而冷屏却怔怔地看着郑丽婉,直到发现对方在没有要看自己的意思,潸然一笑。
男人见了她,从来都是盯着不放。
而那人,却是特别。
可惜冷屏隔得太远,并没有看清郑丽婉真正的神色。
此时的她满脸微红,根本不敢再回头去看郑丽婉。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什么叫做媚眼如丝,只是和对方对视了几秒,她就差点失态。
“许家公子上诗一首。”
一个小厮站在高台上朗声念道。
“长安入秋初飞叶,枫火舞动天地垂。不见春色却纷纷,盖是平康初花娟。”
算不得好诗,或者说便是说是诗都是抬举了他了。
可惜那人却是全然不知,洋洋自得地站在那,翘首期盼着高台中的人影。
“程家公子上诗一首。”
“远看冷屏黑糊糊,上头细来下头粗。如把冷屏倒过来,下头细来上头粗。”
“噗~”此诗一出,引得众人破口大笑。
当然笑归笑,亦有不少人指责此诗毫无水准,更是厚颜无耻轻薄与佳人。
显然,能做出此佳句的也只有程处默了,面对旁人的指指点点,他撇撇嘴不满,撸起袖子,亮出碗口粗的黑膀子道:“此情,此景,此人,这诗有何不对?黑夜中看冷屏姑娘是不是黑乎乎的?至于那上头细来下头粗,不正是若隐若现的表现出冷屏姑娘的婀娜之姿麽……”
“哼,你这是淫诗贱文。”
“不服?那咱们练练?”
“……”
“好了,下一首。”众人喧哗争吵,让亭中的冷屏颇感阑珊,挥手示意小厮继续念下去。
小厮得令后,又拿出一张宣纸,高朗道:“长孙公子上诗一首。”
听到这儿,冷屏的眸子稍稍一闪,耳朵悄然竖起。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这首诗是长孙冲从李承乾那里剽窃而来,而李承乾则是从唐诗三百首中偷来了,质量当然不在话下,所以当小厮念完此诗之后,不少人纷纷赞许,且连冷屏都看了一眼那人群里笑若春风的少年,只是眼里无喜无悲。
这时她有不自觉的看向窗边的人影,不见那人影有什么反应,虽然文采不足,但这人也是豁达,叹了口气,坐了下来。
随着几首诗的送上,接二连三的,开始有诗在高台被小厮念出。
总体上说与长孙冲所作诗歌旗鼓相当的又出了几首,但是那亭中的冷屏始终没有说什么。
不知不觉,已经是一半多的诗歌已经都念完了。
终于,小厮拿起最后一张宣纸,耳濡目染下,他看着这诗有些奇怪,想了一会,开口道:“今晚最后一首诗,出自郑宛郑公子之手。”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或许是小厮在腹中念了几遍,感觉到了文字里的感觉,声音没了刚才的高昂,不轻不重,堂中本就安静,所以众人依旧都听了一个明明白白。
就连坐在稍远处的冷屏,都听了个清楚。
诗词淡去,却是全堂寂静。
这不像是一首诗,格式和断句都不对,反而更像是一曲乐调。
格式不对,但并不能影像他们对这首诗的理解。
诗里完全没有出现一个秋字,却让每一个人的心中无端生出几分凉凉。
这是一首春天的诗,吟诗的人倚在楼旁,迎面吹来细细的春风,却是一身忧愁。
有的人很奇怪,现在在明明是秋天,为什么却是说春风。
转念一想,却也是,这平康坊楼内,何时不似春呢?
而冷屏姑娘,却也是今年春天,来到长安的。
那一天草色烟光却是极好。
读到最后,那句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不得不让人赞叹,好美的诗句。
将那萧瑟思念之意,表现的淋淋尽致。
就像是再说这一个故事。
烟花三月,曾见佳人,至此,此情已深。独倚高楼,醉酒当歌,却道,相思无期。
起初,郑丽婉见到此文,亦是惊诧万分,一盏茶的时间那个正在熟睡的少年便作下如此深情之文,却正好和这此情,此景,此人,完全贴合在了一起。
词吟尽,然众人相互询问下,竟发现郑宛不在此间。
这时,小厮高吼道:“敢问,郑宛郑公子人在何处?”
亭中的冷屏早已呆然,募然间似是想到了什麽,眸子跨越人海,凝向那角落的窗边,只见人影被身后的萧风吹的发丝凌乱,一步步朝着大堂中央迈去。
众纨绔齐齐看去,待看到那人面容之后,皆是目瞪口呆,程处默更是愣愣地张开嘴巴,手握的樽杯任由酒水洒落,讷讷道:“靠,老大呢?老大不管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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