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云娘的心情很不好,自打那日从静薇公主的花笺宴回来后,她就发觉李夫人对她的态度开始有了变化。
先是装作不经意的问她是不是想家,接着又闲聊似的说起京城的一些趣闻,而这些趣闻无一不是正室与姬妾不合导致内宅不宁,或者谁家庶子被嫡母漠视之类的琐事。
姑母这是什么意思?
崔云娘可不认为李夫人真的在同她聊天,她跟着姑母住了两三年,比谁都清楚,作为国公府的女主人,李夫人每天有多忙。就算是有了闲暇,以姑母的性格,她也不会像个长舌的内宅女子一般,东家长西家短的乱扯八卦。
尤其是前几天,李夫人更是特意把崔云娘叫了去,问她在京城这些日子可曾结交什么朋友。见崔云娘摇头后,便又笑眯眯的拿出几张名帖交给崔云娘,让她代自己去赴宴。
当时崔云娘不知李夫人的意思,还真以为姑母忙,没有时间参加京城这些名目繁多的聚会,本着帮姑母解忧的心思,崔云娘很爽快的答应了。随后,她也一一准时参加了。
只是,当崔云娘盛装参加第一个赏花宴时,她就发现了不对劲,这、这哪里是去赏什么荷花呀,分明就是相亲大会呀,来这里的人,要么是云英未嫁的世家千金,要么就是没有成亲的官宦子弟,一个个浑身冒着粉红泡泡,散发出来的春意完全掩盖住了满院子的花香。
如果说第一次是意外,可能是李夫人也不知道赏花宴的真正目的,那么接下来的几个性质相同的宴会,让崔云娘基本上肯定了一点,李夫人在给她创造结识其他世家子弟的机会,而且崔云娘不止一次的猜测,姑母恐怕已经不想把她嫁给表哥当平妻。
而昨天的谈话,更是确定了崔云娘的想法。
李夫人是这样说的,“云娘,我前些日子光顾着忙,也忘了问你,那几个聚会你去了吗?有没有结识什么新朋友呀?呵呵,像你这般年纪的小娘子,也该有几个谈得来的闺友才是呢。”
崔云娘轻扯嘴角,露出一抹不怎么真心的笑容,淡淡的说:“那些赏花会、赛诗会我都去了,并没有结识多少朋友。”
李夫人挑了挑黛眉,扫了眼分外安静的崔云娘一眼,笑着说:“还是接触的少,正巧这个月初九慈恩寺有庙会,靖北侯夫人约我一起去上香,她们府上有好几位和你同龄的小娘子呢,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
崔云娘垂下眼眸,带着几分羞涩的问道:“表哥也去吗?”
“他不去,眼看着七娘要除服了,他们的婚事也该操办操办了。”李夫人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随意的应了一声后,又兴致勃勃的转回刚才的话题:“对了,今年夏天的新装给你做了没有?我记得府里新进了块绯色的金丝单罗纱料子,颜色好,薄薄的正适合做夏装,待会儿我就让人给你拿了去裁衣服。初九那天,你呀就穿新衣服去。”
绯色?不就是大红吗?
崔云娘心里更加不安,她虽然一直没有放弃穿红衣的资格,但、但就目前而言,若她选择了绯衣,也就意味着放弃嫁到李家做侧室。
姑母真的决定不帮我了?
崔云娘紧咬下唇,悄悄的抬眼觑了李夫人一记,见她笑得依然温柔慈爱,可唯独眼底一片清明。
崔云娘明白了,姑母一定是听了什么谣言,对她产生了误会,甚至连辩驳的机会都不给,就开始悄悄疏远起她来。
这怎么可以?想她一路走来多么不容易,冒了多大的风险,费了多少心计,眼看着就要成功了,却……
崔云娘回想到这里,除了不甘和焦虑外,也开始慢慢反思,唔,是不是哪里做得出了纰漏,让人抓到了把柄?
虽然不知道李夫人到底因为什么放弃了她,但有一点崔云娘可以肯定,那就是问题一定出在静薇公主身上。
可是,崔云娘翻来覆去的想了许久,她跟静薇公主并没有什么接触,更谈不上得罪,静薇公主没理由为难她呀。
等等,难道是?
崔云娘忽然想起曾经做过的一件事,心里咯噔一下,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她忙叫过秦嬷嬷,“去查一查,静薇公主和慈恩寺有什么关系?还有,上次派人去茶楼散播谣言的事儿经了几个人的手?那些人可靠吗?有没有人去找过他们?”
“四娘子,发生什么事了?你、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生病了?”
秦嬷嬷记下崔云娘的吩咐,重复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并没有立刻出去,而是担忧的问道。
“我没事,就是突然想到一些事,”崔云娘经过短暂的慌乱后,变得异常镇定,思路也渐渐清晰起来,她又补充道:“另外,把我挂在秦家良名下的几个铺子先卖掉,尤其是跟郑家、武家有联系的那两家,不拘多少银子,尽快脱手!”
秦家良是秦嬷嬷的大儿子,也是跟着崔云娘进京的心腹之一。
“四娘子,这些铺子可都是您用私房钱置办的呀,刚到手没有一个月就卖掉,还这么急,恐怕——”
秦嬷嬷越听越担心,姑娘这是遇到什么难题了,怎么连压箱底的财产都要丢出去?
“我知道会亏本,但现在事关紧急,我也顾不了这么多了。你快去办吧,别耽误了我的大事!”
比起未来国公府的二夫人,几间铺子算得了什么,崔云娘向来果断,绝不会在这些小事上磨叽。
“是,我这就去!”
秦嬷嬷见崔云娘已经打定了主意,也不敢再劝,答应一声便退了下去。
看着秦嬷嬷的背影,崔云娘眼中闪过一抹绝然——该丢掉的她丝毫不会留恋,但该抓住的她也绝不会松手!
……
托族长的福,在长达三年的战乱中,王氏阖族有惊无险的熬了过来,虽然铺子全部被抢砸一空,宅子也被损坏了不少,但还算是平安度过。
事后,也没有受到齐王叛乱太大的牵连,除了王名川这一房,其他各家即使损失了些银子,但还不至于伤筋动骨,也没有动摇了根基,王家依然是清苑的第一世家。
只是,让王氏族长无比气恨的是,王家没有因齐王叛乱而落败,却因为两个不肖子孙害得整个王氏家族名声扫地。
“王名川和王锦珏必须清除出王家,否则,王家百年的声誉将毁于一旦。”
族长冷冷的看着身穿丧服的参加除服仪式的王名川父子,心里暗暗决定道。
哼,真是逆子呀,丢脸都丢到京城去了,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王家的子弟私德败坏、行为不检,嫡宗那边更是连夜发来了问罪信,言辞激烈的质问他这个族长是怎么当的,几乎是命令似的要求他尽快处置这对极品父子。
王锦珏并不知道族长正琢磨着如何将他逐出家门,此刻他穿着丧服,依着规矩一板一眼的行礼、上香、跪拜。今天是为母亲做的最后一场水陆道场,等做完法事,再去母亲墓前祭拜完毕后,他便正式除服了。
想到这里,王锦珏沉闷的心情好了许多,因为除了服,也就意味着他已经服完了母丧,可以重新出仕了。虽然朝廷堵死了他做官的路,但郑大管家说了,只要他能立下大功,这三代不得入仕的惩罚便可以豁免。
而什么功劳最大?自然是从龙救驾咯。至于从什么龙,救谁的驾,王锦珏也早就有了选择,他也坚信自己的选择是对的,毕竟在京城待了这么多日子,他并不是真的在吃喝玩乐。
除服的好处还有一点,那便是小妹终于可以谈婚论嫁了。
只不过人选要重新选择一下,原来给九妹定的夫家,早就跟着齐王一起砍了头,尸首都不知道丢到了哪里。
选谁呢?王锦珏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到坐在堂上的父亲身上,暗自嘀咕,父亲说的话很有道理,给九妹选夫婿,其他的都无所谓,但必须能帮衬娘家。只是他担心,那人肯不肯听父亲的话呢?
做完了法事,王锦瑜带着众弟妹、亲眷一起去了祖坟拜祭郑氏。
跪…拜…起…跪…拜……
反反复复地折腾了好半天,仪式终于结束了,王绮芳有些疲惫的回到王家,只想去空间泡个温泉,跟孩子们亲热亲热,却不料来了个不速之客。
“姐姐,好久不见,您还是没怎么变呀。瞧瞧这光滑的肌肤,又白又嫩,让不知道的人见了,肯定不相信你已经快三十岁了呢。”
王玖芳堆着满脸的笑,只是那笑意并未延伸到眼底。
“承蒙夸奖,”王绮芳哪会听不出王玖芳话里的嘲讽,她抬了抬眼皮,淡淡的回了一句,“不过妹妹的变化倒挺大的,几年不见,‘成熟’了许多!”
“你!”王玖芳当然知道王绮芳在笑话她,她深深呼了口气,然后故意双手捧着脸笑道:“真的吗?哎呀,如果我真的能成熟些那就太好了,之前我还担心咱们年龄差距太大,一起嫁到李家的时候,人家外人见了误会——这哪里是姐妹呀,分明就是母女嘛,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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