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多谢小娘子!”
李夫人扶着王绮芳的手站稳了身子,抬起头,就着牢房里昏暗的光线打量着王绮芳。
刚才女狱卒说,这里关着她的儿媳,能称得上她儿媳的女人只有一个,那便是大儿子李靖天的未婚妻王七娘。
难道,这就是王七娘?
李夫人毫不掩饰自己的目光,几乎是正大光明的审视着面前的女子:唔,二十四五岁的样子,个头不高,不胖不瘦,五官称不上多么精致,顶多算是清秀,只有一双眼睛还勉强有些灵动,可太过机灵的人会不安分的。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王绮芳的话,那便是普通。
没错,很普通的一个世家千金,没有出色的相貌,也没有拔尖儿的才能,甚至还是个嫁过人的妇人,身边更带着三个拖油瓶……
李夫人暗自摇头,不行,她怎么看都不满意。说实话,这个王七娘的条件比她给儿子挑选的所有小娘子都差,更别说跟自己的侄女云娘相比了,唉,也不知道儿子怎么就看上她了。
本来,李夫人也想过,自家出了事,其他的世家都忙着跟李家撇清关系,估计王家也不会例外,很可能会主动提出解除婚约。
到那时,她再给儿子安排一个更好的妻子,这样一来既了了她的心愿,又顾全了国公府的名声,岂不是皆大欢喜?
尤其是李夫人被关入平州大牢后,崔云娘的表现让她非常满意,几乎完全符合她心目中儿媳妇的要求。
当然,如果云娘能表明立场,跟她进京的话,那么就算是王七娘没有解除婚约,李夫人也要给云娘一个名分,只可惜就差了这么一点点。
如今到了京城,李夫人才知道,王家确实跟李家撇清了关系,但王七娘却宁肯被逐出王家,也不愿跟李靖天解除婚约,结果被朝廷关进了天牢……好吧,看在王七娘如此忠贞的份儿上,李夫人减去了两分对她的不喜。
李夫人在打量王绮芳,王绮芳也在悄悄的观察着未来的婆婆。
首先,婆婆的气质很好,即使站在阴暗晦涩的牢房里,也不见半分狼狈,不亏是出身名门世家的千金小姐;
其次,婆婆保养的很好,皮肤白净,微微发福的脸上很光滑,不见一丝皱纹,根本不像四五十岁的‘老人’;
第三,婆婆长得很漂亮,细长的黛眉,明媚的杏眼,鼻梁秀挺,嘴唇丰润。即使上了岁数,也没有被时光抹去她的美丽,完全称得上优雅的美妇人;
第四,婆婆的眼神很犀利,被她的目光扫过,浑身都觉得冷飕飕的,一看便是个王熙凤式的精明人物;
第五,婆婆似乎不太喜欢她,在老人家满是挑剔的目光中,她基本上就是一鸡肋。
王绮芳不是自卑,也不是多么有自知之明,实在是李夫人的眼神太不客气了,让她这个初次见到婆婆的丑媳妇,忐忑不安。
“您,您是……”
王绮芳努力勾起唇角,想给未来的婆婆见礼,可不知怎的,心里好一阵紧张,连如何称呼对方都想不起来。
“母亲,是母亲吗?”
倒是另一边的李靖天,听到响声,起身扬声问道。
“天儿?你、你怎么也在这里?”
李夫人听到儿子熟悉的声音,顿时一愣,顾不得继续打量王绮芳,几步走到墙根,双手撑在斑驳的墙壁上,有些失态的问道。
“果然是母亲,您还好吗?”
李靖天对李夫人的问题避而不答,似乎在掩饰什么,至少在李夫人听来是如此。
“还好吗?你都跑到天牢来了,我怎么会好?”
跟在金銮殿上的镇定自若不同,此刻的李夫人满脸紧张,眼中更是闪过慌乱,她焦急的问道:“小楚明明说,你现在很好,为什么会出现在大牢?恩?你说!”
这完全跟计划不同嘛,李夫人看到原应该在外面指挥侠客们行动的大儿子,居然也成了阶下囚,心里的自信瞬间倒塌,她甚至怀疑,是不是老爷子的计划出了纰漏,最终导致李家败落?!
“母亲,我确实很好呀,您放心,一切都正常!”
李靖天隔着墙壁,也听出了母亲语气中的焦虑与担心,他忙劝慰道。
一切都正常?也就是说除了李靖天入狱外,计划照常进行着?
李夫人悄悄松了口气,这时才觉得双腿有些发软,几乎要跌坐在地上。
“伯母,小心!”
王绮芳见状,连忙上前搀扶住她,待李夫人站稳后,她又装着从袖袋实则从空间里摸出一条干净的蓝色底儿印月白色宝相花纹的帔帛,叠被子一样叠成四方形,然后铺在硬木床板上,“伯母,坐下来歇息一下吧!”
李夫人没有理这个话茬,也没有听她的话坐下来,而是定定的看着王绮芳,忽然问道:“靖天是不是为了救你才被抓进大牢的?”
以李夫人对儿子的了解,向来稳重谨慎的李靖天,不可能在如此关键的时刻,犯这种低级的错误。除非是有人影响了他的判断力,或者他受到某人的威胁!
而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眼前的王七娘。
李夫人可没有忘记,在李家全家被投入大牢的时候,儿子从保护家人的人数有限的侠客里硬是挤出了几个人,巴巴的送到了什么破岛上,去保护王七娘的拖油瓶。
儿子这种有了老婆不要老娘的行为,让李夫人很是气恼,她更是把这笔账直接记在了王七娘头上。
“……是!”
王绮芳被李夫人凌厉的目光吓了一跳,她没想到未来的婆婆脾气这么大,眨眼的功夫,说翻脸就翻脸。
李夫人一把甩开王绮芳搀扶她的手,冷着脸走到一边,找了个干净的角落,把肩上的帔帛解了下来铺在地上,然后盘腿坐下,闭上眼睛,默默的捻起佛珠,再也没有跟王绮芳说过一句话。
“母亲,母亲,您别生气,我被朝廷抓住,并不是七娘的错,”李靖天虽然看不到另一边的场景,但是母亲质问七娘的话,他还是听到了,他知道以母亲的脾气,她肯定怪罪七娘连累了自己,忙解释道,“再说,七娘被千牛卫秘密关押起来,也是受我的连累呀。”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李夫人轻声念着佛号,仿佛没有听到李靖天的话一般,连眼皮都没有抬。
“母亲……”
李靖天有些无措,他可以冷静的处理侠客盟的纷争,但却不知道如何协调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之间的关系。
王绮芳有些明白了,她无奈的笑了笑,然后走到墙边,轻声道:“靖天,别说了,伯母赶了这么远的路,一定累了,让她好好休息休息吧。”
自古婆媳关系不好相处,她不是第一个不受婆婆待见的儿媳,更不是最后一个。
“好吧,”李靖天轻轻敲了敲墙壁,似在安慰她,“等事情了结后,我再跟母亲好好解释。”
解释?王绮芳听了直摇头,心道,还是别解释了,别人解释兴许未来的婆婆还能听进去,若是你这个做儿子的解释,老人家估计更生气。
……
随着两王叛乱的平息,京城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繁华与安定,萧条了许久的茶楼也开始热闹起来。
尤其是最近,整个京城的各大茶楼和酒馆,都谈论着一件事:
“哎哎,听说了没,李爵爷的国公府出大事了!”
“咋没听说呀,据说国公府的二公子跑到北边造反去了,害得李家成了叛逆,朝廷查抄了国公府,整个李家都要被砍头咧。”
“切,不知道了吧,什么李家二公子造反呀,那个二公子早就被李家逐出了家门,已经不是国公府的人了,人家李家是冤枉的。”
“噫?还有这事儿?那个李贼什么时候被赶出家门的呀,不会是他造反前吧?”
“嘁,当然不是,是三年前,那时两个贼王也没有叛乱,天下正太平呢。”
“如果这么说的话,李家还真是冤枉了呀。”
“啧啧啧,什么冤枉呀,你们不知道有句话叫‘功高盖主’‘卸磨杀驴’呀。我给你们讲,朝廷早就看李爵爷不顺眼,这是借故拿他的后人开刀咧。”
“可不是,要说在咱们大周,还真没有人不知道李爵爷的名头,唉,可怜他老人家英明一世,竟落到要绝嗣的下场。”
铁楚和王锦瑜坐在二楼的雅间,一边喝着茶,一边笑吟吟的听着下面‘百姓’们的议论,他们相信用不了多久,整个京城都会知道朝廷试图冤杀国公府的消息。
……
十天后,隆庆帝派去平州的人回来了,现任的辅国公李源丰也捧着太祖钦赐的丹书铁劵闯到了朝堂。
“臣李源丰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源丰嘴里说着叩见,但并没有下跪,因为他头顶上举着丹书铁劵,上面有太祖皇帝的御笔亲书,即使见了皇帝,也可以免跪。
“李源丰,你这是作甚?”
隆庆帝虽然没有见过传说当中的丹书铁劵,无法辨别真伪。但看到李源丰如此郑重的模样,也知道这个东西的分量。
“李家的家谱已经呈给了陛下,李靖云叛逆确与国公府无关,当然,微臣作为李靖云的父亲,却有教子不严之罪。李家先祖幸得太祖皇帝御赐的丹书铁劵,恳请陛下赦免国公府。”
“……好吧,国公府确实不是叛逆。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丹书铁劵只是免死,如何治国公府的罪,还是他这个皇帝说了算。
“回陛下,太祖皇帝赐给李家的丹书铁劵,是免罪金牌,无论死罪还是活罪,只要不是谋反之罪,皆可赦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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