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祸事之起(五)
“奴才就知道五小姐是个气度大的,才不会和那种丫头们计较。”德贵带笑道,德才则只轻轻一吁,又为王珞斟上茶,王珞小啜一口,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王珞知道自己不是气度大,只是知道自己的位置罢了,再者,有些事情是既定的。她不可能改变这个时代的规则,那就只有接受,或是暗地里做些什么,但明面上,有些东西却是她这个身份必须要去维护的。
德贵又开始说起一些王府里的趣事,“……那显世子还真去,结果一个不留神,果真就掉进去了!”
冷桃和螺女掩着帕子笑了,王珞也挂上笑,螺女笑罢,又道:“那显世子好似比世子大上一岁吧,还没有许亲吧,不然也不会这么爱闹腾了。”
王珞也好奇着,这齐子华倒真是个活宝似得人物,看似没什么心机,不过能和四殿下,齐子祯一道,估计也未必是真没心机,毕竟人的面具是可以有很多副的。
德才连点头,忙答道:“可不是呢,显世子只道四殿下还没许亲,他也不能赶到前头去,堂兄堂弟的,也该长幼有序呢。显王素来是娇宠显世子的,于是也只好由得他去,索性今年四殿下也要选婚了,显世子这会估计逃不了了。”
王珞听得选婚一词,心头一动,不动声色的道:“皇长子殿下,二皇子殿下和三皇子殿下都是十五选婚的,但四殿下却今年才选婚,这里头可是有什么缘故?”
王珞始终觉得,可能四殿下推迟选婚应该是为了不过早暴露他的野心,毕竟选婚的对象是瞒不住也是最引人遐想和猜忌的。能推迟一年,就多一年被放松警惕的筹备……就是不知道四殿下用的是什么样的借口了。这些宫闱里的事情,她这种深居闺中的千金小姐当然所知不多,不过这种王府内监知道的却是不少的。
“五小姐有所不知,四殿下一直身子骨不好,从小在皇子府殿里就请了武师教习,就是为了能强身健体。原本前年皇后娘娘就要为四殿下选婚的,但四殿下那两年又犯了病,娘娘怜惜四殿下,就禀了陛下延迟选婚了。”德贵娓娓道。
“四殿下身子不好么?”王珞微皱起眉,声音轻细,听不出任何情绪。却思衬着,看似不像呢,那日在醉满楼他虽然身子瞧上去不是很壮实,但也看不出多虚弱,反而说话铿锵有力,不是没有中气的。
王珞走神之际,冷桃已经形似好奇的插口问了一句:“四殿下今年选婚,皇后娘娘还没有好人选么,听闻不是有许多千金闺秀的甄贴递上去了么?”
“冷桃姐,这些哪是咱们这些奴才能知道的。”德贵挑起眉头,皮笑肉不笑的道,德才也是笑,然后道:“反正这些事情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自有主张。”
“那是自然。”王珞悠悠开口,和冷桃交递了个眼色,她会意低下头。
说话闲聊总也是最打发时间不过,王珞又听了许多趣事或密津,待用过了晚饭,冷桃螺女又服侍了她茶水,已经是时末了。
天色渐暗下来,但王珞还是没瞧见齐子祯要回来的影子,不免担心。
夜再深一些时候,冷桃挑了帘子进来,道:“小姐,螺女已经在净室里备好了热水,可是这时候去沐浴?”
王珞回过神来,从窗外收回目光,走了上前道:“就现在吧。”
冷桃点头称是,便为王珞准备好了衣物跟了上去,外厅里德才和德贵正整理着王珞刚翻看过的书,将王珞出来了,又带笑唤了一声“五小姐。”
王珞点点头,待出了外厅,又随口问道:“那几个摆件,他们俩可喜欢?”
“小姐挑拣出来的,那还有差的,奴婢递给他们时,很有几分欢喜。”冷桃答道,语气波澜不惊。
王珞向来会准备一些物件打点,虽然德才德贵是齐子祯的心腹,自然是可靠的。但多做打点,总也不是坏事,没人不爱黄白之物,何况两人服侍得的确尽心,她做些打赏既是姿态也是应该。
这素园很小,还不若绿缛阁那般大,自然走了不多步就是净室。虽然小而局促些,但布置得很是雅致,并不简陋。杉木制成的浴桶正冒着氤氲的热气,和廊角的祭蓝釉双耳香炉的丝丝香薰味儿交杂一起。
螺女和冷桃上前帮着王珞宽衣,伺候她下浴后,便不声不响的退出了净室。她们在王珞身边服侍多年,熟知王珞的习性,洗澡时是不爱有人伺候的。
水温略烫,是王珞喜欢的温度,烫得有些疼痛,就仿佛洗尽了所有她想洗尽的东西,所有背负的东西也像一昔褪下,轻松得很。
不知洗了多久,王珞感觉水温低了一些时,便轻声唤道:“冷桃,螺女,加水。”
虽然没听到外头的应声,但王珞知道她们做事很有分寸,应该一会就会有水提进来。听得屏风后门声响动,王珞猜测应该是水到了,轻回过头。
“热水来了。”清冽的声音响起时,泡在浴桶里的王珞还来不及反应,就从鸳鸯莲池透雕屏风后绕来一人,正是齐子祯拎着一桶热水走了进来。
红色的烛光笼在牛皮纸里的灯影,在不高的顶帷上晃动,不大的净室中,一只木桶散发着腾腾的雾气,王珞的面孔就变得有些影影绰绰。
齐子祯又走近了几步,才看清了王珞打湿若缎的长发下,秀气微挑起的眉头,灵动的双目,细致剔透的五官,以及露出纤巧而雪白的肩头,向下延伸而去……
王珞先也是吃惊,然后则一动不动的打量起齐子祯,他穿着一身宝蓝色圆领描暗纹胡服,乌金革靴,腰际并未有多少坠饰,显得打扮有些简单和仓促。衣服有些灰尘不甚干净,想来是没来得及换衫就过来了。
而他平滑舒展的眉端,和嘴角略上翘的弧度,英俊已极的样貌,不知怎的,王珞又一次忽然觉得陌生。恍惚中才反应过来现在的情景,王珞几乎全身都缩进水内,有几分羞恼交加的道:“怎么是你?”
虽然夫妻十年,哪怕多次同床共寝,但她现在的身体还一直没对齐子祯坦诚相对过。忽然这般,又做了几年的矜持小姐,难免一时有些羞愤。
齐子祯一直还将她作未长大的,本转身想走,可是看王珞的面颊不知是羞得,还是被热水蒸得透着红晕,越发衬得她的肤色若羊脂白玉。不由眼转了转,不退反进,走到浴桶前,勾起一个笑容,向前探身,深深望住王珞深褐色的眼睛,一边将一瓢热水浇在桶内,一边微笑道说:“冷桃和螺女刚好不在,只好我来了。”
王珞听了这么一说,自然是不信的,螺女和冷桃从不会让她独自一人,尤其是冷桃。但眼下明知道齐子祯是胡说,她又奈不了他如何。而且见他那么促狭,便也知他是有心捉弄自己,不由强撑着淡定道:“那热水来了,怎么还不走?”
杉木的浴桶内,水蒸雾气缓缓上升到了尺许的高度,向四周溢开,腻腻的粘结在肌肤上,带着一股暖暖的气息,在这春日的夜里,几乎让人窒息。
王珞那乌黑发亮的发飘荡在水中,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少女娇嫩的气息。齐子祯伸手抬起她的下颌。她的脸上五官小巧精致,覆盖着额际的刘海也被水打湿了,水珠从发际至眉梢,再至眼角,一直向下落在齐子祯的手心里。
然后,齐子祯就看见了她手上那道疤痕,许是受伤的也有几年了,已经成了淡淡的一道白痕,但依旧掩饰不住的伤痕。这种伤痕让他难过,有时他回想,什么样才是对的,是该强大自己保护她,还是应该躲避锋芒用另一种方式保护她。
只是齐子祯又忍不住笑,然后微微摇头,决定不去思考这无聊的问题,只道:“美人如花隔云端。”
虽然话酸了些,但王珞也算惯受这古代文墨熏陶,自然面孔一熏,火辣辣的,又似乎还夹有旁的什么,她自己也分辨不出。先是垂下头,随即马上又抬头毫不闪躲,直直望回去,将一个貌似含情的诡异凝望维持了片刻后,笑道:“这是调戏。”
齐子祯轻笑出声,却伸出双手,用食指的指尖放在王珞脸颊处,往两边扯:“调戏?老婆,你才多大?”
王珞的脸便更红了,这次是愤懑,他的指尖因沾了热水,触摸到王珞皮肤的那一瞬间,心尖似被烫的猛地收缩一下,涨红了脸,嗔怒道:“你……你,哼,虽然不是很大,但在这个时代,在过两年我也该及笄配亲,生儿育女了。”
齐子祯不由大笑,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别打扰我洗澡!”王珞却是嬉闹似的在他胸前砸上一拳想推开他,却隐隐听得他口里低沉的“嘶”声。
王珞心里一个激灵,忙从他胸前直起身,紧张的道:“怎么了?可是哪里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