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经历了许多事,都是私事,很影响心情的私事,导致更新不太正常,希望大家能够见谅。下个月,我会尽量恢复更新,并且每日多更一些,希望能将进度补上。
再说一遍,我是个有始有终的人,太监是不可能的,即使是扑街,我也要全身扑在街上。
我有一个朋友,他已经死了。
我有一个朋友,相识多年,从未有过深交,不过背地里我却是知道他不少事情。不分巨细,不分善恶,我只是知道而已。
暂且就叫他A吧。
A君的生活环境,从物质层面来说,不好不坏,家庭虽然贫穷,不过在衣食住行上还是过得去,不过精神层面,可就不太好说了。
A君年幼时,对世间能看到的、听到的、闻到的,都充满了好奇,他的桌子上,摆着一摞一摞的书籍----不是如今的孩子常看的那种习题册与补习书,而是一些故事书,从全套的安徒生童话,到各式各样的世界名著,这其中包括看了一遍哭了十遍的悲惨世界,也有乐观向上苦中作乐的鲁滨逊,更有血腥暴力至极却被评为四大名著的原版水浒,其中生吃人心的部分在今天的各大网站中都应该被和谐掉。
A君不止看这些,他在各方面都有涉猎,灵异鬼怪、科学技术、实事报刊,整个书店里有的,他都喜欢。他每日泡在书海里,乐在其中,怡然自得。
不过他始终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终归要从书海里走出来。在他上小学后,刚好赶上课改的末班车,小学五年制与六年制合并,统一改为六年制,并且学生从三年级起就要学习英语,加上思想道德等等科目。突然多出来的课程,让他没有了多余的时间去看自己喜欢看的书,那个时候,他刚刚好看到一本新书,是一本武侠小说,叫做《问路》。
课业繁重,说起来,A君不喜欢学习的毛病,应该也是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他的母亲为了监督他,让他好好学习,为家族争光,早早地就辞掉了工作,成为了一名全职主妇,这也让这个原本就贫穷的家庭,负担更重了。A君每日在学校上完八节课,回到家中,即使早早地写完了老师布置的作业,依旧不能循着窗外传来的孩童呼唤而加入其中----他的妈妈就坐在他的身后,就那么坐着,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在看他。
经历了最初的几次恳求之后,A君也早都放弃了出门找他的小伙伴一起玩耍的想法,他就只是写完作业,然后打开一本英才教程,继续看,继续做。写的烦闷了,一扭头,看到桌边一摞摞各科目的英才教程,那个高度,比他自己的书,要高出不少。
A君放下笔,偷偷看一眼身后,见母亲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就会伸个懒腰,然后翻出一本世界未解之谜来----没错,之前的那些书被母亲评为“闲书”,已经全部销毁了,包括那本只看了两章的《问路》。
前有秦皇焚书坑儒,今有A母效仿焚书----A母还等着A君争光呢,怎么可能坑杀了他。
“你干嘛呢?”母亲充满威严的声音从背后传来,A君被吓得直打冷颤。
“我...没干嘛,昨夜写完了,稍微放松一下。”A君结巴道。
“还有时间给你放松?别人家的孩子都报了辅导班了你知道吗?你已经输在起跑线上了,还有时间休息?”A母将那本未解之谜从A君手中夺走,扔到床上,“继续做,作业完了是吗?等下我盯着你背成语,背错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A君不敢哀嚎,听着窗外小朋友的呼喝之声,心里更加难过了。
A母打开窗子,叫骂道:“你们滚远点,你们不学习,我家孩子还要学习呢。”
现在仔细想想,A君不爱与人交流,大概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厌学,不爱说话,愤世嫉俗......A君的特质太多了,不过就这么几点,却是注定了A君以后的路格外坎坷。
在A君上了初中后,学校加上了晚自习,加上家中负担太重,A母出门找了一份零工,每天能赚二十块钱。那年A君十三岁,A母三十多,正是大好年纪,可是她因为闲了太久,什么都不会,却是找不到一份好工作,只能给人打打零工。
A君在四年级的时候,终究还是没有躲过补习班的手,他被报名了一个英语补习班。当A君撒泼不肯去的时候,A母只是冷冷地看着A君,淡淡地道:“你已经落后别人了,人家娃早都报名了,你这太晚了。”
人家爸妈还都有工作呢,你怎么就这么有功夫整天看着我学习?
这些话只是A君的心里话,他可不敢往外说。
小学的生活结束的很快,A君的成绩并不出彩,一直是班里的倒数,而语文方面,更是长年不及格,为此没少被班主任毒打。而他因为厌恶学习,作业也是经常不能完成----即使被人盯着,也不能按时完成,因此他在学校被老师打,在家被家长打。打得多了,随便一件什么事都能成为被打的理由。
A君有一次跟我抱怨,他们学校下午开会,完后便直接回家了,加上没有布置家庭作业,因此他没有背书包就回家了。刚巧那天他的父亲也回来了,一看A君没有背书包,抄起家里的皮制跳绳,追着A君满院子跑,满院子打,边打边喊着要把A君吊起来收拾。
A君那晚十分害怕,颤颤巍巍地缩在被窝里----他这个时候,都没有能和父母分开睡。
“你一共被打了多少次?”我看着A君略显沧桑的脸,看着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问道。
“次数太多,怎么记得?”A君咧嘴笑笑,“不过有件事我可记得清楚。我妈为了打我,一共打坏了八个笤帚,还有两个拖把。你知道她最喜欢打哪里吗?”
我摇摇头。
“屁股。她就先把我叫到房间里,让我趴在床上,然后就打。因为实在是疼,我跑了几次。不过后来她就学精了,打我先锁门。”A君似乎是想到了好笑的事情,笑了起来。
我不敢笑。
“后来呢?”看他停了,我才接着问道。
“初中之后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像脑子突然开窍了一样,本来是班里倒数的我,突然就变成了优等生。”
“可能是大脑发育了吧。”我应和道。
A君点点头,“不排除这个可能。那个时候我们学校是早上六点半上早读,然后是早饭时间,然后是早
自习,早上的四节课,下午的四节课,晚饭时间,再加一个晚读,和两节晚自习;初三还得加一节,也就是三节晚自习。那个时候我早上五点五十就要起床,晚上九点多才能回到家。回到家里,母亲也已经坐在床上了。”
说到这里,A君苦笑起来,“显然还是要学习了。”
A君音调变高,说道:“试问谁经历了这么一天,还能精力充沛地学习。我看会儿书,也就十点左右,就困得直‘磕头’了。这个时候,母亲就会在床上咳嗽两声,或者发出‘嗯嗯’的声音,我马上就清醒了。”
“然后呢?”
“她就跟我说别人家的孩子,别人家的孩子怎么了,别人家的孩子怎么了,别人家的孩子晚上学到两点才睡,布拉布拉说一大堆。”
A君鼻子发出吭哧的声音,笑道:“骗子,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正是发育的时候,一晚两点睡,六点起,只睡四个小时,发育个屁,残疾定了。”
我上下审视A君,确实不太高的样子。
“你多高?”我问他。
“一米七。”A君很直爽,“大学有女同学说一米七以下的,都是残疾,还好我刚巧一米七。可是我看着那些高个子,确实是从心底里感觉自己比别人低了一头。”
初中的事情他没有跟我说多少,刚好那个时候是90后被黑的最惨的时候,网络上各种非主流,班上的女同学在书上画上QQ炫舞的按键顺序,整天整天地苦练技术,誓要为家族争光。我问他那个时候干嘛呢,他说他家为了让他好好学习,家里就没有联网,他的QQ号,都是找别人帮他申请的。
不过高中的事情他跟我说了很多。豆蔻束发,皆是初通情谊,有故事发生,也是正常。
“你有喜欢的女孩子?”我问他。
A君脸色一红,双目茫然,点头道:“自然是有的。”
“漂亮吗?”
A君连连点头,“漂亮的,漂亮的。”
“有没有亲密的接触过?”
“没有。”A君果断摇头,“离她最近的时候,看到了她脸上的绒毛。不过她发现我在看她后,脸马上就红了,然后跟我坐远了一些。”
“所以......”我试探着问道。
“自然没成。”A君指了指自己,道:“我单身二十四年了,一直不喜欢说话,追女孩子也追过几次,不过每次都是无疾而终,慢慢也就放弃了,就这样单着吧,挺好的。”
“是不是因为你长得不好看啊?”我看着A君没有刮干净的胡茬,调笑道。
A君捏了一把腰间的赘肉,不以为然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意思是你现在比当初好看多了?”我问道。
“正相反,我那会儿可是很帅气的一个小伙子,学习成绩也好,体格也状,我一口气能做一百二十个俯卧撑,一公里也就三分半,强着呢。”A君涨红了脸。
“那怎么追不到女孩子?”我更加好奇了。
听了A君的话,再看他的脸,依稀能看到一点点的帅气,如果双下巴收回去,看到的就是一张棱角分明的面庞,眼睛也大,眉毛粗而又直,似是一把出鞘弯刀,英气逼人----不戴眼镜就更好看了。
“也有妹子给我写情书。”
“真的吗?”我惊奇道。
“是的。不过妹子刚巧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喜欢瘦瘦高高的,胸部平平的。”A君的脸更红了,他低下头去。
“后来呢?你拒绝了?”
A君摇摇头,继续说道:“不是我,是我妈发现了情书,找到学校了,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我笑出了声来,这可真是太尴尬了。
A君也不在意,自顾自说道:“从那以后,妹子就没有找过我了,不但如此,班里的其他妹子好像也都躲着我。”
不行了不行了,我要笑死了。
我用力掐住自己的大腿,让自己保持清醒。
“高中的作业更多了,但是自己的时间却是最少的,一个月只放一天假,平日里还比初中多一节课。每天晚上回家,我妈依旧盯着我,不让我早睡。基本上我每晚睡觉的时候,已经是十二点之后了,加上那一段时间,我的精神不太正常,应该是神经衰弱了,我是整宿整宿睡不着,睡着的时候也就两三点了,刚睡两三个小时,又要起床。就这个样子,我早上迷迷糊糊起床,眼睛都睁不开,洗脸刷牙,等到出了门,等冷风呼呼地灌到脖子里,才能清醒。到学校也就是早上六点,学校还让大声念书,怎么可能做到?”A君掰起手指头,一二三四地数着,然后继续道:“算上早读,早自习,再到之后的每节课,我都会睡着,趴在桌子上。因为我成绩好,老师也不管我,就由着我睡。”
“有一次实在太困了,睡了整整两节课,加一个晚饭时间,愣是没有人叫醒我,搞得我之后饿着肚子上了三节晚自习。”
我深有同感,不过不是饿着肚子,而是上课睡觉这件事。在我看来,几乎所有人都会在上课的时候睡觉,包括我在内,不过我没有这么极端。我要是像A君这样每节课都睡,可就考不上大学了。
“后来我为了不睡觉,开始看小说。”A君畅想起来,“那是我近五年之后,第一次看小说。”
“看得什么?”我十分好奇。
“遮天,辰东写的。”A君又笑了起来,“那个时候我清楚地知道时代变了,小说都是这个样子的了。从那以后我就没有看过那些名著了,不过遮天更新太慢,我就又找了许多古龙金庸的书,其中尤其是神雕侠侣,我最喜欢。不过这些书加起来,都没有遮天一本多。”
“你开得坑可真多。”
“那个时候遮天只更了六百多章好像,不是很多。”A君竖起手指头,“一周就看完了,之后我就借同学的手机每天看个更新,也就两章,很快。”
“你没有手机吗?”
A君摇摇头,“我直到上了大学才有自己的第一部手机,小米2S,用了两年。”
“那高考......”
我还没问完,就被A君打断了。
“高考我考得还行,虽说这些小说是我高三时候看得,不过不影响我考试。最后我的成绩高出我们那个省份一本线近九十分,比我预期的低了一些,不过除了那些特别好的学校,我是可以随便报
。”
“确实。”我点点头,对那些整天在课堂上睡觉的人又多了一份认识。
他们可能是听不懂,也可能是精通了;可能是故意的,也可能是太困了。
“都有难处啊。”我叹口气。
A君楞了一下,问我:“这话怎么说?”
“有感而发,有感而发。”我打个哈哈,“你继续。”
“高考后,我头一次听到父母夸我,说我真棒,真行,给他们争了口气。”A君顿了一下,道:“我头一次知道被人表扬是个什么感觉,前半生浑浑噩噩的,还真没听到过夸赞。”
我有些不信,“不应该啊,你成绩那么好,老师们不夸你?”
“......可能夸了吧,可能我睡着了没有听到吧。”A君仔细想了想,又摇头道:“应该没有,他们可能只记得我上课睡觉的事情了。”
“高考后放了三个月的假,我这是头一次可以不受管辖地出去玩,可是我却不知道干什么,没有朋友,没有同好。多亏班里的第一名----我是第二。第一名记得我,找到我说他要出去旅游,问我要不要跟他一起去。我反正没事干,就去找母亲要了点钱----看在高考成绩的份上,她给我了。那次旅行,是我第一次看见外面的世界,跟我住的小山沟,完全不一样。”
“那这对你有什么影响呢?”
“跑,跑得越远越好。”A君情绪有些激动,“家,我是一点都不想回去了。后来我报得学校,在沿海地区,距离我家挺远的,全部行程要四个小时的专线加二十五个小时的火车。”
“不过也是缘分,后来我查资料的时候发现我和辰东变成了校友。看了他得书我入了小说坑,又报这么个学校,这可能就是天意吧。这些都是题外话了,与我后来要说的没有太大的关系。”
我点点头,看着他,让他继续说下去。
“高考前体检的时候,我的体重是一百三十斤,等到去学校报到的时候,我变成了一百六十斤,原因就在于作息改了太多,身体不答应了。这一点在我上班后也得到了验证,上班后作息又不正常了,经常加班,导致我又胖了二十斤,那个时候我已经一百八十斤了。有一天早上刷牙的时候,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我也是吃了一惊。那个油腻肥胖的样子,我自己看见都恶心。还好我后来受伤了,在家休养,锻炼,一个月瘦了三十斤,总算不是那么肥胖了。”
“受伤?”我看着他的样子,问道:“哪里?”
“腰。”A君掀起上衣,让我看他腰上缠的腰带,“二十二岁,腰间盘突出,在一次抢险的时候弄得。我在床上趴了七个月才能走路,然后锻炼。这期间考了一次研,结果英语差了几分,没有考上,很是羞愧。”
“那你辞职也是因为?”
A君点点头,道:“为了辞职还跟家里人吵架了,这是我长这么大头一次跟家里吵架。”
“这有什么好吵的?”
“他们整天就说不准辞职,说国企如何好,稳定,舒坦。我就呵呵了,真要是舒坦,我还能趴床上几个月?”A君可能是说得嘴干了,喝了一口水,“后来我硬顶着家里的压力,强行辞了工作。结果他们两个整天跟我说我不行,一说我不孝,二说我找不到工作,来回换着说,花样繁多,整天在我耳边念叨,能把我烦死。不过说得最多的,令我印象深刻的,也是‘你不行’这三个字,威力巨大,十分伤人。”
“你们单位没有给你补偿么?”我比较关心这一点,辞职什么的是A君自己的决定,我无权干涉,而他与家人吵架,也不应由我一个外人插嘴。不过员工在工作期间受伤,怎么说也该有点补偿吧。
“没有,人事说我这连工伤都不能算。而且我在诊断结果出来后跟单位请假也没有请到,硬拖着我去厂部开了十二个小时的会,加上来回的车程颠簸,我一共坐了十六个小时。回到宿舍的时候,车上的同事没有一个帮我扶着我下车的。我那个时候腿已经动不了了,最后我是从皮卡车上滚下来的。第二天,我懒得跟领导说,直接找了车走了,我的心里受伤了,很难受。”
他可真惨,要是这样,他辞职也就是理所应当的,谁知道再这样下去,他会不会瘫痪,或者更糟呢?不过他一点没有争取自己权益的欲望,这让我有些生气。
“你为什么不争取赔偿呢?”
“因为我懒。”A君理直气壮。
我叹口气,对于A君做的选择,不想过多评价。
“你辞职后呢?”我问道。
“在家呆了这么久,我也不知道我能做些什么了,父母整天在耳边说我不行不行,他们可能说得是真的吧。”
“你别这么消极。”我看A君脸上挂着笑意,随意地瘫在椅子上,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他们都说了不行,那就是真的不行了。”A君眼眶突然红了,道:“我辞职的前一天,母亲将这件事告诉了许多亲戚,让他们挨个给我打电话,大致意思就是离了这个工作,我就活不下去了,我只是个废物。这是我听到的最多的话。”
“他们错了。”我愤怒道。
我想起了我的父母,两个人都很积极向上,支持我做的每一个决定,不但如此,为了我毕业后的生活能够顺利,还给了我一笔钱,虽说不多,却能让我我快速成长,而无后顾之忧。
“他们错了,他们不合格,你别听他们的。”
A母还说什么起跑线,说A君输在了起跑线上。可是在我的印象里,A君向来是一个积极向上的人,虽然话不多,不过与他交流,每次我都觉得有所收获。在我看来,A君很强,如果秃了,可能还会更强。不过A君确实输在了起跑线上,一条他无法选择的起跑线。
“我尽力了,真的尽力了,真的真的尽力了。”A君嘟囔着,十分绝望,“可是我什么都没有改变,什么都没有。”
A君起身,向外面走去。
“你要干嘛?”我问道。
“这个世界太美好,可是我无福消受。”A君眼眶里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在胡茬上汇聚成河,然后落到地上。
“你想干嘛?”我抓住A君的胳膊,却被他轻松挣脱。他的力气可真大,像是犟牛一般。
他几下就挣脱了,走到门外,在阳光中一点一点,消散了。
看来,A君早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