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我青风居的人是你?”计如法声音很平淡,听不出任何波动。
聂无双收回青龙刀,在计如法的对面坐了下来,盯着计如法,不发一言。
计如法眉头深深向中间挤着,沉思片刻,问道:“阁下与陈玄玉姐弟是什么关系?”
聂无双道:“雇佣关系。”
付雪松缓缓走到聂无双身边,道:“我先出去。”
聂无双摆手道:“老付,等等。”
付雪松说:“怎么了?”
聂无双盯着计如法,道:“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吐口血来,你和老付之间的账,两清。”
付雪松没有说话。
计如法瞳孔收缩,道:“阁下如此托大?在下代表的是我青风居的脸面,青风居代表着骆水城城主,你如此要求,是没将我骆水城放在眼里了?阁下确定要和我骆水城结下这仇怨?若你退一步,今日之事,我便当未发生过。”
聂无双冷笑一声,道:“你说了这么多废话,我就问你一句:你扛不扛揍吧?”
计如法面无表情的盯着聂无双,看了好一会儿,忽然苍白嘴唇豁然张开,一口鲜血喷出,洒在紫玉桌上。
聂无双点点头,转头看着付雪松道:“老付,你的血,不能白流。”
付雪松心中波澜起伏,脸上却毫无表情,朝聂无双点头后,转身离去。
聂无双将青龙刀唰的一声倒插在背,一指陈玄玉姐弟,道:“找人把他们的伤治好。”
计如法挥手之后,两三名伙计进屋,将昏迷的陈玄玉姐弟抬了出去。
面对面坐着,计如法并未去擦嘴角鲜血。
聂无双轻声道:“青风居的人谈话都喜欢见血么?”
计如法脸色一变再变,道:“阁下究竟意欲何为?”
聂无双道:“陈玄玉摔碎你青风居的酒壶,是为了借你青风居掌柜的嘴,替她传个消息。”
计如法脸上泛起一阵青红颜色,道:“你与令狐姐弟到底是什么关系?”
聂无双奇道:“令狐姐弟?”
计如法眼珠一转,道:“不错,阁下与令狐姐弟真的只是雇佣关系?”
聂无双点头道:“他们雇佣我做他们的随从,一天三十文铜钱。”
计如法听得差点又喷出一口鲜血,他沉吟片刻,道:“你知不知道,他们的处罚是城主大人亲自下达的命令?”
聂无双眼中闪出一丝疑惑,道:“这和你们城主大人有什么关系?”
计如法深吸一口气,道:“唔……阁下不会不知道他们姐弟来我青风居是干什么吧?”
聂无双说道:“知道啊,不就是想找你们青风居的掌柜帮忙,让他们姐弟认祖归宗么?哦?我明白了,他们要认的老祖,是你骆水城的城主?”
计如法诧异道:“既然阁下知道原因,还要参与进来?”
聂无双奇道:“你们帮不帮忙,那是你们的事,我管不着,但是你打断他们两人的腿就不行。”
计如法道:“我说了,命令是城主大人下达的。”
聂无双怒道:“谁下的也不行!”
计如法深吸一口气,道:“难道阁下没听说过,灵魂成鬼修,凡尘俗事莫回头这句话?”
聂无双望着计如法,并未开口。
计如法道:“但凡入了鬼族,成为鬼修,人鬼殊途,从不与前世亲人来往,为的就是避免与世俗情缘缠身,无法安心修炼。”
聂无双听得这话,脸上颜色慢慢有了变化:“这是谁说的?”
计如法道:“所有鬼修都是如此,令狐城主七百年前不治身亡,机缘巧合,修了鬼族功法,如今过去七百年,明日正是令狐城主的鬼寿七百整寿,令狐姐弟的事,秦三胖告诉我,我亲自问了令狐城主如何处理,令狐城主说:打断双腿,扔在城外,自生自灭!”
聂无双面色大变,道:“这么说来,鬼族鬼修,尽皆如此?”
计如法皱眉道:“这是鬼族的规矩,否则各族修士入了鬼族,修了鬼族功法,依旧与之前情缘牵扯不休,那鬼族哪里还有存在的必要?”
聂无双怒道:“我问你是不是整个鬼族所有鬼修都必须要遵守这个规矩?”
计如法道:“是,修鬼族功法,生死便是鬼族人,只有反叛出族,才能有资格考虑前世情缘是否要认,但认与不认,也看个人自己。”
聂无双脸色焦虑,问道:“按照你这么说来,令狐姐弟要认的老祖,乃是骆水城的城主,他不是早就反出鬼族了么?”
计如法道:“是。”
聂无双顿时大怒,一巴掌将身边镶着金边的紫玉圆桌拍得粉碎,厉声怒喝道:“那他凭什么不认令狐姐弟?”
计如法脸上神情复杂,不知道为什么聂无双会如此盛怒,怔怔的看着突然发怒的聂无双,一时间他竟不知该说什么。
聂无双猛然坐回圆凳上,压住怒意,看着计如法,片刻之后缓过神来说道:“既然如此,那看来我应该去找城主大人才对。”
计如法点了点头:“是。”
聂无双道:“此事倒是错怪你青风居了?”
计如法摇头道:“此事在下也是刚刚得知,听说秦掌柜骂了付堂主之后,付堂主前来扇了秦三胖一耳光,随后与阁下离开,秦三胖并未将此事通知我,只是通知了当时在青风居修养的护卫,所以才会有此结果。”
聂无双道:“计东主想如何处理?”
计如法道:“技不如人,能避则避,阁下的修为,在下也看不出深浅来,正因为如此,在下不想无缘无故把性命搭进去,但是这件事,阁下是要给我青风居一个交代的,不过不用给我交代,青风居乃是令狐城主的产业,我可以替阁下传话,由你与令狐城主自行交涉此事,毕竟这还涉及到令狐城主的后人。”
计如法的意思很简单:我就是一打工的,你自己去跟我老板交涉。
聂无双沉思片刻,道:“好,如此一来,也好让令狐姐弟得知,要打断他们腿的,正是他们要认的老祖;明日我就带令狐姐弟一起,既然他城主大人大寿,过城不拜,也显得我不礼貌!”
聂无双说此话时,咬牙切齿又道:“明日我倒要看看,这位七百年后连自家后人都不相认的鬼王城主,究竟是一副什么嘴脸?”
计如法从怀里摸出三张纯白色镶着黑边的请帖,灵力一吐,三张请帖瞬间将景云、陈玄玉、陈默三人名字刻在其上,然后他将请帖递到聂无双面前,开口道:“此乃明日城主寿诞的中厅请帖,有此请帖,便可入门,到时候我也会在那里,恭迎阁下光临。”
此时,有伙计进来告知令狐姐弟已经治好,在门口马车上等候。
聂无双站起身来,眯着眼看着计如法道:“好一招祸水东引,借刀杀人,计东主,后会有期。”说完他也不理一脸苍白的计如法,转身出门,扬长而去。
计如法坐在雅间里,看着眼前被聂无双拍碎的紫玉桌,自语道:“知道是计,还毫无惧色?我倒要看看,明日面对几十元婴,你小子还敢不敢如此猖狂。”
******
聂无双赶着马车,马车还是之前那辆。
令狐兄妹一脸凝重的坐在车内,此时车帘卷起,他们姐弟正好看见聂无双宽阔而壮实的后背。
三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聂无双将马车赶到了一间寻常凡人居住的客栈后,由陈玄玉安排了住宿,三人分别住三间房。
聂无双刚刚回到房间坐下,就听得敲门声响起。
“进来。”
陈玄玉面色有些发白,推门走进聂无双的房间后,看着聂无双坐在桌边,她也坐了过去。
聂无双抬眼看着陈玄玉,虽然她胖嘟嘟的脸略有惨白,但看着还是有些可爱。
陈玄玉从怀里摸出两张纯白镶黑边的请帖,放在桌上后,语调低沉的道:“认祖归宗的事,我看还是算了。”她说话的语调之中,有悔恨,有不甘,有恐惧,有落寞。
聂无双看着陈玄玉,将请帖推回到陈玄玉面前,道:“去与不去,由你。”
陈玄玉道:“你不劝劝我?”
聂无双看着那张胖嘟嘟的脸,微笑道:“这是你自己的事。”
陈玄玉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景云?”
聂无双撇了撇嘴,说道:“对,景云。”
陈玄玉沉默了好一会儿,从桌上将陈默的请帖拿起来,猛烈的撕扯几下,请帖被撕成了碎纸屑,她看着聂无双,一副恳求的眼神道:“若我有什么三长两短,麻烦你替我照顾弟弟。”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红袖包往桌上一放,说道:“我知道,你肯定看不上这些银钱,里面除了三两黄金和一些散碎银子,还有五颗下品灵石,是我现在的全部家当,都给你。”
聂无双盯着陈玄玉看了好一会儿,伸手将他的红袖包拿了过来,道:“对于一个每天只有三十文钱的随从来说,这便是好大一笔财产。”
陈玄玉道:“谢谢你,景云大哥。”
聂无双摇了摇头,道:“不谢。”
陈玄玉道:“就算死,我也要问问老祖,我陈玄玉身上流淌的,到底是不是他令狐家的血脉!”
聂无双双眼紧闭,道:“那你应该叫令狐玄玉才对?”
陈玄玉摇头道:“爹爹说过,令狐姓氏,从老祖成为骆水城主后,举家不用,改姓陈。”
聂无双道:“为什么姓陈?”
陈玄玉道:“因为老祖的夫人,姓陈。”
等陈玄玉出门后,聂无双怔怔的坐在桌边,声音有些颤抖,脸上略有恐惧的自语道:“娘,你……你会认孩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