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子大了必定什么人都有,事实上不论是政权或者是势力,只要足够大那么就就不可能存在绝对的和谐,内部多多少少会有一些矛盾,有了矛盾当然也就会有内斗,自从有了‘政治’后每一个政权和势力都无法避免一些纷乱。
不论有多少人在自怨自哀自己的民族为什么那么喜欢内斗,其实这都是人的天性,说好听点叫竞争,难听点就有了一个称呼‘内斗’。有时候只是不身处其中才会看见表面上的团结,内部的溃烂不是没有根源,只是明知道察觉了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加入进去,大人物有大人物的利益、小人物有小人物的需要。
团结从来都是一句崇高的口号,真正能够放弃自己的利益加入到‘团结’里面的人,有多少呢?
先秦孟子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匈奴已经享受了数十年霸主的地位,不曾出现过太大的危机,匈奴贵族过得很安乐,早已经忘记了什么叫忧患,既是安乐那么来自于利益集团的斗争必然也就会滋生,存在分歧的贵族分成了派别,单于庭的权威消失弥散,匈奴正在走下坡路。
依稚斜的理想很崇高,但并不代表他了解到匈奴在走下坡路,其实他只是为了自己的野心去呼喊‘让大匈奴恢复荣光’,他眼睛看的不是匈奴的未来,而是那张大单于的宝座。这个时代的人,别奢望他们去理解什么叫作‘民族’,因为这个时代就根本没有‘民族’这个词,做什么、想什么,首先考虑到的绝对会是自己。
“走了那么多天,你们不需要安营休息,等待明天再攻?”
菰浑王把以上那句话叫作‘讽刺’,是东部人看不起西部人,贺兰山的匈奴部落是很久没有打仗了,但并不代表他们不会打仗。他恶狠狠地横一眼稽善,闷声道:“走着瞧!”
稽善心里得意,这个时候他的想法有点玩味。他在想:“果然还是学一点汉国人的知识好。这些蠢货稍微被一激,要上去送死了。”
贺兰山据说是匈奴人的发源地,但是无论是匈奴人自己还是已经灭亡的先秦,他们承认的匈奴发源地是在阴山以北。这些贺兰山来的匈奴人与之常年征战的其他匈奴部落相比,几十年没有打仗的贺兰山匈奴部落人口增加、部族富裕,他们因为日益强大拥有了一颗骄傲自满的心。说实话,正是因为人口增加和部族富裕,这让他们有点看不起一直占据着河朔但是却不断衰败的右贤王部。他们的想法很直白:贺兰山附近穷困;河朔多水源、草地肥美。贺兰山的部落能够强大,占据河朔的右贤王部不断衰败。右贤王部已经不配拥有河朔!
菰浑王和屠申王直接无视同是贺兰山来的匈奴部落俾小王的意见,两人一合计决定派出部队试探汉军的实力。
雄厚的牛角声被吹响……
轱辘车的车体被拆卸,紧急做成了简陋的木梯。骑兵汇集而成的洪流,将近一万的小部落骑兵被挑选了出来,他们在呼喝和马鞭下结成一个冲锋的大阵。
小部落没有参与决策的资格,但是却被推出来当成试探汉军实力的前驱。
菰浑王如此说:“冲过去,杀死他们!”
屠申王补充:“冲到城墙下五百步,抛掉你们的健马、抬起你们的攻城梯、举起你们的武器,让他们看看贺兰山男人的武勇!”
匈奴人攻城模式一直都很简单,他们有充足的马匹,每次攻城都是让人骑马上阵,等待靠近敌城约五百步的时候下马徒步冲锋,这样能够非常迅速的接近敌城。不过,贺兰山的骑兵似乎早就忘记了先辈作战的武勇?坐胯河曲马,没有马镫手里却和同伴一起抬着三丈长木梯的匈奴骑兵表情有点木纳,他们之中有些人打从娘胎出来就没有打过仗,心里实在是有点迷惘,忍不住会想:“等下冲锋的时候会不会因为手里的木梯被甩下马?”
不管怎么样,贺兰山的骑兵们因为他们首领的意义之争拍马前进,这些没有打过仗的匈奴人显得小心翼翼,他们以非常缓慢的速度在进行加速,那些两人合作扛着木梯的骑兵速度慢得像是乌龟在爬行。
看到如此军队,稽善再一次张口狂笑;依稚斜则是郁闷摇头。至于菰浑王和屠申王,他们心里感觉很没有面子,嘴巴上却是解释,“这是小心起见。”,惹来的是更加肆无忌惮的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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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斌一直都在关注匈奴人的动静,早在匈奴人那边阵阵牛角声被吹响的时候,他亦是命令鼓手敲起了战鼓。他看见了匈奴人进攻的部队,第一时间判断对方的将领不是小心谨慎、就是一支没有打过仗的菜鸟。冲锋讲求的是速度和效率,显然,那股匈奴人以其说是在冲锋不如说是在爬行探路。不过,正是因为匈奴人冲锋的速度太慢,这让林斌和旁边几位五军的将领都深深皱眉了。
“他们太慢了,陷马坑能够发挥到的作用有限。”
龟速行进的匈奴骑兵一直没有成冲锋姿态,没有作战经验的骑兵别奢望能有多大的勇气。前进在最前方的匈奴骑兵正想后嗓子来增加自己的胆气,有些人张开嘴巴刚要呼喊,但是壮大胆气的呼喊因为座下战马往下猛地一沉变成了惊恐的惨叫。
最前方的同伴突然被地面吃掉了的画面吓到了其余的匈奴骑兵,他们勒住了缰绳露出惊慌的表情,突然的停顿让匈奴骑兵之间互相发生了碰撞,虽然速度不快,但是没有心里准备的匈奴人眼睛只顾盯视前面还在不断陷下去的同伴,一时间碰得人仰马翻,那些扛住攻城梯的骑兵模样更是狼狈,跌下马了还要被沉重的梯子砸,不少人被砸得头破血流,惨嚎声响成了一片。
就有如林斌所想的那样,由于匈奴人冲锋的速度不快,匈奴人被陷马坑吞掉四五百骑后就停了下来,他们弃掉马匹小心翼翼的徒步向前,虽然还有人不时踩到松软的地面陷进去,但是陷马坑起到的作用的的确确是没有预计中那么好。
汉军这边并不知道匈奴人的情况,很多人猜测是匈奴主帅预料到阵地前面会有陷马坑这才派人先破坏,谈着谈着不少将领皆是露出了不乐观的表情。
“我们遇到擅于攻城的匈奴统帅?“
匈奴人还在前进,他们发现有陷阱后再一次降慢了速度,彻彻底底变成了真正的龟速。
韩安国忍不住劝:“护汉侯,派出骑兵队上前箭阻,或许可起到作用?”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很中肯的建议,但是林斌却摇头了。先秦对修建防御工事很在行,矮墙有些地段是可以从后面用绞盘拉开提供骑兵出外杀敌,但是为了敌军的一股试探用的军队曝露矮墙段的秘密无疑是非常不划算的。
“让他们探!”
林斌波澜不惊的表情和语气很大一部份给予了将领们获胜的信心。他比谁都明白防御战需要的是足够的耐心,不能因为一点点威胁就着急,况且作战才刚刚开始,为了一些本来就要被消耗的陷阱去伤脑筋,何必呢?
陷马坑绝对不是一次性的消耗品,它就算是被发现了除非是被用土填平不然还是能够起到阻敌的作用,最大的用处便是妨碍敌军进行大规模密集的集结,摆开最有利的攻城队形。
匈奴人动作虽慢,但是经过大约半个时辰小心的探索终于也到了矮墙前面约五百步的地段,他们整队之后没有马上大规模发动冲锋,而是抽签似得选了半天终于选出负责继续往前探索的小队。
大约两千名匈奴人排成了三个梯次,他们仍然是以乌龟般的速度往前走,走在前排的匈奴人用手中的兵器探触地面,像极是后世在进行排雷的作业,当他们感觉地面松软时就会画一个圈圈作为记号,然后绕开继续前进。
匈奴人前进了大约一百步,进入汉军射程范围让这些走在最前面的士兵腿肚子忍不住直打颤,深怕汉军突然放箭,他们提心吊胆的再前进五十步,发现汉军没有射箭的意思后胆子并没有变大,反而更为害怕了。
行走在最前列的匈奴人受不了心里压力停了下来,他们眼前是一条没有遮掩的大凹坑,这个凹坑大约有一丈深、宽约一丈八,很明显是仓猝挖出来的障碍,里面没有木桩尖刺,某些地方的深度甚至还没有五尺,显得极其凹陷不平。
一个匈奴的士兵擦拭额头的汗水,迷惑道:“这是什么东西?”
如果让林斌来回答的话,他会很不情愿的说“那个叫坦克防御工事”再补充一句“只是有些小而已”。
张骞开口了,“护汉侯,护城渠离那么远,真能起到阻敌效用?”
韩安国不愧于擅长防御作战,他一语就讲出了关键:“第一条渠离墙段约有三百五十步,第二条为两百步。护汉侯好谋略!”
吕炎习惯性地双眼眯成一条细线,昨晚到清晨为了挖这两条渠耗费了大量劳动力,以至陷马坑的数量减少了不止一半,他原先也不明白林斌为什么宁愿挖两条注定无法隐秘的凹渠而放弃挖陷马坑,直至弓弩手试射射程的时候才明白过来:那两条渠所处的位置都是敌人的加速地段,能够阻碍敌人的加速,敌军在那两个地段停越久,死伤就越大!
直至负责探路的匈奴人退回去汉军这边都没有任何动作,这让在后方观看的稽善、依稚斜、菰浑王、屠申王等人止不住的胡思乱想。按照他们的理解,既然汉军挖了陷坑,那就一定是要杀伤大匈奴的士兵,离得远没有阻止大匈奴的士兵破坏陷坑情有可原,可是大匈奴的士兵都靠近矮墙三百步了,拥有射程优势的汉军为什么不放箭阻止大匈奴的士兵继续靠近?
依稚斜转头看向从昨晚就不发一语的中行说,“军师……”
中行说闭眼养神像是在马背上睡着了一般,听见呼唤只是低声“嗯……”的应了一声,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稽善对中行说不陌生,知道中行说比大匈奴的所有人都了解汉国,亦是出口请教。
“到了时候,我会出谋献策助大王子和右贤王大人打败林斌。现在还不到时候。”
莫测高深?其实中行说根本就想不出林斌想干什么,但是他不能明明白白的告诉依稚斜等人“我不知道,别问我”,他只能死撑着表现出一幅‘我有办法’的嘴脸,绞尽脑汁的进行思考。
稽善在中行说这里没有得到献策,只有把目标转向菰浑王和屠申王那边去。他想:“只要进攻了,林斌的花招也会被识破!”,一如既往的想用语言激怒菰浑王和屠申王,让他们的士兵当探路石。
这两个从贺兰山过来的匈奴部落王不是没有脑子的蠢货,他们当然知道稽善打什么主意,只是碍于先前话说满了,现在反悔会降低身份,被那些同样是贺兰山过来的俾小王瞧见了,权威也会受到影响,他们只有硬着头皮继续撑下去。
在前阵摆得歪七扭八的贺兰山战士们得到后面的军令又开始往前走,这一次他们依然走得小心翼翼,有盾的战士紧张兮兮地握紧了盾牌,他们随时准备挡住汉军射来的箭矢。
“他们到第一条渠沟了!”
林斌当然看见了匈奴人靠近了第一条渠沟,他盯视还在不断前进的匈奴人,见匈奴人只是持着兵器前进没有打算填平渠沟,沉默着不作声。
甲贺负责指挥所有弓弩手,在没有得到林斌的命令之前,他绝对不会下令放箭,亦是沉默着看匈奴步兵。
仿佛老鼠逛街一般的匈奴步兵队害怕汉军放箭特意拉开了队形,他们到达第二条渠沟时因为紧张和害怕全身涩满汗水。这些杀过牛、杀过羊、就是没杀过人的匈奴人眼神不断闪躲,就好像不看向汉军,汉军就不会放箭,他们小心翼翼地穿过了第二条渠沟,爬上平地的时候,走在最前面的军官呼喊出声……
“为了大匈奴——冲啊!”
颤抖着嗓子发出去的吼叫,它听上去会让人忍不住发笑,不过不管怎么样,这些犹如老鼠逛街一般的匈奴人总算是因为喊叫而变得胆子稍微大了一些,迈开脚丫子冲向矮墙。
韩安国心里不断唏嘘,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没用的匈奴军队,觉得要是袭扰汉国边境的军队都像贺兰山的匈奴军队这样,那该有多好?
甲贺可没时间唏嘘,他非常严肃的请令:“大人,要放箭吗?”
林斌依然摇头,他不想过早曝露箭阵的威力,这些老鼠一般的匈奴人也不值得浪费本来就缺少的箭矢。
“传我军令:弓弩手待命!”林斌看向吕炎:“你知道怎么做。”
吕炎阴森的笑了,抱拳、转身、迈步。他走出一段距离伸手抽刀,扯着嗓子:“长戈手、横刀手——让大人见识我们的武勇!”
列在墙面的弓弩手退后,持戈和握刀的士兵向前,他们昂天不断重复咆哮:“杀!”
声音犹如重锤砸在冲锋的匈奴人心头上,他们皆是一惊,忍不住放慢步伐等待即将落下的箭雨,没想防备了半天一根毛都没有落下。
带队的匈奴万户心里没有耻辱感,他甚至还以为自己慢慢前进才是对的,至少一路走来没有多少人中了汉军的陷阱,还‘有惊无险’的靠近了汉军的矮墙。他听到汉军咆哮喊“杀”自然也是一惊,见到汉军没有射箭却是大喜,胆小并不代表没有智商,他才不介意被敌军小瞧了,相反地,他非常愿意被敌军小瞧,这不,要不是被小瞧了哪有机会不付出惨重伤亡就架好攻城梯的机会?
“他们会因为自己的态度而付出代价的!”很是豪情壮志的口语,匈奴万户吆喝一嗓子:“进攻!”
匈奴人搭上简陋的攻城梯,嗷嗷大叫着双手一搭、脚丫子踩上去,简陋的攻城梯发出了‘吱呀’的声音像是随时都可能散架,被吼叫声震得脑袋空白的匈奴人奋力攀爬梯子,他们爬上了上去,刚探出脑袋瓜子想要咧嘴而笑,一道寒光闪过,失去头颅的尸体重重跌了下去砸在同伴的身上。
吕炎目露凶光,他刚刚斩掉一个匈奴兵的脑袋,身上甲片被喷起的血柱染红,那双锐利的眼神不断打量各个墙段,嘴里大吼:“不用推开攻城梯,让匈奴人上来,你们的兵器需要畅饮鲜血!”
汉军的将士们很明显地发现进攻的匈奴人没有作战经验,让没有作战经验的士兵攻城,那与送死没什么分别。他们没有感受到一点点压力,有的只是用手中的兵器不断收割生命,耳朵里传来的永远是匈奴人的惨叫。
在冷兵器时代新兵蛋子永远无法与百战老兵厮杀,这不但是经验的问题,更重要的是新兵无法调整自己的心态,不能像老兵那样漠视杀人或者被杀。
所谓贺兰山的勇士,他们在没有见血之前会害怕,不断看到同伴被杀之后,仿佛是被红色的血液刺激到了一般,他们终于鼓起了一点点勇气去作战。
“啊啊——”
毫无音节的吼叫,攀爬攻城梯的匈奴人被上面跌下来的同伴尸体砸中,死人带着活人重重砸向地面,摔个七晕八素的匈奴人重新站起来,他能感受自己的肋骨断了几根,刺痛使得他迈不开步伐,但是那张原本满是害怕的脸却变得狰狞,他口鼻不断涩出黑血,有点断断续续:“好痛啊!该死的汉国人,我要杀了你!”,说完自己却笔挺的倒地,而且永远爬不起来。
被激起凶性的匈奴人在战场上完成了牧民向战士的转变,他们前仆后继往攻城梯上爬,但是毫无意外的全部被削掉了脑袋,矮墙下面堆满了无头的尸体。
随着时间的推移,汉军的横刀手浑身都是血迹,把守矮墙的五千余将士至少斩杀了四千余匈奴人,他们不断的挥刀让手臂有点发抖,力歇之下渐渐有匈奴人爬上了墙面。
吕炎随手捅死一个嗷嗷大叫的匈奴人,大声喝:“第二队替换第一队!”,他的军令被严格的执行,随着生力军替换掉力歇的袍泽,新一轮的屠杀更加顺利的被进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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