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脸上复又溢起笑意,扬声道:"朕的玉儿温良贤淑,与世无争,哪会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朕今晚过来就是想同玉儿你商量一下玄洛的事,明日朕就要接玄洛回宫,你是玄洛的亲姨母,绾妃不在了,朕就将玄洛托付于你了,朕相信你会将玄洛和离忧一般对待的。"他的声音沉重的几分,"玄洛身子不好,朕心甚忧,就连如意也无半点法子,但就算如此也有人一心想要谋害他,这后宫之中朕能信的也只有你了。"
玉贵妃咬了咬唇,眼里蓄满了泪:"皇上,臣妾必然会尽一身之力护好玄洛,妹妹竟然留下一个孩子..."她泪中带笑,就连皇上也在刹那间恍惚了,她究竟是喜是悲,他竟然分辨不出,只听她哽咽的声音,"臣妾好高兴,原来臣妾没有妄想,原来玄洛真是妹妹的孩子..."
她的泪冻结在眼底,于心里却升起冰雪般冷冽的寒意,皇上果然精明,他将玄洛托付给她,这当中若玄洛出了半点岔子她岂能置身事外,他的信任其实就是他对她的试探和钳制,她依偎在他的怀里,晕黄的烛光从蒙蒙沙帐里映照进来,他身上似沐浴着烛光微微,让她觉得有一刹那的温暖,只是再暖,他的心却是冰的,她永远也无法融化的冰,她的身子有些萧瑟黯然,他将她搂的益发紧了,良久无言,百合鼎还轻吐着一阵阵轻烟,她无法融化他,而她却被他融化了,至少在此刻,她的身子承欢在他身下,她是欢愉的,从身子到心都是欢愉的,只是欢愉中又带着深深苦涩。
殿内烛火映照出重重花影,锦幔深处映着两道起伏的身影,殿外却是墨一样深沉的天空...
次日清晨,晨曦微露,一卷明黄丝帛上是皇上亲笔写的诏书,每一笔每一画,都落定了玄洛的身份,当皇后见到那一卷诏书,眼中几乎要渗出血来,她竟然连一点消息都未得知,皇上已是雷霆手段下了诏书,就算她想要做点什么来阻止玄洛进宫怕也是不能了,玄洛,竟然真是绾妃生下的孩子,她心头的这根刺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入肉生根,来不及了,她已来不及在宫外安排人手,虽然她听说玄洛中了剧毒,生命也只是短暂的一两年,可她绝不能掉以轻心,沈如意医术不凡,倘若她治好了玄洛,那玄洛便成了太子登基最大的绊脚石。
将近午时,皇宫内外自天武门往内宫一路洞开,御林军守卫森林,皇帝亲出天武门外迎接失散十六年的皇子玄洛,此时艳阳高照,照在宫殿金瓦之上,流光灼灼,耀眼夺目,如意几乎是望眼欲穿,这几日,她一直心思难静,她清楚的知道玄洛进宫意味着什么,又将要面对着什么,可有些事并不是想躲就能躲的过的,即使玄洛的身份不揭开,也一样会有人处心积虑的想要除掉他,与其避其锋芒,反不如正面迎敌,从这一刻起,她便要携着玄洛的手将共同面对这宫中波云诡谲的重重阴谋。
本来按照皇上的意思早几天前就想接玄洛入宫,可玄洛身子箭毒虽除,但身体终归还是虚弱,需得明觉大师每日以《易经筋》助他复元,皇上少不得要按捺住性子,况且玄洛入宫之事还需得跟清平侯夫妇商量,如意本以为御国夫人会为难,谁知御国夫人在知道消息后只静静道:"一切冥冥之中早有注定,或许是绾妃娘娘在天有灵叫他们父子重逢,不管前途是福是祸,该面对的总归要面对。"
如意感念御国夫人,又深知她的悲哀,谁会愿意养育了十六年的儿子转眼间就成为别人的儿子,皇上格外开恩,赏赐自不必说,还特许清平侯夫妇可以随时入宫见玄洛,而清平侯府永远都是玄洛在宫外的家,对于皇帝来说,只要玄洛能待在他身边让他弥补这十六年来的亏欠已是欢喜万分,他不会再苛求玄洛什么。
太后虽然高兴,心里却蒙着层层隐忧,虽然玄洛长得那般像绾妃,但一开始她还是对玄洛的身份有所怀疑,就算皇上让高庸亲口在她面前说出了一切,她也不敢相信,后来又传了清平侯夫妇,甚至于连明觉大师她都问过,只到她确信玄洛了中了血衣天蚕蛊,而且是胎里带来的蛊毒,她才敢相信玄洛的确是绾妃与皇上的孩子。
当年的她虽然没有出手杀了绾妃,可她对玉贵妃下蛊之事却是睁一只闭一只眼的,因为她不能容忍一个帝王将整个心都放在一个女人的身上,这于天纵来说绝非是福,可那时的她并不知道绾妃是真的怀了孕,御医明明来报说绾妃是假孕争宠,如今细想想,她什么都明白了,什么假孕争宠?想来那御医也是事先被人收买好了的。
绾妃的事与玉贵妃,与皇后,甚至与她都脱不了干系,她虽未亲自动手,也算是在暗中推波助澜的,这件事牵涉太多,若一旦十六年前的真相被揭露开来,皇后,玉贵妃一个都逃不掉,如今宫中皇后和玉贵妃相互制衡,这样才能让后宫中的势力达到最均衡的状态,谁也不能独自坐大,就算皇后是她的亲侄女,她也不可能让皇后独自坐大,这后宫之人能独自坐大的只有太后。
如今她知道玄洛就是她的亲皇孙,她怎能让她的亲皇孙流落在外,她的心里是极矛盾的,更何况玄洛的归来,于太子之位却是最大的威胁,玄洛的病于她来说是喜忧参半,正因为玄洛身子不好,在继承皇位才无望,如今厉家势力减弱,太子若不能继位,她厉家的势力最终会走向衰落,这点她绝不愿意见到,但若玄洛的生命果真只剩下一年多的时间,到时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她又要再经历一次,她已经老了,也累了倦了,可再累再倦,她也不能有时刻的放松,对于如意,她是欣赏甚至是感激的,平阳的事若非如意从中斡旋,弄了一个死囚易容成无情的样子受了斩首之刑,她怕是从此以后就要失去平阳了,而玄洛又和如意是一对,若不牵扯到皇位,她倒觉得他们是极为相配的一对。
她收拾满心的矛盾,却不肯透露半点消息给皇后和玉贵妃,正如皇帝的心思一样,若提前透露了玄洛的消息,相信这两个人要联手行动害了玄洛,再怎么说玄洛是皇帝的骨血,是她的亲皇孙,她待玄洛和离忧没有多少不同,既防着又疼着,因为在皇位的问题上,最有能力与太子争夺的就是离忧和玄洛,先皇在世时七子夺嫡的事历历在心,她与皇帝一样,在害怕,害怕这样的事重演,但再害怕,她也知道,皇权之路,本就是血腥争斗,她能做的也只是尽量保持各方平衡,护持太子登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