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刘协呆坐半响,喃喃自语。
琅琊王、伏皇后、董承父母等不知其所云,只是哭泣。
忽一人道:“陛下请听我一言。”
刘协仰头一看,大喜,原是司隶校尉甄俨、侍中甄豫兄弟,站在殿门口
“舅父救我”
琅琊王等也不管平日多有龌龊,皆厚着面皮出言求救:“甄君救我等。”
甄俨欲近前,为士卒所止。
甄豫呵斥道:“你等还怕我一介书生?”
甄俨挥手一压,交出佩剑,与甄豫一起上殿,正要说话
甄豫却抢先对刘备一阵冷潮热讽。
甄俨暗自摇头,叫停弟弟,对刘协道:“陛下可知我为何来迟?”
刘协:“定是府衙为皇叔所围。”
“借一步说话。”甄俨将刘协拉到一旁,道:“陛下犹豫,莫非笃定卢公将来救?”
“舅父如何知道”
刘协大惊,甄俨素来与刘备亲近,衣带诏可没发给甄家。却有另一密诏封,封卢植为太傅、青州牧、大将军,两子侯爵,令其勤王辅政。
甄俨:“这有何难,以卢公与玄德廿载师徒之亲,恩若父子,若非陛下之诏,孰人能离间?
卢公一动,荀攸即前往青州,而刘备在兖州。琅琊王等自以为行事隐秘,以为可借京中空虚之机,内控京军,外联诸王,或乱中取琅琊、徐州,或前往青州。”
刘协越发惊讶:“舅父岂知道?”
甄俨:“可惜琅琊王等之计,蔡璇却早已识破。”
刘协:“昭姬有班淑之才,未想其妹亦巾帼不让须眉。”
甄俨:“非也。刘玄德经营青州十年,又数救徐州,青徐豪杰皆乐为之用,朝野皆遍布其党羽,任何风吹草动岂能不知。”
“悔轻信琅琊王与董承。”刘协长叹息曰:“然,事已至此,如之奈何?”
甄俨:“刘玄德所求者,封王而已,陛下不如许之。”
刘协:“舅父来做说客?此事万万不可。”
甄俨:“今日,内,清陛下之羽翼。
后日,外,携诏书迫卢公释兵权。
而青州军皆刘玄德党羽,卢公有胜算乎?陛下有胜算乎?
与其为一傀儡,不若如此……”
残阳西斜,华灯初上,跳动的火光照耀着刘协一张白脸忽明忽暗,惨白得如同金纸:“真的无路可走了,只能如此?”
“陛下,救我等!”
刘协扫过董贵人瑟瑟发抖的手下微凸的肚皮,董承脸上的血痕,琅琊王父子惊恐的面容,伏皇后、伏完父女无助的眼神……
刘协闭上眼睛,猛然又张开:“罢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朕今年不到弱冠,而刘玄德已中年,朕倒要看这苍天,是朕先死,还是他先亡!”
……
万事开头难,刘协既已做好了给刘备封王以保存羽翼之打算,剩下讨价还价再如何激烈,不过唇枪舌战
刘备在青州、徐州经营时间最长,群众基础最好,最想在青、徐为王
琅琊王刘容等从血溅五步的恐惧当中堪堪逃脱,满足了安全需求后,就摆起宗王架子:“玄德公欲做齐王,或东海王、彭城?要不要做我这个琅琊王?
你便是封了王,也要守宗室之规矩,尊重我等宗室老臣,岂能占别国为王!就不怕天下宗室一人一口唾沫淹死?”
伏完:“青州之齐、乐安、北海、济南,徐州之琅琊、彭城、东海皆有王,你既任东莱太守,设胶州,便做个胶东王吧。”
“也罢……”刘备不是不知道,一旦做了胶东王,就绝不可能兼青州牧、青州刺史。但东莱地接南北,船行海外,位置极重要。两权相害,取其轻,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正要答应,却被蔡璇拉住。
这时殿中压抑的笑声才爆发而出。
刘备不明就理
蔡璇靠在耳边,解释孝武帝刘彻本胶东王,后被景帝立为太子。刘备本比刘协高一辈,要是刘协封刘备做了胶东王,就可影射刘备反而比刘协矮一辈。
此外,孝景帝之后封第十二子刘寄为胶东王,亦都即墨。刘寄与淮南王刘安谋反有牵连,自尽而亡。可见,当胶东王决非好兆头。
只有董承与董贵人,刚才几乎身首异处,一点也不敢嘲笑,小心翼翼道:“不如广陵或者吴郡,这两地广阔,正好为王。”
“也罢,我夫君就要吴国这偏远尺寸之地”蔡璇口头说只要尺寸之地,心里却很诚实,直接大笔一挥,一个C形,划走淮河以南,大别山以东所有地盘:“此皆古之吴地!”
那眼神,远比后世买到豪宅的女主人自豪千万倍。
“不行,决计不行!”
刘协无比肉疼,新设的临海郡实乃蛮荒之地,但吴郡、会稽郡,丹阳郡皆人口数十万之大郡。此外还有广陵郡,后汉永平十年,广陵国废除,为广陵郡。还有庐江郡、九江郡…
董贵人趴在刘协耳边道,庐江郡、九江郡目前都是袁术控制之地,不如先划给刘备,待离开此地远走高飞之后,又将江东封给袁术,二人必定争斗…
刘协心思百转,思考其中利弊曰:“可!玄德公,朕册封你为吴王。
此次恩宠,古今未有,十世皆无,望吴王不负朕、不负大汉。”
刘备行了一礼,道:“孤,吴王刘备,拜谢陛下。必不负高祖,不负大汉,不负陛下。”
这三句极为讲究,却把高祖放在最前,把陛下放最后。
皇帝刘协年幼,并不能完全分辨自己所说与刘备三句之间差别。
孔融就心思百转,用询问的眼神去看刘备。
刘备转身与蔡璇、雪梅、赵云等欢庆,哪里理睬。要知道之前预计皇帝封一个郡就烧高香了,万万没想到封了个江东。
……
刘备亲帅五万大军,挟持皇帝刘协北上,汇合在东莱、北海、乐安的荀攸、邴原、陈群数万众,共十万,西向济南国。
黄河北岸的袁谭十分惊恐,一面召集士卒五万,在北岸严阵以待,一面每日修书给袁绍救援。
郭图等谋士根本不相信卢植会与刘备龌龊,认为两人演了一出十分拙劣的双簧。
袁谭惊弓之鸟,大失卢植父子所望,大失卢植父子所料。卢植只好令长子卢养守住黄河,他自己守住齐国与刘备对峙。
卢植粮草日渐稀少,西面臧霸、昌霸翻越泰山,不断骚扰,令卢植军心动摇。
正在两难之间,伏完、孔融带带诏书入营,分说其中故事。
“卢公别来无恙乎?”
卢植没想到来人中有刘珖:“玄德让你来做说客?就不怕我宰了你?”
刘珖笑道:“子干还是如此刚强倔强,不如故友来给你指一条生路。”
卢植嗤之以鼻,却也知道刘珖既至,说明刘备想尽量和平解决:“想让我束手就擒?不可能!”
刘珖却打开随身携带一包一个包,递过去。
卢植打开,其中全是幽州板栗,也不怕有毒,翘开几个大口吃起来:“故乡之味道,就是香。子玉有心了,玄德打算何时进攻?”
刘珖晃着手指说:“不进攻,我非说客,非使者,而是,人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