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怀疑的种子
第二天苏郁睡过了头，醒来时顾靖衡已经走了，她下意识去看床头柜，却没有预料中的纸条。
“少奶奶，我给二少爷熬了补身体的汤，要不我和你一块儿去医院？”冯姨很关心顾修，她也算看着顾家三兄妹长大的，听说顾修手受了伤，整夜都没睡好觉，一大早就起来给顾修熬汤。
“靖衡已经走了吗？”苏郁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少爷今天早上接到了一通电话，急急忙忙就走了。”冯姨答道。
苏郁颔首，拿起车钥匙，道：“我们走吧。”
安康医院VIP病房外沾满了人，其中三四个都是经常在报纸和电视上露面的名医，其中还有辛立人的父亲。
辛立人也在场，不过他站在外沿，于是一眼就看到了苏郁，他走上前，道：“你来看顾修？”
苏郁点头，环视一眼走廊里的医生，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辛立人叹了口气，道：“顾修不肯开门，把门堵死了，顾靖衡已经二十分钟了。”
这些立在走廊里的医生，时不时也看看表，时间慢慢过去，每个人都心急如焚。
隐约还能看见医生们眉宇间的不满，苏郁不由提高声音，唤道：“蔺远！”
蔺远果然在走廊里，听到苏郁的声音，连忙走了过去。
“嫂子！”
“你从哪儿去找到的这么多医生？”苏郁沉下脸压低声音问道。
蔺远抓住头，道：“嫂子，你别管了，先给顾修看手要紧，这种要趁早治，拖不得。”
苏郁看他心虚的样子，就知道不是用正常渠道请来的这些医生。
“你先把医生们好好送出去，这些医生还有其他的病患，不能在这儿耗。”苏郁说着朝病房走去。
“嫂子，”蔺远急急跟在她身旁，道：“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找到这些医生，看都还没看一眼就送走，这也太……”
苏郁顿住脚步，回头道：“听我的没错。”
这些医生可是蔺远通宵没睡找来的，有些几个打电话请不来，他还特地托朋友去“请”的，这才凑了这些人，还有几个还在路上呢！
蔺远抿了抿唇，没动静，医生就在门口，总不能一眼不看就走人吧！
“靖衡。”苏郁已经到了顾靖衡身旁。
顾靖衡回头看着她，脸色阴沉的仿佛暴风雨前的天空，他让开门口的位置，道：“顾修不肯开门。”
钥匙也试过了，撞也撞过了，那小子竟然用重物把门抵了！
苏郁看了眼紧闭的房门，道：“还是先让蔺远把医生送走吧，堵在这里也不是个事。”
顾靖衡早上的确是接到了蔺远的电话，来的这些虽然都是名医，可有些根本就不精通治手，盲目给顾修下判断只会让他更加失望。可他赶到这儿，得到的却是顾修拒医的消息，忙着想办法开门，一时还没顾得上这些医生。
“靖衡，不能送这些医生走。”蔺远顶着乌青的眼眶道：“怎么的也得先看看。”
聂绍清这时穿过拥挤的走廊走到几人身边，看了蔺远一眼，“你就是好心办坏事。”
蔺远无语，他又怎么了？
“我先送他们走。”聂绍清拍拍顾靖衡的肩膀，立刻就着手安排去了。
蔺远找急忙慌地跟上，“喂，聂绍清，你知不知道我用了多大的功夫才找到这些医生的……！”
聂绍清没搭理他，倒是唐晔先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皮笑肉不笑地道：“我看你是熬夜熬昏了头，我带你去旁边醒醒！”
“真是的，什么事！”聂绍清虽然态度谦卑，但仍然有医生小声抱怨起来，“我今天还有几个手术，耽误了谁负责！”
“我还不是，坐了一个晚上的车，今天还怎么敢上手术台……”
“人都没见着……”
苏郁的目光从医生的背影移到顾靖衡身上，道：“我已经让庄重在国外找好的手外科医生了，一定能治好顾修的。”
顾靖衡转身又敲门，里面还是没有动静，他揉揉眉心，对苏郁道：“你劝劝他。”
“顾修，医生已经走了，先把门打开好吗？”苏郁轻轻敲响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一点。
等了许久也没有回应，苏郁回头看了顾靖衡一眼，咬咬唇，又试着敲门。
里面还是没有回应，她不由怀疑地道：“他不会出什么事吧？”
顾靖衡拧眉，却瞥到门缝下递出一张纸条。
苏郁弯腰拾起来，“东坡肘子，皮蛋瘦肉粥，炒鸡蛋……？”
顾靖衡挑眉，“胃口倒是不错。”
“二少爷是饿了吧！”冯姨连忙道：“正好我坐了汤，让他先垫着，其他的我回去做，做好了再送到医院来。”
“直接去买吧，省得来回跑。”顾靖衡神情已然轻松许多。
提过冯姨手上的汤盅，顾靖衡转过身面对着房门，“顾修，开门。”
里面有东西挪动的声音，很快顾修就打开了门。顾靖衡要进去，他却一脚抵着门，板着脸从他手里拿过汤，面无表情地又要关门。
顾靖衡快速抵住门，冷盯着他，道：“顾修，你就打算这样下去？”
顾修抱着汤盅，垂下头去不说话，也不试图关门，就这样和顾靖衡僵持着。
“好好好！”顾靖衡见他半晌没有反应，怒极反笑，“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既然不想治手那就别治了，顾家还养得起一个废人！”
顾靖衡说完转身就走，连聂绍清的劝阻也不听。聂绍清追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看顾修，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最后只是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唐晔和蔺远对顾修也无计可施，去追顾靖衡了。
“啪！”房门又重新合上，顾修由始至终都没看苏郁一眼。
苏郁久久立在门前，辛立人走到她身边，宽慰道：“他一时不能接受自己手指受伤，情绪反弹几天也很正常，过段时间就会好的。”
苏郁回头看着他，感激道：“谢谢。”
辛立人微微一笑，摇头道：“这是医生应该做的，可惜我们医院没有足够优秀的手外科医生，不过我爸已经和国外的几家大医院联系了，很快就会有回音的，你别担心。”
“谢谢。”除了这两个字，苏郁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辛立人双手插在白大褂里，他很想陪陪她，但是理智告诉他，她身边没有他的位置。
“我还有事，要不你先走吧，顾修这边我会看着的。”他道。
“我在这里坐一会儿。”苏郁指了指旁边的椅子，“你先忙吧，不用担心我。”
辛立人只好点点头。
苏郁脑子里一团糟，坐了一会儿就起身，沿着走廊漫无目的地走。
身旁不停有病人走过，还有盖上了白布的，家属的哭声悲痛欲绝。
苏郁手心发凉，这一刻好像回到了一年前父亲过世的时候，她也是这样，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捕捉不到。
眼前突然一黑，她急忙扶着墙，好了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嗡嗡嗡……”她闭着眼摸出手机接起，“喂？”
“莉莉安，我找到了一名手外科医生，在伦敦。虽然已经七十高龄，但他曾经处理过这样的伤患多达三例，在他那里，可能还有希望。”庄重道。
“我马上安排。”苏郁燃起一线希望，灰败的脸上也闪过一丝光亮。
“昨天是不是没睡好？”庄重柔声道：“既然已经找到医生，那就回去好好睡一觉吧，其他的事交给我来处理。”
苏郁低低舒了口气，道：“顾修不肯接受治疗。”
庄重默了一秒，才问道：“顾靖衡怎么说？”
“靖衡他很担心顾修，但是……”苏郁没有说下去。
“听话，先回去休息，明天，他可能就想通了。”庄重轻声道。
“好吧！”苏郁挂上电话，又折回病房想看看顾修，谁知才转过走廊，就看到他探头探脑地从病房里溜出来。
“顾修！”她急忙走过去，道：“你想去哪儿？”
顾修飞快回头看了她一眼，扭头朝电梯跑去。
“顾修！”苏郁咬牙追上去，他竟然想跑！
顾修使劲按着电梯，见苏郁越来越近，一时等不及，又转过身朝楼梯跑去。
苏郁哪肯放弃，踢掉高跟鞋光着脚就往楼下跑，绝不能让他跑了！
顾修长手长脚跑得很快，苏郁才走到一楼，他已经出了医院的门诊大厅。
“你还能更懦弱一点吗？！”苏郁高声喊道，同时也没放松脚步，“这么点小事就把你吓住了，我真是看错你了，顾修！”
这一声顾修让正从医院大门进来的钟敏愣了一下，她四下环视一眼，疑惑地回过头去，对沈书蓉道：“我刚才听到有人在叫顾修。”
沈书蓉张望着，并没有看到顾修的身影，又回头扶住她，“您听错了吧！”
顾修就停在医院的树后面，他顿住脚步，慢慢转过身，看着气喘吁吁跑来的苏郁，好一会儿才道：“大嫂，你不明白……”
“那不是表嫂吗？”大树正好遮住了顾修，沈书蓉却看到了苏郁。
老太太立刻反应过来，紧张道：“刚才是她在叫顾修，顾修不是在病房里吗？”
“奶奶，您先别着急，我们过去问问。”沈书蓉连忙道。
苏郁双手撑着膝盖，一边喘气一边抬头，她看着顾修道：“你怎么能跑这么快，干脆改行去当运动员算了！”
顾修抿了抿唇，没有丝毫笑意。
苏郁喘匀了气才直起腰来，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色，浅笑道：“比昨晚看起来好多了。”
顾修别过头，又把鸭舌帽拉低了点。
“你肯站在这里，也就是还想听我的话。”苏郁拢了拢头发，道：“我已经找到了一个老医生，在这方面很有经验，明天，我就陪你去伦敦。”
顾修回头，讶然地看着她，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巡视着，“你不怕大哥误会吗？”
“他不会，我已经跟他解释过了。”苏郁笑着道。
“是吗？”顾修声音有些落寞。
余光瞥到从门诊大楼里走出来的身影，顾修突然上前一步抱住苏郁，低声在她耳边道：“那就让我看看，大哥是不是相信我们。”
“你们在做什么？！”陡然拔高的竟然是老太太的声音，顾修和苏郁都没吓了一跳。
苏郁连忙推开顾修，转头看到立在林荫外的钟敏和沈书蓉，霎时觉得百口莫辩。
然而顾修的眼睛却盯着她的后方，苏郁想起他说的那句话，下意识回过头去。明朗的日光下，顾靖衡一身冷肃的黑色西装，面无表情地立在台阶上。他身后，还有聂绍清三人。
这种状况，苏郁竟然想笑，她不由摇摇头，轻声叹道：“顾修，你这个玩笑害死我了……”
“不是玩笑。”顾修认真地看着她，“我没有开玩笑，如果因为这样大哥就不信任你，那只能说明，大哥不适合你。”
苏郁微微错愕，看着他认真的表情，眉头渐渐蹙起。
老太太和沈书蓉已经走了过来，老太太大步走到顾修跟前，一把掀了他的鸭舌头，愣了一秒后，痛心疾首地指着他道：“果然是你！”
沈书蓉冷然地看着苏郁，老太太起先并没有认出顾修，只是看到苏郁和一个陌生男人抱在一起。怒气冲冲地过来想要质问苏郁，却没想到越走越近越不对劲，揭开那人的帽子，竟然还真的是顾修！
“奶奶，您先别着急生气，让表嫂和顾修解释一下。”沈书蓉假意道。
老太太怒火中烧，一把挥开她的手，喝道：“还有什么可解释的，两个人竟然在大庭广众搂搂抱抱……真是不知廉耻！”
“奶奶。”顾靖衡走进林荫里，神色却十分平静。
老太太回头，看聂绍清三人立在外面，不由皱眉：“你们都在医院……”
顾靖衡走到苏郁身边，扶住她的肩膀道：“我和苏郁一起来看顾修。”
老太太看他神色如常，顿了顿道：“刚才你也看到了。”
顾靖衡颔首，搁在苏郁肩头的手微微收紧，他不露声色地道：“我们是一起下来的，只是我和医生说了会儿话，所以晚了一步。”
既然他在场，苏郁和顾修就算不上是偷偷摸摸在一起了。
老太太面色稍霁，来回看着苏郁和顾修，道：“那你们给我解释一下刚才的事。”
苏郁仰头看着顾靖衡，道：“庄重在伦敦找到了一位医生，我想让顾修过去试试。”
“什么医生，靠谱吗？”老太太半信半疑之间，神色已经缓和许多。
“听庄重说，对方已经处理过三个这样的病患，昨晚我就把顾修的病历发给了庄重，相信那个医生已经看过了。”苏郁有条不紊地道。
“真的能治好吗？”不是老太太不肯相信，只是安康医院的医生已经说了，顾修的手很难再恢复如初，正常的生活虽然没有问题，但僵硬的手指再也没办法弹钢琴了。
“不管能不能治好，都要试试。”顾靖衡转眸看着顾修，深如黑潭的眼瞳中，除了冷意还有一丝警告。
顾修满不在乎地耸耸肩，道：“要我去伦敦也可以，刚才大嫂已经说了，陪我一块儿去。”
此话一出，老太太和顾靖衡面色都变了变。
老太太正要说什么，顾靖衡却先一步道：“伦敦那边我会找人安排好，到时候我陪你一块儿去。”
他这样说，老太太就放心不少，她缓和了一下神色，对顾修道：“只要有一点希望都不能放弃，你好好治手，奶奶还想再听你弹钢琴。”
顾修望着她满是褶皱的脸，堪堪别过头去，不忍心再看。
沈书蓉此时微微一笑，道：“表哥公司的事情都忙不完，要是陪顾修去伦敦的话肯定要耽搁很久吧。”
顾靖衡闻言皱起眉，公司的确有事……
“我跟着你去！”老太太沉声道：“我亲眼看着，也放心。”
“奶奶，您最近老是腰痛，飞来飞去的多累！”沈书蓉摇摇头，笑睇着苏郁，“医生是表嫂找的，有表嫂陪着就行了，两边都不耽搁。”
“不行！”老太太立刻反对，眉目锐利地扫了苏郁一眼，再让她和顾修单独待在一起，不定会出什么事！
就算是老太太同意，苏郁也不敢单独配顾修去伦敦了，因为她身边的男人，握着她肩膀的手越来越用力，五指简直要嵌进她的骨头里！
忍着疼，她道：“医生是庄重找的，我让庄重跑一趟吧，明天朋友的花店开张，我说好要过去的。”
“是倩倩的花店吧！”没想到沈书蓉却快速接过了话。
苏郁心下诧异，却看到老太太刚刚缓和的脸色又拉了下来，她轻轻跺了跺拐杖，冷哼一声别过头去，又对沈书蓉道：“还提那个名字做什么！”
“奶奶，事情都过去很久了，您就别再生倩倩的气了。”沈书蓉陪着笑脸道：“我还想明天去看看呢！”
她说着转过头来，“既然这样，那表嫂和我们一块儿过去就好了。”
“我可没说要去。”老太太冷着脸，抬脚往外走。
沈书蓉笑起来，声音婉转悦耳，“奶奶就是嘴硬心软，其实心里还是关心倩倩的不是吗……”
两人说这话走远了，苏郁这才回过头来，看着顾靖衡，“你可以放开我了。”
顾靖衡一松手，苏郁就忍不住去扶自己的肩膀，上面一片疼。
“靖衡……”
“回病房。”顾靖衡无视欲言又止的苏郁，将手插.进兜里，面色阴沉地对顾修道：“趁我还没发火之前。”
在老太太面前，顾修不想让苏郁难做，所以尽量收敛，但此时只面对顾靖衡，他就更加恶劣起来，偏偏要去捋顾靖衡的虎须，“我就是喜欢大嫂，你又能怎么样？”
顾靖衡双眸深深一敛，怒意勃然。
“你还能管得住我的心吗？”顾修抬起手，左右看着，低沉的笑声从他喉咙里滚出来，他忽然抬起头，将五指伸到顾靖衡眼前，两眼突地睁大，厉声道：“我会残废都怪你，是你害我变成这样的！”
“顾修！”苏郁猛地倾身挡在顾靖衡面前，喝道：“住口！”
顾修看着她，淡淡收回手，轻声道：“大嫂，看看你的肩膀，恐怕已经青了了，这就是他相信你的表现？”
他低低嘲笑着，错过她离开了走出了林荫。
苏郁怔在原地，深吸一口气，才转身去面对顾靖衡，“他说的是气话……”
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她分明看到顾靖衡眼中的怀疑和质问。
目光越过他的肩，她看到聂绍清三人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神色已经说明了问题：他们全都不相信她！
“你说让我相信你。”顾靖衡扯了扯唇角，带着淡淡的讥讽，“现在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顾修他是故意这么做的，就是为了激怒你，难道你看不出来吗？”苏郁急道。
顾靖衡转过身，背对着她，“一次两次，苏郁，我不想再看到第三次！”
“靖衡！”苏郁追着他的脚步，走上石板小道，蔺远却挡了她一下，冲她摇摇头，“你现在说什么，靖衡都不会相信。”
苏郁茫然地看着他，“可是那是顾修故意的……”
蔺远嘴角轻轻牵起，道：“大嫂，是不是故意的，我们都有眼睛。”
“就算他刚才抱你是故意的，但他说的那些话不假。”蔺远望着走远的顾靖衡，道：“我们这些外人都看得出来，难道靖衡会看不出来吗？”
“你要想和靖衡好好过下去，就必须和顾修划清界限。”
“我没有做错什么。”她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一个人，这样也错了吗？
“我看顾修那小子不这么想。”蔺远摆摆手，顿了顿又正色道：“跟他划清界限很难吗？”
蔺远没有等她的回答就走了，事实上苏郁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她回头望了眼医院的方向，心底涩然，她是不是真的该做出让步？
但是顾修看她的眼神中并没有爱慕，只是一个小小的恶作剧，就让她和顾靖衡的关系如履薄冰……
想到这，苏郁心底一片冰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