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罗刹眼神的光芒却是渐渐的黯淡了,嗓音又是恢复了淡漠:“这些年,师父用徒儿炼药,将徒儿练成药人,这也是徒儿心甘情愿。”
月重嗣嘿嘿一笑,嗓音仿佛是尖刀磨在石头之上,说不出的沙哑难听:“何必说得如此委屈,西域本来就颇多诡异之术,这用药炼人,虽然被中州之人鄙视,其实这也不过是他们见识浅薄,不过是井底之蛙而已。”
苍琦努力让自己呼吸平静一些,她可没想到过,妖罗刹居然是药人。
要知道炼制一名药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非但要耗费若干名贵药材,而且被炼制成药人的少年也要经受莫大的痛苦。从八岁起,这些孩子都要泡在炼制的特殊药汁之中,那些药汁碰到了肌肤,顿时会生出如刀割般的疼痛。这些小小的孩子,若是生在普通的家庭,这个年龄正是受尽父母呵护的时候,只是若落在心怀不轨者的手中,这些幼小的生命就会遭受到惨无人道的对待。
很多小孩子,还没有过第一关,就活生生的痛死了。除了这可怕之极的药浴,还有将一些蛊虫养在这些小孩子的身躯之中,以小孩身躯之中的毒素为食。虽然这些蛊虫能解除几许孩子身躯之中的毒素,可是却也是能让这些小孩子更加痛苦。待这些药人身躯养满了一百种蛊虫,这些蛊虫又一一死掉了,药人才真正的养成。而药人不但要在过程中经历莫大的痛苦,而且功成之后,体内的血液都会变为乌黑,性子也会变得冷漠之极了。别人都说药人眼神淡漠,不算真正的人了。
苍琦想起了妖罗刹乌黑的血液,空洞的眼神,看来妖罗刹当真是药人一名。
然而她想起刚才那一瞬间妖罗刹火热的眼神,又觉得妖罗刹不像是感情淡漠,没有感情的人。也许,传闻之中对药人的记载,恐怕是不尽不实,并不是那么准确的。幸好自己师父,可是个好人。
月重嗣伸出手掌,不由得大力揉着妖罗刹脸颊:“为师当初收养了几百个孩子,可是他们都没有你这份福气,一个个都死了。如今你不但修为极为出色,这体态更是仿佛跟少年一样,这可都是为师对你的恩惠。”
他能对妖罗刹如此残忍,将妖罗刹炼制成为药人,平时自然不会对妖罗刹有丝毫的怜惜了。
“那时你年纪尚小,心性却是很坚韧,只因为你知道,你的姐姐在我手中,若是你不肯乖乖听话,你姐姐可是要死了。乖徒儿,你年纪大了,难道就不知道顾忌你的姐姐了吗?”
月重嗣语调之中有着一丝阴冷,几许嘲讽。
妖罗刹嗓音也是沙哑:“这么多年了,自从,自从我四岁被你带走,就再也没有看到过我姐姐。师父,你的心思太残忍了,我觉得姐姐已经死了,你会留着她活着么?我累了,不愿意帮你杀人,看着那些人死在我的面前,我的心里一点感觉也没有,可是觉得空荡荡的,心里又觉得很是苦闷。如今将徒儿杀了,徒儿也解脱了。”
他说这些话时候,透出几许心如死灰的味道,平静得不可思议。
“乖徒儿,为师可以用西域五毒誓发誓,我绝对没有伤你姐姐。她日子过得可是很幸福了,不但心甘情愿嫁给一个很不错的男人,还有了一个聪明伶俐,活泼可爱的女儿。倘若我有半句虚言,就让我死在五毒誓之下。”
月重嗣却不以为意,如此含笑说道。
妖罗刹本来毫无求生信念,如今却是有些错愕不已。
月重嗣对他很是不好,一点小错就随意凌虐,将他抽打得死去活来,并且用上诸般酷刑。反正妖罗刹乃是药人的身躯,怎么也不会受伤,怎么也不会死的。可是就算如此,妖罗刹也渐渐失去了活下去的信念。只觉得这样子的日子当真没完没了,没有尽头。他甚至兴不起杀死月重嗣的念头,只恐怕自己对月重嗣下手,月重嗣就会痛下杀手,杀死自己的姐姐。
这些年来,他从来不知道自家姐姐的消息,觉得姐姐一定是死了。可是他内心却有所希望,又总期望着有着一个奇迹产生。可是这些念头,却是渐渐被冰冷的情绪淹没,让他那丝希望渐渐淡了去。
可是如今,妖罗刹看着月重嗣淡定的样子,他又不确定起来。他吃惊的看着月重嗣,语调之中,却是有着几分轻轻颤抖味道:“你,你说姐姐没有死?”
“不错,难道你非得以为,你姐姐死了,被我凄惨杀死,成为坟墓中一堆枯骨。也不愿意相信,她已经成婚,日子过得幸福美满,又有可爱的女儿陪伴在她身边。”
月重嗣说话语调很轻,很是温柔,可是却是有着一种说不出的诱惑味道。一个爱惜家人的少年,是无法拒绝这样子的诱惑的。只听到妖罗刹哀嚎一声,眼中亦是蕴含了浓浓的悲凉。
两行泪水轻轻滑过了妖罗刹削瘦的脸颊,他没有说话。看着妖罗刹脸颊上晶莹的泪痕,月重嗣却是不由得笑了,并且笑得很是开心。他就是喜欢,将人的情绪玩弄于股掌之中,尤其是他这个愚蠢的徒弟。
苍琦看在眼里,却是不以为然,这个誓言而已,随便说说就跟喝水一样,又有什么了不起?想不到妖罗刹就这样轻易相信了,接着就被月重嗣牵着鼻子走。
她可不知道,这五毒誓可是极为狠毒的,而且西域之人大都很是迷信,绝对不会轻易发毒誓。并且妖罗刹跟随月重嗣多年,知道月重嗣相信鬼神和天命,绝对不会轻说誓言。
苍琦看着经赦,目光之中有着几许询问,可是要趁机将月重嗣捉住,拷问龙髓的下落。
经赦却是轻轻摇头,月重嗣身上没有龙髓气息,必定没有贴身收藏。他对上月重嗣,固然能轻易取胜,只是要立刻胜利也要废点周折。惊动了别人,反而不美。这一次他潜入,是准备偷药,强抢么,还是要另外筹谋。
月重嗣出去了,经赦和苍琦也准备离开。就在这个时候,一名秀雅的妇人却是匆匆的赶来,她的脸颊之上挂满了泪珠,显得很是伤心。
“小妖,你可伤得真厉害。”
那妇人眼中满是怜惜,她蓦然侧过脸去,苍白的脸上满是浓浓的痛苦之色。
“师娘,你来看我,师父一定不会开心的。”
妖罗刹干涩的说道,原来这名妇人乃是月重嗣的妻子凌红君。月重嗣性子凉薄,对凌红君也不是很好。而彼时妖罗刹作为药人养在月重嗣的身边,凌红君对这个孩子却也产生了怜惜之情。
凌红君并没有离开,她伸出了帕子,轻轻将妖罗刹脸上的血污抹去了,眼中泪水不断流下来。随即她拿起了水袋,将一些清水喂到了妖罗刹的口中。
“可怜的孩子,你真是受苦了。”凌红君怜惜的说道。
“其实,师父罚了,我已经习惯了,也不在意了。师娘,你也没必要为我担心。只是,今天我还是难受的。你可知道,师父又提起了我的姐姐。他说我姐姐还活着,而且有丈夫,又孩子。如今真是这样,我也很开心,就算她不记得我了,我也是很高兴的。师尊说的话,我总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我什么也不知道,可是我跟随师父多年,总是知道,他不是一个随便发誓的人。他既然发五毒誓,自然不会骗我。”
妖罗刹喝了水,说话也清楚多了,他没有留意到,凌红君的手轻轻颤抖,忽的紧紧捉住了自己的裙摆。
“你们,你们是姐弟,关系自然很好的。”
凌红君心里有个声音在叫嚣,不能说,一定一定不能说,否则月重嗣不会放过自己的。就算自己再怎么可怜这个孩子,有些话儿却也是绝对绝对不能说出口的!
“其实,师娘,你可能不知道。我的姐姐,并不是我的亲姐姐。我是在悬崖下发现她的,那时候我随叔叔的车队去了中州。那悬崖靠近天冥圣宫,叔叔说这个女子应该是圣宫的罪奴吧,所以救了下来。她的脸都坏掉了,是被锋利的岩石给划伤的。可是她说话的嗓音真好听,看我眼神也很温柔。她身体好了,说从前事情都忘记了,什么也不知道。只是见她做事很麻利,叔叔也将她留下来,称呼她为丑奴儿,将她当成奴才。”
“我从小父母就将我当做不祥之物,不肯要我。叔叔虽然收留了我,可是却也是很嫌弃我。那个时候,我就是和丑奴儿相依为命,她用沙哑的嗓子给我讲了很多很多中州的故事。我听了,晚上睡觉也做了好梦,实在很是欢喜。她的脸虽然很丑,可是对我很好很好,说不出的温柔。我们虽然是最卑贱的人,可是待在一起,却是相依为命,比亲人还要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