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还是老样子，只是外壁粉刷了一遍。雪白的墙壁，似乎并不能将过去的历史所掩盖，当方如山迈进院子的时候，他的目光在四周不断的游走，有一些东西，彷佛从来没有被动过。

　　也许，这座宅子的主人刻意这么做的。至于原因，明眼人自然是明白的。

　　进了正屋以后，还没等方如山站稳，方华音悦耳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

　　"爷爷，快出来，看看是谁来了。"

　　她的话音刚落，从左边卧室里走出来一个老人。他穿着一件青色的羊毛衫，头发梳理的整整齐齐，给人一种很清爽的感觉。

　　当老人的目光停留在方如山脸上的时候，他的表情明显呆滞了起来。慢慢的，这种呆滞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轻轻的颤抖。泪水，夺眶而出。老泪纵横，就是这样的一种场景。

　　方如山脸上的表情也起了变化，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面对的这样一个场景，纵然是铁石心肠的人，也是断然不会无动于衷的。

　　"如山，是你吗？"老人冲着方如山，哽咽的问了一句。

　　"爸，是我。"方如山话一说完，对着老人就跪了下去。本来站在他旁边的习如玉，见到老公如此，也跟着跪了下去。

　　"这是干什么，快，快起来。"老人边说边走过来将方如山扶了起来。方华音也过来将习如玉扶了起来。

　　"爸，儿子不孝。"这时的方如山，脸上的泪水已经狂泻不止。他一生傲气，轻易不会落泪。但是此刻，见到走路蹒跚的父亲，他心中的那种愧疚在一瞬间迸发。

　　"如山，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没想到，真没想到，菩萨，你终于显灵了！"老人冲着厅堂之上供奉着的观音坐像，激动的说着。

　　老人戎马生涯一生，打过无数次的仗，身上的伤不知道有多少，这些战功为他换来了很多的荣誉。但是儿子的不辞而别，对他造成了很大的伤害。每年，他都会收到方如山写的信，但是他不知道儿子住在哪里。他只能在家里烧香拜佛，为儿子祈祷。紫禁城的那场政治风波，他自然也是知道的。方如山出手杀人的事情，他也是知晓的。不过他当时还想凭着自己的关系，将儿子保下来，哪怕是脱了这身衣服，丢了这官职。可惜，方如山竟然带着习如玉私奔。

　　这些年，他每天都会想自己的儿子。实在受不了的时候，他就会去习来生那里走动走动。毕竟，儿子是和习如玉结的婚，而且还有了孩子。算起来，两家的关系，那是相当的近。尤其是最近这几年，老人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比以前差了一些，中途还曾经住了一次院。那一次，方如山还来看过他，带了一些补品，不过他自己并不知道。

　　抱孙子应该是每一个老人的梦想，尤其是对中国的老人。传宗接代，延续香火，这些观念在方如山父亲这一辈人的脑海里，还是根深蒂固的。方如山的弟弟方如青，虽然也有孩子，但是一个女儿。可想而知，老人是多么想念自己的这个从未谋面的孙子。

　　"伯伯，伯母，你们来这边坐。"方华音招呼方如山夫妇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

　　方如山的父亲方建国也随之坐了下来。方华音在旁边作陪。

　　"如山，云天呢？怎么没有跟你们一起来？"刚一坐下，方建国就开始问起孙子的事情。对于他来说，孙子现在应该是最亲的。

　　"爸，云天去法国办点儿事情，过几天就会回来。"方如山望着已经双鬓苍白的父亲，小心翼翼的回答。

　　"法国？留学吗？"方建国继续问。

　　"不是，是去看一场击剑比赛。爸，你一直在北京，难道你没有听过他吗？"方如山抓起桌子上的一盒烟，抽出一支，点了起来。

　　"云天这孩子来过北京吗？我怎么不知道。"方建国有些惊奇的问。没想到，他一直渴望看见的孙子，竟然就在北京。正所谓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苍凉。

　　"他前段时间在北京还惹了不少的麻烦。钓鱼台国宾馆，他曾经打了从香港来的那批人，这件事情貌似闹的挺大。你可是老北京，不会没听过吧。"方如山慢慢的将方云天的那些事迹一点点的往外说。

　　"原来那个方云天就是我的宝贝孙子。糊涂啊，糊涂。当时燕老来我这里下棋，还说起这件事情。当时我也就是听听，笑笑，要是知道是云天的话，说什么我都要出面。"听完方如山的话以后，方建国本来已经有些平静的神情再度波动了起来。

　　"这件事情被沈家和宋家压了下去。云天和沈万山的那个宝贝儿子，反正是在一条船上。有那两家出头，倒也是平安无事。"方如山说这话的时候，轻描淡写。对他来说，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正所谓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宋老这段时间偶尔也会来我这里一趟。我们这些人，当年都在一起打过仗，现在老了，一个个都闲了下来，也没有什么事情做。没事的时候就下下棋。"方建国喝了一口茶，继续说。

　　"爸，我这次来，一来是看看你，二来是为了云天。"方如山看到父亲的表情再度平稳了下来，说明了来意。

　　"云天？云天怎么了？"一听到自己的宝贝孙子，方建国那颗本来放下的心再度悬了起来。

　　"爸，你别激动，没什么事。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的事情，呆会儿等我慢慢的跟你说。我还是先给你介绍一下你的儿媳吧。习如玉，习来生的妹妹。"方如山换了一个话题。

　　习如玉一听到老公说到自己，马上站了起来。

　　"快坐吧，在自己家，不用这么拘束。前段时间我还看到过来生，他最近可是忙的很，前途不可限量。"方建国赶紧摆了摆手，示意习如玉坐下。

　　"爸，我们刚才已经去过他家，还在那里吃的午饭。不管你们怎么看我们，爸，我想说的是，云天是我们的孩子，同样，也是你们的亲人。所以，我希望你们都能帮帮忙。"习如玉很诚心的说。

　　"只要你们能回来就好。云天是我的孙子，也是我们方家的根，谁要是想打他的主意，先问问我这把老骨头同意不同意。"方建国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很多。现在儿子回来了，孙子也马上要回来了，他的整个人都显得年轻了，也硬气了。

　　"爸，前几天有人去找过我。"方如山继续说着。

　　"哦？是谁？"方建国有些好奇的问。

　　"叶洛河，叶正清的宝贝儿子。"方如山如实回答。

　　"哦？是他？他找你干什么？"方建国对于叶正清并不陌生。这个当年曾经叱咤风云的人物，在北京的时候，也算的上是一方枭雄。至于叶洛河，他知道的并不太详细。只是知道他娶了杨家的女儿为妻。

　　"还能为谁，都是为了孩子。他的那个宝贝儿子，在南方组建了什么太子党，呼风唤雨，不可一世。在不久的将来，将会向北方渗透。他注意到云天可能是一个危险，并且最终找到了我现在住的地方。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让我劝说云天跟他儿子合作，或者是干脆跟他儿子避开，如果不这样的话，后果自负。"方如山将那天晚上叶洛河的来意简单复述了一遍。

　　方建国听完他的话以后，顿时勃然大怒。

　　"后果自负，后果自负。好，好！我倒要看看，看他能把我孙子怎么样！一个叶家加上一个杨家，还通不了天。本来叶有道的事情我也听过一些，不过我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懒得去管。可是现在叶洛河竟然把主意打到了云天的身上，说什么都要斗上一斗。堂堂方家，我就不信能让他们吓到！"方建国一生征战沙场，自然不会把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放在心上。打架，从来就是他们的拿手好戏，不管是政治上，还是战场上。

　　"爸，别忘了算上习家。我哥可是不会袖手旁观的。"习如玉在旁边加了一句。

　　"对对对，还有一个习家，我们还怕什么？既然想玩，那就陪他们玩到底。不要以为我退了就可以任意妄为，做梦！哈哈！"方建国说到这里，爽朗的笑声再度响了起来。

　　"爸，如青呢？"方如山换了一个话题，问起了弟弟的情况。

　　"他现在正在南京参加演习，估计要过几天才能回来。"方建国笑着回答。这个在北京军区担任要职的二儿子，一直以来都是他的骄傲。

　　"弟妹呢？也跟着去了南京？"据方如山所知，方如青的老婆黄彩英也在北京军区工作。

　　"她没有去，一会儿也该下班了。"方建国继续回答。对于自己的这个儿媳，他也是相当满意的。北京黄家，也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如果叶家和杨家想玩的话，恐怕黄家也要算进去。

　　"如玉，你跟华音先去做饭吧，我跟爸聊一会儿。"方如山冲着习如玉说道。后者听完以后，点点头，然后和方华音一起出去买菜。

　　"爸，你这些年过的怎么样？三十年前的那场风波，让我到现在都忘不了。"等到她们两个人离开以后，方如山表情凝重的问父亲。

　　"自从你走了以后，我这心，就再也没有放下。那场风波，其实也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可怕。你看看，除了死的那些人，剩下的人不是都活的好好的吗？"方建国的目光停留在儿子的身上，和蔼的说道。

　　"那是因为他们并没有杀人，叶洛河和赵公明，他们只不过都是做做样子罢了。"方如山还是心有余悸的说道。

　　"他们杀没杀人，没有人去在乎这些。因为你的离开，所以他们自然都成了众矢之的。凭借着叶家和赵家的那些手段，他们这些人最后都平安无事。这件事情，最后成了一件公案，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方建国因为儿子的缘故，所以对这件事情的重视，正因为如此，他也知道其中很多的内幕。

　　"爸，云天的事情，可能还会涉及到燕家和苏家。你看怎么办？"方如山接着又抛出了一个问题。

　　"燕家和苏家？这两家怎么也会牵扯进来？"方建国有些好奇的问。最近的几年，他基本上都已经不问政事。所以对于叶有道的事情，自然也是不太了解的。

　　"燕家和苏家的女儿，都和这个叶有道有一手。我害怕到时候，燕家和苏家都会站在他们那边。"方如山有些担心的说道。

　　"联姻？呵呵，有点儿意思。不过燕老跟我也是多年的老朋友，我想他还不至于糊涂到这个地步。至于苏家嘛，倒是有些棘手。苏家尽管在军界没什么势力，但是在政界，尤其是在广东，简直就是一手遮天。我跟苏家素来没什么交情，估计到时候苏家真的会站在他们一边。不过有习来生在，估计苏家这一次会有麻烦。只要我们努力争取得到胡温两家的支持，到时候，苏家也不过是被阉割掉的种猪，中看不中用。"说到这里，方建国笑了起来。

　　"爸，如果真的能得到胡温两家的支持，那就太好了。"方如山不由得出声附和。

　　"唉，为了两个孩子之争，牵扯到这么多人，现在的孩子真是让人头疼。让我说啊，我们现在就是以孩子为筹码，来一场悄无声息的大战。明地里是两个孩子打架，暗地里是两派势力的交战。不管怎么样，胡温两家都是决定性的筹码。这方面，需要习来生来做工作，他算得上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整天跟胡温两个人见面，先下手为强。"方建国不亏是老江湖，几句话就将这件看起来不起眼的事情上升到了一个相当高的位置。

　　"爸，我刚才跟来生哥商量，准备等云天回来以后，让他去滨江市锻炼一番。明面上，我们的牌大一些；但是暗面上的牌，我们实在太小。太子党在南方的势力已经超乎了想象，所以，如果要与之抗衡，就需要将北方的势力整合。利用我们在北方的关系，我相信云天很快就可以出头。你觉得呢？"方如山将自己中午和习来生交流过的结果，告诉了父亲。

　　"不错，就这么办。等云天回来，到时候我们再跟他好好谈谈。这段时间你就留在北京吧，没事多走动走动，把以前的关系都梳理一下。不管是不是用得着，都要梳理一遍，这些人就算不能站在我们这边，也不能让他们站在叶家那边。"方建国对方如山的话，感觉到非常满意。

　　"好的。"为了自己的宝贝儿子，方如山最终还是回到了这块生养自己的土地，也许，这就是命。

　　方建国望着自己的儿子，嘴角上的笑意越来越盛。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自己的儿孙回来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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