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俯允织田信长、丰臣秀吉等人所请,由他们招募崇明岛的倭人战俘“自愿”加入义勇军,协助明军讨伐夷人和那些离心离德的西洋藩国,可谓是一举三得,深契中国古代兵法中“驱虎吞狼”一计之妙味,朱厚熜和高拱君臣二人早就商议过多次日本问题,不必细说,只是眼神略一交汇,便心照不宣地达成了默契。
不过,有这么些年来推行富国强兵的新政却动辄得咎的惨痛教训,朱厚熜对朝臣士子的迂腐顽固一直心有余悸,不免担心这样做会引起朝野内外的非议诘难,便问道:“肃卿,先是徐海,又是倭人战俘,会否招致‘招降纳叛’之讥评,有损天朝尊严、朝廷威仪?”
高拱从容地应道:“回皇上,当初太祖高皇帝兴师灭元、成祖文皇帝起兵靖难,军中都有归顺天朝之鞑营从征。太祖不以为忌,成祖待之如故,叙功奖赏甚或厚于汉军。洪武、永乐年间归顺内附者更是比比皆是。如鞑人酋首把都帖木儿,原为鞑靼平章,于永乐三年率部众五千余人归顺天朝,成祖文皇帝赐其汉名吴允诚,授右军都督佥事。又如鞑人贵族也先土干,于永乐二十一年成祖四次北征归途之中俯首请降,成祖文皇帝赐其汉名金忠,封忠勇王,与铁券金印、玉带绮衣金币,时时侍从,赐宴时位居侯之下、伯之上。金忠部下皆被授予都指挥、指挥、千百户镇抚等要害武职。臣以为,皇上许倭人战俘效死用命、将功折罪,正是遵从祖宗成法,更深契太、成两祖‘天下一家,华夷无间’、‘怀柔外人,无弗远近’之仁厚圣心……”
高拱的话还没有说完,朱厚熜已经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好,有祖宗成法、朝廷旧制在,朕也就放心了。”
略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整理自己的思路,更象是又捕捉到了脑海中倏然闪现了那点智慧的电石火花,朱厚熜接着说道:“既然如徐海那样的叛卒、倭人战俘那样的降卒都可以网开一面,留其有用之身,许其戴罪立功,那么,刑部报来勾决处死的那些人是否可以照此办理?除了个别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申国法、平民愤之人,那些可怜、可悯、可疑的,但凡有一线之明,就都停勾,改为流放海外藩国。你觉得如何?”
年年到了中秋,朝廷都有两件大事要办,一是督促各省府州县收纳粮赋丁银;二是勾决人犯。依照大明律,处决人犯分为两种,一为“决不待时”,朱笔一勾,立刻处死,又分为“斩立决”、“绞立决”等;一为“秋决”,即所谓的秋后处斩,又分为“斩监候”、“绞监候”等,意思便是暂且收押候斩,集中在立秋那天处死,时辰定在午时三刻,概因此时秋风已起肃杀,日光依然蒸烁,极阳转阴之际,人命归于天谴,合于当死之义,在这一天这个时辰处决人犯,正是“应上天肃杀之气”。人命关天,又是国家重典,当然不能草率从事,除了个别特例之外,各省府州县都要将犯人案卷呈报刑部复核,由刑部拟定处决名单呈送御前,由皇上勾决。跟后世死刑犯要报最高人民法院审核是一个道理。
催缴赋税是各级抚民之官的首要政务,又时逢西洋变乱,正所谓“六军未动,粮草先行”,军需粮秣的储备就显得尤为重要。从内阁到户部再到军需转运总署早就下了严令,上到督抚大员,下到七品县令,若是办不好这项差使,自己摘了乌纱帽到刑部大狱报到,各级地方衙门对此都不敢怠慢。惟是秋决一事,因刑部尚书许问达吃了在苏州老家的儿子欺官虐民、殴伤人命的挂落,被罢官撤职,刚刚接任尚书的侍郎申行时又担心自己甫一接手,就在这样的大政上面出了岔子,着令部里职官司员严查慎稽,与各地公文往来不免多费了些时日。等到呈文和勾决名单八百里加急送到南京,已到了八月中旬。前几天朱厚熜又忙着筹划出征讨夷诸多事宜,抽不出时间来仔细审核,也就暂且搁下了。既然高拱替他找到了准许织田信长组织倭人义勇军从征的理论根据,他便蓦然想起了这件事,心中不禁开始盘算:那些欧洲殖民者都是将罪犯流放海外,利用他们进行殖民拓殖,大明王朝可否照此办理?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嘉靖二十六年将那些参与江南叛乱的藩王宗亲、乱臣贼子发配海外,就是一次尝试。此外,这些年里,东南各省已悄然遵照皇上的密谕,将一部分囚犯“流放极远之地”。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更为了避免中华民族在历史上留下污点,没有在举国上下大张旗鼓地这么做而已。
高拱身为天子近臣、御前秘书,又是一直参与制定外交政策的亲信,对于这些来龙去脉,以及皇上的心思自然知之甚详。但是,先前那些被流放海外的囚徒,并没有犯下死罪。如今却要普惠那些罪当处斩的犯人;而且,西洋生变、不少藩国背叛大明,与那些被发配到海外的藩王宗亲、罪官犯人不遵彼国法令、作奸犯科也不无关系。皇上此刻提出这个想法,不免让他有些犹豫了,不敢立时就顺应圣意,称颂仁厚无过皇上。
见他这般犹豫,不敢明确表态,朱厚熜一笑:“知道你为难。这也不是你的差事,朕就不强为你表态了。明年朕御极天下就满了三十年,就让严阁老他们出面,由礼部提出奏议,以此为由,大赦天下。如此便顺理成章了。”
高拱听得怦然心动:古往今来,历朝历代都会在新君即位、册封太子等国家重大节庆之时大赦天下,只要不是犯下谋逆等等十大不赦之罪,就都能同沐皇恩,蒙赦出狱。皇上这么做的确能说得过去!他由衷地叹道:“皇上圣明!”
朱厚熜得意地笑道:“呵呵,上苍有好生之德,人头可不是韭菜,割掉了不可能再长出来。与其一刀杀掉,还不如给他们一条改过自新之路。不过,朕也知道,有人说今次西洋生变、不少藩国背叛天朝,与那些被发配到海外的藩王宗亲、罪官犯人不遵彼国法令、作奸犯科也不无关系。抛开敌我成见不论,这样的说法也不无道理。如今朝廷又要把那些罪该处斩的囚徒流放海外,难免授人以柄。因此,那些人便需要严加管束,免得他们惹是生非,不但给我大明朝和中华民族的脸上抹黑,甚或再生事端,引发战火。朕想,是否可区分三类情况,采取不同的处置之法:其一,对于那些对我大明离心离德、有伙同佛朗机人杀我百姓、抢我财物的叛逆之国,我大明可以出兵予以惩戒,却不宜长期占据彼国,仍应任命彼国王族后裔为国主,或由彼国官民推举或德高望重之人当国柄政,以示天朝上国并无侵吞彼国之心。但于惩戒之后,应比照乌斯藏宣慰使司之成例,设立南洋宣慰使司,设衙派官,常驻海外,加强对当地官民和流放于彼国之囚徒的管辖,并于战略要地等关津要隘驻扎部分兵力,或租借彼国港口作为我大明海军的海外基地,加强巡防,以防佛朗机人和彼国再度生变。其二,对于那些与我大明世代交好的藩属之国,可在征得他们同意的前提下,在其都城或大港口设立领事馆,作为朝廷派驻该国的常设机构,专司处理侨民及贸易诸事,一方面对外维护我大明海外侨胞、海商的合法权益;另一方面也约束我大明海外侨胞、海商遵从彼国法规律令,与当地居民和睦相处、友好往来。其三,西洋海外诸岛林立,许多岛屿人烟稀少,既无彼国官府衙门,也不一定有我大明海外侨胞居住,最适宜流放囚徒。就由临近的宣慰使司定期派员巡视,亦要严加拘管,令其不得作奸犯科……”
思路一旦打开,智慧的火花就不断地闪现出来,朱厚熜的语速也越来越快:“只是流放囚徒未免授人以柄;设衙派官乃至留军驻守都只能治标,不能治本。将我天朝文明教化远播海外万国,使彼国官民百姓诚心向化,归顺天朝,才能标本兼治。朕以为,可在我大明士人儒生之中招募有意传承文明于海外者,不拘举人、秀才,一律授以八品教谕之职,派往西番诸国教书育人,由朝廷出资为其建立书院,按月在宣慰使司或领事馆支领俸禄,再额外加发两成海外津贴。还有,这些儒生暂以五年为期,期满之后录为贡生,并可申请调回国内,选官候职……”
说到这里,他苦笑着说:“朕知道这样做不合朝廷科举制度。可是,那些士人儒生向来将海外藩国视为蛮荒瘴夷之地,不许给他们这些好处,光靠礼部宣传动员,大概没有几个人愿意前往异国他乡,为传承我天朝的文明教化尽一份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