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撮合良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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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织田信长眼睛骤然一亮，朱厚熜顿时猜到他心中作何之想，笑道：“你是不是在想，朕要送你几门大炮？”

　　织田信长微微一怔，不明白明国皇帝何以对他的心思了如指掌。

　　朱厚熜猜到织田信长的心思，完全是因为他知道，织田信长是日本历史上第一个大规模使用火枪的战国大名，还曾用火枪歼灭了由战国第一武将武田信玄一手打造的甲斐铁骑，创造了辉煌的战例。这样一位敢于抛弃陈旧的武士观念，接受新生事物的人，又怎能不对明军那样先进的大炮感兴趣？

　　此刻见织田信长怔住了，他故作高深莫测地笑道：“朕既然知道你的鸿鹄之志，又焉能猜不到你心中作何之想？不过，你曾在我大明军中任职，还曾随军远征南洋，该当知道，大炮固然是个好东西，用之攻城拔寨，无坚不摧，但有三大弊端，实在不适合你使用。其一，无论是你的家臣，还是崇明岛上的倭人战俘，都没有熟练的炮手，大炮没了炮手，就等若一堆废铁。其二，过于笨重，搬运不便。织田氏的立足根本在尾张，你此番回国报杀父之仇，定要先期潜入尾张，收拢战败离散的家臣、武士，还有那些仍对织田氏心怀忠义的百姓，携带大炮，岂不累赘？还有其三，你们日本尚不能生产炮弹，即便朕有心派人暗中援助你，舟车万里，山高水远，只怕也难当大用。正因如此，朕不会给你。待你立足脚跟，复兴家国之后，若是想要，朕自然不会吝啬。”

　　最后一句话，当然是朱厚熜随口开出来的、根本不可能兑现的一张空头支票，但前面的分析合情合理，令织田信长也无话可说，便老老实实等着明国皇帝自己说出准备再送给他什么礼物。

　　朱厚熜却不急着揭示答案，反而问道：“朕闻说当年美浓国主斋藤道三与你们尾张织田氏缔结婚约，要将女儿浓姬嫁给你，可有此事？”

　　织田信长说：“‘蝮之道三’确实要将女儿嫁给我。不过，那是他的阴谋诡计，为的是谋夺尾张。”

　　朱厚熜笑道：“如果你回国之后，依约娶了他的女儿，他就能成为你的盟友，尾张北部就无后顾之忧了。”

　　织田信长苦笑着说：“绝无可能！斋藤道三既然得名为‘蝮’，头脑之机敏冷静，手段之阴狠毒辣，行事之诡秘怪异，都是少有人及的。眼下我国破家亡，他怎么可能信守承诺，将女儿嫁给我？还有，听说美浓公主浓姬年龄要比我大上两岁，现在已经二十二岁了。这种年龄的女孩，早就已经超过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怎么可能还留在家中？”

　　朱厚熜感慨地说：“斋藤道三毕竟是‘蝮’啊！为了谋夺你们尾张，他能把唯一的女儿嫁给你这个被人称为‘尾张的大傻瓜’的织田氏少主；又怎么会在乎让女儿多待字闺中三年？”

　　见织田信长还在懵懂，他解释说：“美浓这几年里一直对尾张刀兵相向，打着正是替你这个毛脚女婿讨还公道的旗号。即便是出于武士的道义，在没有确知你的死讯之前，他也不能嫁出女儿。及至尾张被今川氏灭亡之后，他总算是解除了对你这位织田氏少主的道义，这才急着要把。道路纷传，他想把女儿嫁给今川义元的儿子今川氏真和近江国主浅井久政的儿子浅井长政。可是，今川义元为了解除上洛的后顾之忧，已经让儿子娶了相模的小田园长政的女儿达姬。即便是做侧室，以他‘蝮之道三’的名声，如今已经成为天下人的今川义元大概也不会同意。近江国主浅井久政虽说全靠北陆越前的朝仓义景支持，方能在战乱之秋苟且安身、保全家国，但论及抱残守缺、冥顽不化，比一向仰慕京都文化的今川义元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大概宁可让儿子长政一辈子都打光棍，也不会跟‘蝮之道三’结亲。呵呵，貌美如花、聪慧敏捷，而且足智多谋的战国奇女子斋藤浓姬，居然成了难以嫁出去的老姑娘，真是世事无常，报应不爽啊！”

　　织田信长明白，明国皇帝所谓的“报应”，指的是斋藤道三当初身为家臣，却勾引家主美浓守护代土歧赖艺小妾三芳野，藉此除掉家主，夺得美浓国主之位。土歧氏乃是名门望族，赖艺却落得那样悲惨的下场，同为名门望族的浅井久政和今川义元一定对斋藤道三恨之入骨。若不是浅井氏实力较弱、今川义元又孜孜以求上洛而掌控天下，两家大概都会出兵讨伐美浓，以匡正武家之德，当然不会跟他结亲。

　　不过，明国皇帝对于武家掌故和日本战国诸位大名的了解，仍让织田信长暗自吃惊，老老实实地说道：“即使嫁不出去，‘蝮之道三’大概也不会把女儿嫁给我。织田氏现在已经失去了尾张的领地，又将成为天下人今川义元的死敌，他绝对不会冒着对抗今川大军的风险，站在我这一边的。”

　　“呵呵，朕说要再送你一份厚礼，岂是戏言！”说着，朱厚熜又从袍袖之中掏出了一纸文书。这一回，他没有将文书抛出去，侍立一旁的吕芳赶紧双手接了过来，递给了织田信长。

　　织田信长接了过来，只见仍是一份誓书，上面写着愿意信守前诺，将女儿嫁给尾张少主织田信长，看后面的签名和印章，赫然正是美浓国主斋藤道三，不由得又一次怔住了。

　　在朱厚熜当年身处的那个时空，流行着这样一句话——“每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总有一个默默奉献的女人”。这句话，古今中外都有许多例子可以佐证，在日本战国历史上的织田信长和丰臣秀吉二人身上，表现得尤为突出。

　　美浓公主浓姬嫁给织田信长，是为了帮助父亲谋夺尾张而甘愿充当政治间谍，后来却被织田信长的非凡器宇所折服，主动贡献自己的聪明才智，成了他事业上不可或缺的助手。在织田信长东征西伐，逐一消灭敌对势力的期间，她将内庭和信长的根基歧阜城打理的井井有条，使织田信长可以放心地出征御外，最后和织田信长一道殒命于本能寺，堪称战国时代的一名奇女子。此外，她的父亲斋藤道三在被儿子斋藤义龙杀死之前，将美浓作为嫁妆赠送给织田信长。织田信长以为岳父报仇为名出兵讨伐斋藤义龙，夺取了美浓，并将斋藤义龙的主城稻叶山城扩建为歧阜城，成为他“天下布武”的根基。

　　丰臣秀吉的妻子于弥更是了不起。相比织田信长的夫人、美浓公主浓姬来说，她并没有显赫的出身，不过是织田氏家中一位名不见经传的普通武士的养女，嫁给丰臣秀吉之时，丰臣秀吉也不过是织田信长手下一名管着几十人的足轻武士，连“木下藤吉郎”的名字都没有，穷困潦倒，一至如斯。其后，无论是丰臣秀吉步步高升，逐渐掌控天下；还是遭遇明智光秀、柴田胜家等人的强势挑战，生死难测，她都默默地在背后支持丰臣秀吉。更值得一提的是，她亲手带大了丰臣秀吉收养的十几个小侍童，如加藤清正、福岛正则等人。这些人日后都成为丰臣秀吉征战天下的得力助手，无论是在决定丰臣秀吉掌控天下的关键之役贱岳合战（注）之中，还是后来丰臣秀吉挥师入侵朝鲜，这些人都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有史家慨叹，如若不是老年的丰臣秀吉过分宠爱织田信长的外甥女淀姬，引起了加藤清正等人的不满，进而对丰臣氏离心离德，哪有万年乌龟德川家康的出头之日！

　　或许是因为日本妇女并没有亲身参与侵华战争、没有对中国人民欠下累累血债的缘故，朱厚熜对日本妇女并没有多么深切的民族仇、家国恨，相反，对浓姬、于弥这样的战国奇女子还充满了敬意。因此，当他听镇抚司日本情报网传回来的消息上说，浓姬还是一直待字闺中、无人问津之后，不禁突发奇想，要撮合她和织田信长那段青史留名的战国良缘！

　　当然了，他这么做也并不是同情心大爆棚，睡了织田信长的妹妹之后，就想给自己的大舅子保媒拉纤；而是因为织田信长被诱拐到大明之后，今川义元上洛便无人能阻，尾张织田氏必亡无疑，织田信长正好可以放回去搅乱日本。而织田信长虽说不是等闲之辈，毕竟是人不是神，要在四战之地的尾张复国，谈何容易！更何况，今川义元如今已成为天下人，迫使尾张西面的伊势北畠氏臣服，再加上东面的三河松平氏原本就臣服于今川氏，已对尾张形成包围之势。和斋藤道三结成翁婿姻亲，至少暂时消除了来自北面美浓的威胁，织田信长就可以跟今川义元放手一搏——费了那么大的劲儿，把织田信长弄到大明再放回日本，若是还没有折腾两天就被今川义元给杀了，岂不是闹了大笑话？“锄强扶弱、维持乱世”的制倭大计岂不成了泡影？

　　注：贱岳合战——织田信长死后，家臣分裂为两派，为首之人一是首席家老柴田胜家，一是后起之秀丰臣秀吉。为了争夺织田氏的控制权，两人各自纠结盟友，在贱岳一带爆发激战，柴田胜家兵败自杀，丰臣秀吉从而掌控天下，史称“贱岳合战”。身为丰臣秀吉近侍的加藤清正等人在贱岳合战之中初次登场，大放异彩，成为天下闻名的“贱岳七本枪”——其实有好几个家伙用的都是武士刀，小日本称之为“枪”，或许是为了叫着顺口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