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投诚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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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龟田治贞所提出的游佐氏的战法，正是俞大猷和徐渭等人恳请镇抚司日本情报网派出暗探游说各地领主、豪族顺应天命、接应中朝联军的初衷之所在——虽说中朝联军已经得到了军需粮秣的补给，完全可以凭借着手中的犀利火器强攻久间城；但是，由于眼下已经进入倭国的台风季，有近乎半年的时间，补给船队将无法再度为中朝联军送来补给。为了预防倭国近畿战事旷日持久，中朝联军诸位将帅不得不精打细算，也就舍不得象一开始的纪伊之战一样，把最宝贵的弹药浪费在攻打倭奴的各处城池之上。游佐氏愿意打开城门，他们当然求之不得。因此，俞大猷点头微笑，说道：“贞昌公的战法正合我等心意。只是，我等深知久间城已落入逆贼三好长庆之手，贞昌公与游佐家全族上下要做我天朝义师的内应，定然要冒很大的风险。不知贞昌公可有什么条件？”

　　战国时代，除了上杉谦信那样为数极少的执拗怪人之外，任何事情都可以拿来谈判，只要交换的筹码够多，亲娘老子也可以出卖。这对倭人来说也无可厚非，因此，听到俞大猷如此直言不讳地问话，龟田治贞也不客套，径直说道：“是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先生请讲。”

　　龟田治贞却不肯明言，而是说道：“请俞将军将义辉殿下请出来，鄙人要当面禀报殿下。如果能得到他的应允，我家主公一定会全力讨伐逆贼，即使游佐家全族上下五百武士献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俞大猷等人对视一笑，徐渭接过了话头，说道：“一来此刻已近二更，义辉殿下早已安寝，惊动他不大妥当；二来军中一应大小事务，义辉殿下均已交由俞将军料理，龟田先生有什么话，尽可与俞将军直言。”

　　龟田治贞微微一怔，说道：“这位先生的意思是说，无论什么事情，俞将军都可以做主？”

　　众人又是一笑，心说这位游佐贞昌家的使臣好不晓事，军中事务足利义辉当然无从插手，甚或他能否重登大位、再掌权枢，乃至他的一条小命，都拿捏在我大明手中！

　　徐渭点头说道：“不错。无论什么事情，俞将军都可以做主！”

　　龟田治贞却还是有些不放心，继续追问道：“包括战后领地的分配？”

　　徐渭傲然一笑：“多了当然要恭请义辉殿下定夺。但若是半国一国，俞将军便可以做主！”

　　龟田治贞倒吸了一口冷气，说道：“当真？”

　　纵然是饱读诗书、温文尔雅的徐渭，也不禁对眼前这位倭人使者的喋喋不休感到有些厌烦，冷笑道：“据说逆贼三好长庆游说甲斐武田氏、越后上杉氏共同出兵、妄图对抗我天朝义师之时，曾说要把山城、摄津、河内、大和四国领地拿出来，作为对有功之臣的谢仪。按贵国的算法，这四国领地超过了六十万石。想那三好长庆先前不过是给细川管领大人牵马拽镫的家臣，就能有如此大的手笔，更遑论贵国武家第一人的义辉殿下！是故义辉殿下早已有言在先，今次讨伐逆贼，所获领地亦按军功分配。逆贼三好长庆原本领有纪伊、阿波、和泉、淡路四国，又窃取了昔日家主细川信元管领大人的山城、摄津、河内、大和四国领地，合计共有八国，领地上百万石。以我天朝义师之赫赫战功，这八国领地的分配，只怕没有俞将军首肯，义辉殿下也不好赏赐给别人！”

　　徐渭这么说，绝非自吹自擂——按说倭寇肆虐大明海疆百年之久，已成为大明王朝仅次于“北虏”的心腹大患，举国上下，应该同仇敌忾、誓要灭此朝食才对。可是，事情偏偏就是这么怪，只因明太祖朱元璋当年莫名其妙弄出了一个“三十不征国”的“祖训”，这一次出兵惩戒倭国，就在大明朝野引起了诸多非议。尤其是在九州设立宣抚司，更是被许多迂阔守旧的清流官绅士人搬出了《皇明祖训》中朱元璋的原话“四方诸夷皆限山隔海，偏在一隅，得其地不足以供给；得其民不足以为之使令”，来指责朝廷的这一御倭方略。九州倒也罢了，毕竟岛津氏等九州大名暗中指使倭寇的证据确凿、罪行昭著，为了永绝后患，将他们斩草除根也在情理之中。但要兵进倭国近畿，在倭国腹心之地驻屯兵马，乃至设立官署，一定会遭到朝野内外诸多清流官绅士人的一致反对。嘉靖帝朱厚熜为此不胜烦恼，中朝联军的诸位将帅也十分担心会成为朝野舆论的众矢之的。三好长庆纠集甲斐武田氏、越后上杉氏联合出兵，共同对抗中朝联军，拿出了从昔日家主细川信元那里夺来的山城、摄津、河内、大和四国领地作为对有功之臣的赏赐。这一消息传了出去，立刻引起了各国大名、领主的一片哗然，概因先前争战，谁也没有这么大的手笔，能够一次拿出六十万石的领地送给别人。于是也就不胫而走，迅速传到了当时尚在九州休整的中朝联军诸位将帅的耳中。原本为着日后怎样才能找到合适借口驻屯倭国近畿的徐渭马上意识到这正是自己苦苦寻觅的机会，去找幕府将军足利义辉，一番恳谈，足利义辉便决定拿出被逆贼三好长庆原有的纪伊、阿波、和泉、淡路四国，以及他所占据的昔日家主细川信元的山城、摄津、河内、大和四国上百万石领地作为奖赏。以军功而论，九州诸国大名之家派出来的兵马加在一起不过几千号人，如何能与数万之众、装备精良的中朝联军争功？于是，中朝联军也就顺理成章地取得了纪伊作为中转基地。至于其他七国领地如何分配，那要奏请朝廷乃至皇上圣裁决断，虽然不是俞大猷可以做主，但也绝不是足利义辉这位幕府将军说了能算数的……

　　龟田治贞没有听出徐渭话语之中的不耐烦，仍追问道：“俞将军难道就没有兴趣做一个领有百万石领地的强国大名？”

　　这下子，不但是徐渭，就连生性醇和、一向宽厚待人的俞大猷也不禁勃然大怒，喝骂道：“大胆倭奴休要胡言乱语！我俞大猷乃是大明官员，怎会有兴趣做你倭国什么鸟大名！”

　　原来，大将领军在外，最怕受人猜忌。当年朝廷倾举国之师讨伐江南叛军，出任平叛大军正副帅的太师英国公张茂和少辅威远侯陈世昌两人不约而同地要求朝廷发还他们被收没入官的子粒田，便是学的秦朝王翦求田问舍，以安皇上和朝臣之心。眼前这位倭奴竟然当着旁人的面，尤其是有镇抚司五太保张明远在场，说出了这样犯忌讳的话，俞大猷怎能不赶紧辩驳？！

　　张明远自然明白俞大猷的担忧所在，但他也深知俞大猷对皇上是忠心耿耿，绝无异志，便主动插话进来，冷笑着对龟田治贞说道：“你这话可笑之至！俞将军乃是我大明正三品统军大将，地位仿若贵国幕府管领，又怎会看中区区百万石领地？！”

　　龟田治贞并不明白几位明国官员在这么一瞬间动了这么多的心机，却被众人话语之中流露出的霸气给震慑住了，赶紧匍匐在地上，说道：“既然是这样，那么，鄙人就把我家主公和游佐氏全族上下所有人的心愿禀报俞将军，还请俞将军答应。”

　　尽管张明远的插话使俞大猷稍微安心了一点，但他显然还是余怒未消，冷哼一声：“有什么话就直说，不要拐弯抹角！”

　　倭人天性欺软怕硬，俞大猷等人表现得越是这样盛气凌人，龟田治贞就越是谦恭，匍匐在地上，说道：“我想请问俞将军，如果我们游佐氏与天朝义师一道讨伐逆贼三好长庆，胜利之后，能否继续拥有我们的旧领？”

　　接着，他又补充说道：“这不但是我家主公贞昌公的意思，更是游佐氏全族上下所有人的心愿。如果俞将军能够答应，游佐氏不但可以向贵军交出久间城的地图，全族五百武士也甘愿献出自己的性命！”

　　游佐氏开出的这个起义或者干脆说是投诚的条件，早就在俞大猷等人的预料之中。而且，他们原来预计，游佐贞昌的开价可能还要更高，比如说要求得到大和的一半甚至整个大和。所以徐渭刚才有意说出了“半国一国，俞将军便可以做主”这样的话来暗示或者说是诱惑龟田治贞。此刻听到龟田治贞说游佐氏只是乞求保全自己原有的领地，众人不禁在心中暗笑倭人眼量浅，不懂得“漫天要价，坐地还钱”的道理。

　　俞大猷当即表态说道：“这个条件并不过分，我可以答应你。”

　　俞大猷这么说，绝不是随口许诺——既然碍于朝野清议，中朝联军无法长期占领倭国腹心之地，不如扶持起类似于久间城游佐氏这样的小领主，割据一方，不让那些有望结束战乱、统一倭国的霸主崛起。这才符合皇上对倭人“锄强扶弱、分而治之”的御倭方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