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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袍泽重逢

我欲扬明 红尘俗世蒙面人 3624 2024-11-16 07: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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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厚熜一心想创造机会,让张居正与武将们多接触,为他日后当国柄政奠定群众基础,谁知道他竟然不领情,不但自己不愿意去,还抗谏说圣驾不可轻出九重,直到朱厚熜发了脾气,说他自矜身份,看不起舍生忘死、保家卫国的大明将士,张居正这才住了口。

  君臣三人换了常服,悄悄出了大内禁门,镇抚司镇抚、锦衣卫大太保杨尚贤已带着三顶四人抬的便轿等在那里。他们看得真切,轿夫个个身材健硕,目露精光,腰间还鼓鼓囊囊地揣着家伙,想必都是镇抚司一等一的高手乔装改伴。朱厚熜虽然对他们如此小题大做不以为然,却碍于朝廷规制,也不好得寸进尺,低头钻进轿子里,一行人立刻起轿,朝着位于灯市口的薰风阁而来。

  却说薰风阁这边,俞大猷早已来到这里,把最高的第三层整整一层楼都包了下来,还吩咐店家把所有的屏风隔断全部撤去,亮堂堂地在大厅里摆上了七八张桌子,其中一张桌子上摆满了酒坛子,里面装的都是关外的烧刀子。虽说不是什么好酒,但只有这样的烈酒,才正对军中热血男儿的口味。

  随俞大猷一起来的,有禁军第一军的诸位师长和几个出身营团军的团长,都穿着常服,带着头巾。只有一个人装束煞是古怪,尽管穿着汉人的衣服,却散着发,一看就是个鞑子。

  不错,此人正是昔日鞑靼军中平章、翁吉亦惕部的酋长亦不刺。去年朱厚熜巡幸草原,他悍然举兵袭击圣驾,兵败被俘。朱厚熜不但没有杀他;还赦免了所有追随他起兵的翁吉亦惕部和巴鲁赤思部两部部民的罪过,而且时常对迁徙到靠近大明边境的两部多加照顾,让他心中也不免为之感动,更禁不住俞大猷三番五次地屈尊前往软禁之地,苦口婆心地劝说和延请,就同意出任黄埔军校骑兵科的总教习。因军校刚刚创立,学员还未入学,亦不刺终日无所事事,今日俞大猷要请戚继光吃酒,当然少不了要安排他们这一对当年战场上的生死冤家再度见面,不是想看他们比武分出个高下,而是指望着他们能相逢一笑泯恩仇,替皇上了却“千金买马骨”的心愿。

  客人还未到,除了亦不刺闷声坐在一旁之外,俞大猷他们都在眉飞色舞地谈论着戚继光带领大明海军将士纵横四海、剿灭倭寇的诸多经典战例。虽说他们都未参加那些战斗,但朝廷的邸报上刊有每次报捷的奏疏,《民报》上更是连篇累牍地登载着那些辉煌战例,描写的活灵活现,读来简直比市井里流传的话本还要精彩。因戚继光和东海舰队陆战队第一师皆出于营图军,第一军的将士们自然对他们的丰功伟绩知之甚详;加之这些年里一直驻扎京城操练备武,除了去年参加“射天狼”军事演习和护送圣驾巡幸草原之外,很少有小试牛刀的机会,读《民报》上的那些文章,虽说时常会生出“我若当年跟着老曹去了海军……”的遗憾,但也勉强能聊以**。

  过不多时,就听到楼下响起了戚继光的声音:“志辅兄,想煞小弟也!”

  俞大猷欣喜若狂地站了起来,第一军的诸位师长、团长也跟着他一起迎到了楼梯口,亦不刺犹豫了一下,只站起身来,却不好跟着旁人一起动步去迎接戚继光。

  “蹬蹬蹬蹬”无数钉靴踩在楼板上,每响一声,薰风阁的老板心就要抽搐一下,不停地念着阿弥陀佛,这些军爷可千万不要把楼板给踩塌了,那可是二十年的水曲柳啊!

  上了楼,俞大猷和戚继光先是相视而笑。突然,俞大猷一拳打在了戚继光的肩膀上;戚继光也毫不示弱,跟着一拳回了过去。然后,两人就紧紧地抱在了一起,许久之后才分开。

  众人都上来和戚继光见礼,跟着戚继光同来的徐渭等人也忙着给俞大猷敬礼。接下来就到了相互致敬之时,马上就乱了套。

  东海舰队陆战队第一师前身是营团军前军,师长曹闻道既不参加武科考试,又没有得到进入黄埔军校学习的命令,就没有来,但第一师的营团长来了好几位,昔日袍泽见面,自然倍感亲切,不是你给我一拳,就是我拍你一掌,还有不少人都噙着泪花笑骂道:“狗日的,你还没死啊!”

  “去你娘的,老子住在京城里天天吃香的喝辣的,为何要去死?倒是你小子整天在海上晃悠,怎么也没让大鱼吃了你?”

  战场上并肩杀敌结下的过命交情,此刻都凝聚在一阵阵饱含着关切的笑骂声里,让徐渭和那些出身其他部队的军官们为之不胜感慨,更是羡慕不已。

  不只是这些营团师长们如此忘情,两位起居八座、手握数万精兵的明军高级将领也好不到那里去。

  俞大猷笑骂道:“好你个戚元敬,才几年功夫就把倭寇给灭了,也不记得给你这不成器的大哥留上一点。难道你忘了,大哥我当年驻守金门时,最大的心愿就是练出一支水师剿灭倭寇,你小子吃独食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戚继光立刻顶了回去:“你志辅兄这话说的不在理!你在金门只是想打倭寇,却没有打着;愚弟我在登州卫可是真刀实枪给倭寇干过几仗的,凭什么就该留给你?再说了,那些倭寇日日杀我沿海百姓,你还让我留上一点?小心我上疏参你玩敌养寇!倒是你志辅兄不够意思,军事演习把大同军欺负惨了不说,竟然还长途奔袭设伏干掉了宣府军,难道你不知道宣府总兵是愚弟的岳丈?出手如此之重,还不留半点情面,愚弟真该与你割袍断义才是!”

  “这可就奇了。”俞大猷得意地说:“令岳孙总兵并未责怪我,反而向朝廷举荐,要调我到宣府任副总兵,老人家的胸襟气度,非你戚元敬这个劣婿可比啊!”

  “那是愚弟的泰山大人高风亮节,不与你这后生小辈一般见识!”戚继光说:“不过,愚弟既为人婿,当为他老人家报此血海深仇。今日若不能让你俞志辅竖着进来横着出去,我戚继光誓不为人!”

  俞大猷笑道:“呵呵,可惜我早已料定你戚元敬没安好心,不但带了几位袍泽护驾,还特意请了一位高手来对付你!”

  “是杨惟约么?”戚继光不屑地说:“当年我与他同在营团军中共事大半年,他有几两的量我清楚,连肃卿兄都不如,难挡我三合之击!你还指望他给你护驾?”

  “不是,是你的一位老相识。来来来,看你可还记得他……”说着,俞大猷把戚继光带到了酒桌旁。

  亦不刺一直站在那里,看着久别重逢的明军军官们尽情地宣泄着内心的喜悦。他的心中却是无比的悲凉——这种情形,他当年也曾多次经历过。可是,如今他已不可能再回到草原,只怕今生再也没有体验这种兄弟袍泽久别重逢的喜悦的机会了……

  戚继光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鞑子,只是觉得似曾相识,却不知道他到底是谁。

  见他一片茫然,俞大猷笑道:“好你个戚元敬,真是贵人多忘事!当日在朝阳门下,不是亦不刺将军手下留情,你早就成了鞑靼铁骑的俘虏,难道你只记得自己过五关、斩六将,却不记得自己也走过麦城吗?”

  其实,俞大猷这么说可真是错怪了戚继光。这当然不能怪戚继光贵人多忘事——当年的北京保卫战,戚继光可谓是一战成名天下知,鞑靼军中上至俺答,下到普通士卒都对他恨之入骨,开出了“杀戚继光者赏万户”的赏格就是明证;而亦不刺虽说是鞑靼军中的一员大将,却是负责朝阳门方向,若非戚继光带着游击在外的骑营要护送荣王阿宝回京报讯,为了引开鞑靼军队,以身为饵跑到朝阳门方向,两人未必就有交手的机会。所以说,亦不刺至今念念不忘戚继光是理所当然之事,戚继光不记得亦不刺也毫不为奇。

  不过,戚继光从朝廷的邸报和《民报》上都看到了皇上巡幸草原、招抚蒙元各部的消息,俞大猷也曾写信给他,与他讨论过混成旅那一战的成败得失,自然知道亦不刺何以会出现在京城并被俞大猷请来吃酒,忙举手至额头之处,行了个军礼:“亦不刺将军,久违了!”

  亦不刺知道戚继光向自己敬礼是出于军人之间的相互尊重,但他根本没有想过要加入明军,自然不能回以明军军礼;想要行抚胸之礼,自己却是背叛了长生天,被草原抛弃之人,犹豫了一下,不得不拱手抱拳,回了一个很别扭的汉人礼节,同时,面露痛苦之色,说:“戚继光将军,我已不是什么将军,更玷污了将军的名誉,请不要再用这样的称呼。”

  戚继光也是一个铁血军人,自然知道作为一名真正的军人,兵败被俘、流落异乡是多么大的耻辱,便安慰他说:“我送我们汉人的一句话给你:既来之,则安之。皇上仁德天厚,有海纳百川的襟抱,你且不必过于伤感。”

  亦不刺听出戚继光话语之中的真诚和宽容,便感激地说:“谢谢戚继光将军。”

  “来来来,大家都坐,等高肃卿高大人、杨惟约杨大人和杨韶安杨太保爷都到齐了,咱们就开席!”俞大猷招呼众人坐下,说:“他三位都是大忙人,兴许临时有事袢住了腿。大家也不必着急,等他们到了,罚他们三杯给大家赔罪也就是了。”

  俞大猷的话音未落,又从楼梯口上来一个人,正是兵部左侍郎、明军总参谋长杨博。却不知为何,他一脸的凝重之色,眉宇之间还现出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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