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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兵的号声吹了好几遍,前方的激战仍未平息,直到最后一阵铳声响过,才渐渐恢复了起初的平静。
毫无疑问,那六百名明军骑营兵士都已壮烈殉国了。
朱厚熜的身子不禁一阵摇晃,俞大猷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战车下面的杨尚贤已经一个“旱地拔葱”跃上了车顶,扶着了摇摇欲坠的皇上。
朱厚熜声音颤抖着说:“六百壮士,就这么……这么一去不返,朕难辞其咎……”他说不下去了,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两滴泪水滑过面颊,落在了车顶之上。
皇上起初兴致勃勃地顶风冒雨登高观战,俞大猷既担心圣驾安危,又怕他随意指手画脚,对自己指挥作战横加干涉,本想苦谏劝止,却又一想,皇上刚刚受了那一对夷人蛮女的羞辱,心情本来就很恶劣,又不知该如何面对仍滞留在军中的那对夷人蛮女,于是心一软,就没有反对皇上的要求。却不曾想,时过五年,皇上还象当年京师保卫战德胜门下一样冲动,虽说没有象当年那样要跃马出阵,却对骑营六百将士的慨然赴死的悲壮一幕如此动情伤感,他的心中不禁愧疚万分,更不知该如何宽慰陷入痛苦的自责之中的皇上。
就在此时,一阵惊天动地的喊杀声从刚刚平静的那片草原传来,俞大猷忙举起了手中的望远镜,只见白色鹰旗指引下,数千名蒙古铁骑带着排山倒海之势向自己本阵迎面疾奔而来。
俞大猷的脸上反而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神情,转身对朱厚熜说:“罪臣启奏皇上,虏贼升起了一面白色大旗,绘有鹰图。罪臣尝读史书,据书中所载,当年夷狄头目成吉思汗便是以此白色鹰旗为战旗……”
只有象俞大猷这样的心腹爱将,才知道在这种时候,究竟用什么方法能使皇上尽快摆脱内心纠结在一起的悲痛。
史载,北元代宋,近六千万的汉家儿女倒在虏贼的铁蹄之下,无数田园锦绣、市镇繁华顷刻化为一片灰烬,赤县神州陷入百年黑暗之中。尽管皇上一再在那些虏贼酋首面前推崇他们当年的大头子成吉思汗,但俞大猷相信,皇上绝对不会忘记那一段悲惨的往事;而且,以皇上之天纵睿智,也不会不明白,骑营六百弟兄,乃至历年身死国难的大明军人,正是不愿再一次让华夏锦绣河山成为穹庐牧马之地,才会义无返顾地迎着强悍凶残的虏贼冲了上去……
果然不出俞大猷所料,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朱厚熜的双眼就已经睁开了,立刻推开了搀扶着自己的杨尚贤,稳稳地站在了车顶上,深深地看着那面朝着自己疾奔而来的白色鹰旗,天目之中燃烧起了熊熊的火焰,一字一顿地说:“树起朕的大纛。告诉每一位将士,有我大明旗帜飘扬的天空,再不容其他战旗升起!”
“是!”俞大猷响亮地应道:“罪臣以下,全军将士都不会让骑营弟兄们的血白流!”
“不错!”朱厚熜说:“他们的血不能白流,我大明军人、百官万民更要永远铭记他们浴血奋战,为国捐躯的英雄壮举!军中有花名册,战后你要将他们的姓名一一开录,报有司从厚抚恤,一个也不许遗漏。还有,要将他们的遗体和兵器全部收回,遗体厚葬,碑勒功绩;兵器熔炼之后铸成勋章,授予此战有功将士,让他们永远记得,是骑营的六百名弟兄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换来了全局的胜利!”
俞大猷的声音越发地响亮了:“臣谨遵圣谕!”
用袍泽痛饮仇寇鲜血的兵器铸造成勋章,当然能极大地激发起全军将士同仇敌忾、舍身许国之心。这且不说,还未正式开战,皇上便对如何褒奖有功将士做出了这样周全妥当的安排。只要把这一道上谕宣示全军,就能使全军将士知道皇上坚信此战定能获胜,坚定大家赢得胜利的信心和决心,皇上不愧是天纵睿智的圣主明君!
不过,俞大猷脸上的兴奋之色还没有退去,又听到皇上缓缓地说:“留下那面鹰旗,朕要亲手把它还给顺义王,他是黄金家族的继承人,比亦不刺更有资格举起成吉思汗的大旗。”
俞大猷一愣:“这——”
朱厚熜眼中的火焰渐渐黯淡了下来:“志辅,朕以前对你说过,战争只是政治的手段,而不是目的。尽管朕的心里很难受,但是,朕还是要说,无论是六百壮烈殉国的大明军人,还是近万冥顽不灵的虏贼兵士,与几百上千万的蒙古民众和我大明边地军民百姓比起来,都是微不足道的……”
俞大猷醒悟过来:上兵伐谋,攻心为上,泱泱中华天朝上国,既要逆命必歼,又要四海归心,有张有弛,有理有节,这样才能达到皇上所说的以武止戈、天下太平的目的。只是,如何向早已被骑营袍泽的死激起了满腔怒火的全军将士们提说此事?
略一思量,他招手叫过传令兵:“传我的将令,皇上要我军将虏贼那面鹰旗俘获,传示众夷以示我天朝国威军威。各营团一律不得向那面鹰旗开火!”
迎着皇上不解的目光,俞大猷抱歉地一笑,低声说:“请皇上恕臣曲解圣谕之罪。”
“志辅,你做的对!朕这个皇上……”朱厚熜长叹一声:“难啊……”
明军本阵之中,绘有五爪飞龙的大纛刚刚竖了起来,蒙古武士已经冲到了阵前三百丈之外。
炮团团长田志诚一挥令旗,二十五门神龙炮几乎同时发出一声怒吼。
“轰!”山崩地裂一声巨响,二十五发炮弹从炮口喷出,劈开风雨,画出条条弧线,重重地砸进了正急速狂奔而来的蒙古武士队伍之中。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两三百丈外的草原上腾起一团遮天避日的烟云,无数的马匹前腿一屈,扑倒在地上,马上的骑手被甩出去了好远,更有许多蒙古武士连人带马直接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狂风吹过,弥漫的硝烟立时就被吹散变淡了,耳朵几乎被震聋的明军将士们极目望去,泥土、石块,还有无数鲜红色的碎肉块正在劈里啪啦从半空中掉落下来。刚才那密密麻麻的蒙古武士的冲锋队形象是被利斧劈过一般,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豁口;而刚才还长满了半人高的牧草的草原上,被犁出了一块宽约两里的焦土,散布着好多冒着热气的弹坑,有的已经连成了一片,被新翻出的湿土、铠甲的碎片、还有那已经分不清楚究竟是人还是马的残尸碎肉散落在弹坑的周围,让冒着热气的弹坑看上去就像是地狱恶魔张开的大口。一个有十来丈宽的弹坑旁边,一匹战马跪在地上发出了垂死的哀鸣,马上的骑士已不见踪迹。
来不及观察射击效果,也不必要校正射点,每个炮班的炮手们都扑向了刚刚发射完毕的大炮,平日严格而艰苦的操练的效果此刻完全显现了出来,一个人刚拉出冒着热气的炮弹壳,另一个人就将第二发炮弹装填进炮膛,而与此同时,四个人一起握住支架上轮轴长长的手柄,奋力地转动着,将炮口压低了几分。
每个人都记得,从今日清晨到刚才,团长田志诚扯着他那破锣大喉,翻来覆去把同一句话说了无数遍:“三百丈到一百五十丈归咱们炮团,狗日的鞑子都长着四条腿,跑得贼快,手快了能放两炮,慢一点就只能放一炮。操练了两年就只捞到放这两炮的机会,兔崽子们都给老子机灵点。谁他娘的只放一炮,回去别说是我炮团的人,老子丢不起那人!”
惨造重创的蒙古武士似乎略微停滞了一下,随即臀下使力,压服了被巨大的爆炸声吓惊了的马匹绕过弹坑,再度收拢队形,齐声发出一声呐喊,向明军本阵发起了新一轮的冲锋。
几十枚弹丸从天而降,地狱之火熊熊燃烧,上千名弟兄转瞬之间就被长生天召唤到自己的怀抱,断臂,残肢,人的头颅,在空中飞舞,盘旋,下坠。有的甚至已经不知去向,只有纷飞的血雨和碎肉夹裹在烟尘里,乱纷纷从空中落下来,落了头上脸上,空气中都充满了浓厚的血腥之气,这是多么令人恐惧的事情!
不是说下雨天,蛮子的火器就不能用吗?
但是,每一位蒙古武士都知道,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已经打响,他们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个深奥的问题,没有时间犹豫,更没有机会重新选择,只能拼命用双腿用力夹紧马匹,催促胯下战马加速到极限,希望能尽快接近蛮子的阵前,让他们那样厉害的火器无法发挥作用。
翁吉亦惕部和巴鲁赤思部两部将士都参加过五年前的那场大战,见识过蛮子火器的威力,在一瞬间,他们都采取了最为恰当的规避动作,将身子几乎完全仰躺在马背上,尽量减少被蛮子那样厉害的火器击中的可能。同时,蒙古勇士的善战本能促使他们每个人都将手里的长弓拉得满满的,希望能在倒下之前射出这最后的一箭。
这些狗日的鞑子真是笨得象头驴!五年前就在老子手下吃过亏,怎么还不长一点记性,非要拿脑袋和老子的铁丸子碰!不知道老子的大炮是覆盖射击吗?田志诚幸灾乐祸地冷笑着,再次挥动手中的令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