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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不刺悲凉地看着手下的人疯狂砍杀,只是为了蛮子许下的那个虚无飘渺的活命承诺,昔日并肩作战、情同手足的兄弟不惜以性命相搏,这一切都是那样的令人难以置信,却就发生在自己的眼前,难道真是如同巴合赤所说的那样,长生天已经抛弃了我们了吗?
就在这个时候,包围圈之外,突然响起了一声断喝:“住手!”
无论是正在疯狂搏杀的蒙古武士,还是站在外圈象看马戏一样拍手叫好的明军兵士,所有人都停了手,茫然地朝着那边看去。
步二团的团长高靖和骑营副营长邹碧松却听得分明,这正是军长俞大猷的声音!两人顿时面色大变,高靖在原地站得笔直如枪,邹碧松也赶紧滚鞍落马,立正站好。
此刻,外围的步、骑兵们已经回头看见来人是谁,自动闪开一条道,两旁的兵士还象接受检阅一般,敬起了军礼。
风雨交加,硝烟渐渐散尽。厮杀了半日之久的战场上,横七竖八躺满了蒙古武士的尸体,无数双不能瞑目的双眼盯着硝烟散尽的天空。
炮弹炸裂后留下的弹坑旁边,弯刀、弓箭、断臂、残肢,破碎地落在弹坑旁。大雨下了这么久,却还是有一些弹坑余烬未熄,冒着淡淡的清烟,染满黑色的血痕,仿佛魔鬼猛然从地面下探出了头,张着了吞噬生命的大口在喘息。
“哕——哕——”不远处,几匹失去主人的战马悲鸣着,拖着缰绳在原野中往来徘徊。还有几匹老马俯下身躯,卧倒在已经浑身是血的主人身边。试图将那冰冷的身体挂上自己的背。但它们的努力白废了,昔日的主人再不可能与它们一起在原野中驰骋,再也不可能对着朝阳纵声高歌。
因为雨水的冲刷,血一直没有凝固,肆意地流淌着,在被掀翻草皮的大地上蔓延开来,将这一片大地变成了地狱的血海。
大明王朝的最高统治者、嘉靖帝朱厚熜和禁军第一军军长俞大猷踩着已经没过脚踝的血水,走了进来。
朱厚熜面无表情地看着亦不刺,一句话也不说。
俞大猷却瞪着麾下的将士,怒不可遏地质问道:“是谁挑唆他们自相残杀的?”
没有人敢应声。
“不说是吧?”俞大猷大喝道:“今日之战,步二团和骑一营的战功全部取消;兵士杖二十,罚加操一个月;军官杖四十,降两级听用!”
几个兵士垂头丧气地走了出来,他们最先喊起了刚才战车营和炮营弟兄们即兴喊过的那句话,不能让全团全营的官长袍泽替自己承担罪责。
俞大猷冷冷地看着他们:“给我拉下去,斩迄报来!”
似乎是觉得自己做的没错,一位已经被人按着,跪在地上的兵士倔强地抬起了头,悲愤地喊道:“我的班长,还有班里五位弟兄,都死在这些狗娘养的鞑子手里!我又没有动手杀他们这些狗娘养的!”
俞大猷厉声喝道:“杀降不祥!你挑唆他们自相残杀,这与你动手杀降有什么分别?给我拖下去,砍了!”
接着,他又面向全体官兵:“每个人都给我记住了,我们是大明军人,是堂堂的王者之师,不是啸聚山林、打家劫舍的土匪流寇;更不是以杀人为乐的畜生、禽兽!谁若要再敢触犯我大明军规,三尺冰胪定斩不饶!”
“军门、军门,刀下留人啊军门……”
高靖和邹碧松两人情知手下兵士犯了军规,自己身为长官,有纵容之罪,原本躲在一旁不敢见皇上和俞大猷,此刻眼见自己手下的兵士就要被俞军门正军法,赶紧奔了过来。行军礼已经不够,他们“扑嗵”一声跪在了血泊之中:“请军门念在我部此战伤亡不小,将士心情激愤的份上,且饶他们不死。本部愿以今日军功折抵其罪。”
俞大猷冷哼一声:“大明军队,军规胜铁,军法无情,功过岂能混为一谈!更何况,你二人违抗圣命、纵兵杀降之罪,也是凌迟难诛!等班师回朝之后,我再慢慢跟你们算帐!”
高靖和邹碧松两人张张嘴刚想再说什么,突然瞥见俞大猷的眼珠微微一转,眼睛飞快地眨了一眨。
两人顿时心领神会,赶紧挪动膝盖,转向了朱厚熜:“皇上,那几个天杀的狗才绝非有意要违抗圣命、触犯军规,实因亲眼目睹袍泽身死虏贼之手,心情激愤难已,臣等恳请皇上开恩,且容他们留下有用之身,为国效命,为皇上尽忠!”
朱厚熜收回凝视着亦不刺的视线,看着他们,缓缓地说:“俞军长说的对,我大明军人是堂堂的王者之师,不是土匪流寇,更不是畜生、禽兽,不能以袍泽阵亡为由违抗军规,残杀降卒。他们挑唆降卒自相残杀,确实是罪责难逃。”
众人心中不禁万分沮丧,却又听到皇上继续说道:“不过,志辅……”
俞大猷立正,应道:“臣在。”
朱厚熜说:“今日一战,无论是我们汉人,还是蒙古人,已经流了太多的血,朕不忍再见有任何人再流血,想替他们讨个情,暂且饶他们不死,日后如若再犯,一并严惩不怠,如此可好?”
其实,俞大猷又何尝想真的杀了那几名百战余生的兵士?只不过是皇上有意要饶亦不刺不死,他身为皇上心腹爱将,就要替皇上未雨绸缪,以平素的积威和严厉的军令把将士们可能会有的不满压服下去;而这市恩卖好之事,也要留给皇上去做。因此,他一听见皇上出言为他们求情,立刻躬身应道:“皇上天恩浩荡,微臣谨遵圣谕。”
他对抓住那几个人的兵士们挥挥手:“放了他们。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待会自己去军法处,受杖二十!”
接着,他又对高靖和邹碧松二人说:“邹副营长,带着你的人去把张营长及其他阵亡的骑营将士遗体接回来,皇上颁下圣谕,要把他们的兵器熔炼,给此战立功将士铸造勋章,你定要一支不少地给我找回来。高团长,派一个连把俘虏押回去,给他们吃饭喝水,受伤的送医营救治。”
邹碧松眼含热泪狠狠地瞪了那些跪在地上的蒙古武士一眼,带着骑营的兵士上马而去。高靖却迟疑着不肯动步,对俞大猷的命令是一肚子的怨气:吃饭喝水倒好说,既然军规不许虐杀降卒,自然不能把他们渴死饿死;凭什么还要给他们治伤?刚才虏贼第二次冲锋之时攻入本阵,很多兵士都受了伤,编入混成旅的那一百名医护兵根本忙不过来,哪有闲功夫给这些狗娘养的鞑子施医救治?再说了,这千把号该死却侥幸不死的狗鞑子,哪个不是伤痕累累,又如何能救治得过来?
朱厚熜插话进来,说道:“还有倒在我军阵前那些蒙古兵士,只要有一口气在,也都抬到医营抢救。我军阵前那些战死者的遗体,还有那些马尸都赶紧收殓了,着那些俘虏去辨认,能认得清楚的,定要立个木碑写上姓名,方便日后他们的家人前来认领。若是实在无法辩认,就挖个大坑深埋起来。时至盛夏,发了瘟疫可不得了。”
皇上也发了话,高靖再不敢无动于衷,忙应道:“微臣遵旨。”
明军押着一长串垂头丧气的蒙古武士朝本军大营那边走去,俞大猷转向了亦不刺,拱手抱拳:“亦不刺将军,别来无恙乎?”
亦不刺一直在怔怔地看着明朝君臣的一举一动,听到俞大猷叫自己的名字,才猛然惊醒过来,长叹一声:“败在名满天下的俞将军手下,我亦不刺输得不冤。”
俞大猷也没有想到亦不刺会如此爽快地承认失败,不由得为之一塄,随即笑道:“亦不刺将军言重了。俞某不过上托皇上齐天洪福,下赖六军将士效死用命,侥幸赢得将军一阵而已。我们汉人有句古话,叫做胜败乃兵家常事,将军也不必耿耿于怀。不过,将军既然已决心罢兵休战,何不就此放下兵器,随我回营痛饮三杯?”
“放下兵器?”亦不刺惨然一笑:“俞将军见过哪一位真正的蒙古勇士,会在战场上放下手中的兵器吗?”
“那么,将军是要回去整顿兵马,提军再与俞某大战三百回合了?”
俞大猷的语气很平淡,但在其他人听来,无疑是一种极大的讽刺——今日一战,亦不刺已将翁吉亦惕部和巴鲁赤思部两部的精锐全部断送在明军炮火之下,最后为了活命,幸存下来的人又发生了激烈的内讧,别说是回去整军再战,一旦没有明军在此镇住局面,只怕亦不刺也会被手下那些已陷入疯狂的人乱刀砍杀,提着他的脑袋去向明朝邀功请赏。按照明朝以前开出的赏格,杀了他这个部族酋长、鞑靼军中万夫长,少说也能捞个指挥佥事,刚才不也有明军喊过:“官越大,功越大”的话吗?亦不刺可以说是把老本输得精光,哪里还有什么“整顿兵马,提军再战”的可能!
亦不刺苦笑着摇摇头,说:“今日一战,我们翁吉亦惕部和博尔忽安答的巴鲁赤思部全部的勇士都战死了,那些侥幸活下来的人也已经失去了上阵厮杀的勇气,我拿什么再来与俞将军较量?不过,俞将军让我放下武器,我却还是有些不甘心。那天猎场之上,你们皇帝亲口许诺我与戚继光将军一战。看来我是没有机会等到那么一天了,这是我平生最大的遗憾。贵国军中,俞将军与戚将军并称一时之雄,我想向俞将军讨教两招,了却了这个心愿……”
还未等亦不刺把话说完,周围的明军一起呱噪起来,既有不屑的耻笑,也有愤怒的叱骂——自古两军交战,只有在胜负未分的情况下,才由主将决胜,这个狗鞑子既已承认失败,却还要向俞军门挑战,脸皮也太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