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礼贤下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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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心而论,游佐贞昌做出的枪击本城的决定未免失之意气用事——一来这里距离本城城门距离很远,火枪根本射不到本城门口,无法给三好氏守城兵士造成任何伤害,也无法给予小池五郎左卫门等人任何实质性的帮助,也只能是游佐贞昌所说的“声援”而已;二来得到珍贵的火枪之后,游佐氏奉若至宝,从来没有让人轻易碰过,只是当年曾经与送来火枪的大明镇抚司日本情报网使者接触过的游佐贞昌、游佐贞能和龟田治贞等寥寥数人懂得如何使用,刚才教会那二十名武士装填火药和弹丸,就颇费了一番功夫,对着本城开火之后,他们必定无法完成再次装填。如果那些守卫城门的游佐氏兵士无法迅速解决与他们共同把守城门的三好氏兵士,大家就得与敌人展开肉搏……
但是,局势万分危急,根本不容大家有丝毫的犹豫。此外,每个人都看到了小池三郎成吉那满脸的泪痕以及被地上的石砾刺破的脚板,谁又忍心反对主公的命令,将他的父亲、妻子和妹妹弃之不顾?哪怕只是如同主公说的“声援”,也能让为家族舍弃性命的小池五郎左卫门他们知道,即便是在最后的关头,家族也没有抛弃他们……
二十支火枪对准了游佐贞昌昔日居住的本城,一齐开火,响声震耳欲聋,刺鼻的火药味扑鼻而来,游佐氏家中所有武士一同大声喊道:“诛杀逆贼!”朝着二道城的城门冲去。
其实,那一排火枪并非全无作用——今日晚饭之时,游佐氏守卫城门的兵士们领到了包着梅子的饭团,心里就明白家族有重大行动,早已暗中戒备。听到二道城中传来震耳欲聋的枪声,他们立刻拔刀而起,朝着身旁三好氏的兵士砍杀过去。
今日晚饭之时,游佐氏的人给三好氏守城兵士送来了好多酒菜,还有许久不曾见到的咸鱼,言说是因为自家主公三好长庆答应赠送给游佐氏两万石领地,并且要替游佐氏家主游佐贞昌和少主游佐贞能向朝廷请封官职,游佐氏要答谢三好长庆的这一番好意。三好氏的守城兵士不疑有他,安心享用这难得的美食。可能是由于游佐氏太热情的缘故,送来的美酒数量实在太多,他们几乎每一个人都喝得酩酊大醉,突然听到枪声,一个个都还在发怔,刚才还在和他们欢谈言笑的游佐氏守城兵士的刀枪就杀将过来,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不知所措,许多人不要说是抵抗,甚至来不及喊叫一声就丢了性命,至死脸上还挂着惊诧、疑惑的表情。剩下的那些人,又怎能是胸中燃烧着熊熊怒火的游佐氏武士们的对手……
顺利地夺取城门,杀出城去之后,游佐贞昌命人将早已准备好的豆油大罐大罐地泼洒在二道城的城门处,点起了火。这么做,一来是为了阻止三好氏的追兵;二来他们原本答应明军要开城接应,却因突然的变故不得不夺门出城,既违背了承诺,又失去了帮助天朝义师讨伐逆贼三好长庆的立功机会,担心那位明国总大将俞大猷趁机收回将游佐氏旧领地仍然交给他们统治的承诺,就想出了这个办法,至少能使明军在攻城之时可以省点力气,也算是自己为幕府将军足利义辉殿下讨伐逆贼三好长庆做出了一点贡献……
城门燃起了冲天大火,想必逆贼三好长庆的兵马无法及时追赶上来,游佐贞昌便带着全体武士缓缓向明军大营那边走去。但是,游佐贞昌却对明军是否依约准允他们投诚颇为担心,加之他虽说只是一个两万石的小领主,却也深谙兵法,知道此刻时近傍晚,若是贸然前去明国大营,或许会被守卫大营的明军当成夜袭偷营的敌人,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便指派昨夜曾经与明国方面商议结盟一事的龟田治贞先行一步,前去明军大营通报。
龟田治贞一马当先,狂奔到中朝联军大营营门口,滚鞍下马,喊道:“我是游佐氏的人,要见义辉殿下和俞将军!”
尽管明军守卫营门的兵士都粗通倭语,却已经不是昨晚的那一哨,因而并不认得昨晚曾经被镇抚司暗探引入军营的龟田治贞。但是,他们都看到了久间城那边火光冲天,或许是发生了什么变故;更不相信有胆大妄为的倭奴竟然单人独骑就敢来冲营,一人匆匆走进大营,其余的人纷纷举起手中的步枪,对准了眼前这位倭奴,只要他稍有异动,便将他立毙当场!
不一会儿,俞大猷、徐渭等人就匆匆走了出来。借着营门口照例燃起的火堆光亮,他们见到来人是昨夜前来商议投诚一事的游佐氏家老龟田治贞,顿时明白了所发生的一切。俞大猷当即问道:“请问龟田先生,贵家主贞昌公可曾平安出城?”
明国总大将先不问其他,只问自家主公是否安全,话语之中关切之意溢于言表,让龟田治贞十分感动,便按照明国人说话的习惯,说道:“托俞将军的福,我家主公贞昌公已平安出城,正带着游佐氏家中全部武士朝这边赶来。”
俞大猷这才问道:“究竟发生何等变故,要你家主公这般匆忙出城?”
龟田治贞大略说了这一整天所发生的一切,俞大猷和徐渭对视一眼,都觉得游佐氏舍弃全家女眷弃城出逃,未免有些过于残忍;但仔细想来,正所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们也没有其他的出路可走,其中并无破绽。俞大猷便说道:“既然贞昌公及麾下壮士大驾光降我军营地,我等定要前去相迎才是。”说着,他回头吩咐道:“牵我和徐参谋长的马来!”
听到俞大猷要和徐渭两人去“迎接”数百倭奴,跟随他们一起出来的其他将领无不大惊失色,有人出声叫道:“军门——”
俞大猷抬抬手,阻止了他们说话,说道:“有朋自远方来,岂有不迎之礼?再者说来,我虽与这位龟田先生只是一面之交,却与他甚为投缘,对他的忠义节烈深感佩服,由此可知游佐氏贞昌公的麾下,也都是如同龟田先生这般的忠义节烈之士,想必不会食言而肥、不利于我!”
俞大猷这番话,用的是大明官话;徐渭体贴入微地将之翻译成了倭语,龟田治贞更为感动,连声说道:“不会,不会,一定不会!倘若诸位将军不信,可将在下留在贵军营中做人质。”
那些勉强能听得懂倭语的明军将领都在心中一哂:留你做人质?就凭你个倭奴,怎能换得我家军门!我家军门一旦有什么不测,就算是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又能怎样?!
不过,看俞大猷和徐渭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他们也都不好再行劝阻,却都吩咐将他们的马也牵过来,要陪着俞大猷和徐渭两人一同前去“迎接”游佐贞昌。第一军副军长兼独立骑兵旅旅长亦不刺还要求调来一个骑兵营,理由是防备三好长庆挥军杀出久间城,追击弃城出走的游佐氏。
俞大猷心中嗔怪他们小题大做,徐渭却笑道:“如此也好!那位游佐贞昌毕竟是一方之主,多人相迎,也显得我们对他十分尊重。小藩领主,或许更为看中这些虚礼客套呢!”
俞大猷想想,觉得徐渭所言不无道理,既显得明军礼贤下士,也符合大明王朝长期奉行的“怀柔远人以示羁糜”这一驭外方略,便应允了众人的要求,并请龟田治贞先回去给游佐贞昌报讯,自己拖后一步,赶去迎接。
龟田治贞迟迟不回来,游佐贞昌不得不带着家中全体武士,停留在久间城和明军大营之间,焦急地等待着前去明军大营通报的龟田治贞带回消息来。他既担心城中三好氏的兵马杀出城来;更担心明军拒绝自己的投诚,心中十分忐忑不安。
就在游佐贞昌等得十分着急,而且越来越提心吊胆的时候,龟田治贞终于回来了。游佐贞昌也顾不得矜持,径直问道:“明国方面怎么说?是不是指责我们违背了双方议定的条件?”
如此漂亮地办成了与明国结盟一事,龟田治贞心中十分得意,笑着说道:“没有。明国大军不愧为天朝义师,那位总大将俞大猷俞将军也不愧为盖世英豪,见到在下,不问我们为何不按约定发出信号就匆匆出城,先问主公安危与否。足见他的心中,对主公之赫赫威名也是仰慕已久啊!”
游佐贞昌并不相信明军总大将俞大猷竟然如此重视自己这么一位只有两万石领地的小领主,疑惑地追问道:“他果真关切我的安危?”
龟田治贞笑道:“那是当然!俞将军和在下见面的第一句话,便是问主公是否安全出城。听说主公无恙,他不胜欣喜,立刻便要带着诸位将军前来迎接主公,还说要调一支骑兵,护卫主公安全,防备逆贼三好氏出城追击。为免我们误会,特让在下先期回来禀报主公。”
听到龟田治贞不无渲染的述说,游佐贞昌心中那块巨石总算是落地了,感慨地说道:“俞将军真是重义守信之人啊!象这样的盖世英豪,应该是我去拜见他才对,怎敢让他前来迎接?”
见到主公只是大发感慨,对其他的事情却只字不提,龟田治贞忍不住提醒他说:“主公,天朝义师总大将俞将军亲自前来迎接,我们是否也该有所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