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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皇上说是替戚继光向汪直借钱,众人越发疑惑不解,戚继光更是莫名其妙:自己什么时候需要向人借债了?还要劳动皇上金口玉言向汪直挪借?正要开口询问,身旁的徐渭突然扯了扯他的衣襟,待他侧过头去,只见徐渭的眼光飞快地朝着严世蕃那边一瞥。
戚继光顿时明白过来:原来皇上说的是孙惠娘之事!他的脸孔立刻发烫了,好在他常年征战海上,风吹日晒,一张脸比锅底也白净不了多少,纵然面红耳赤,旁人都看不出什么异常来。
朱厚熜环视众人一眼,说道:“你们都是朕最信任的人,这件事情,出得朕口,入得你耳,切记不能张扬出去!”
听到皇上说的如此神秘,除了戚继光更为羞窘难堪、徐渭心中暗自揣摩之外,众人都竖起了耳朵,等着听皇上的下文。
朱厚熜说道:“前日朕接到戚元敬呈进大内的一封密疏,言说自己与一位秦淮旧院之中的烟花女子情投意合,想要将其纳为侧室。奈何宦囊羞涩,无力为其偿赎脱籍之资。朕想,他这么一位大英雄,又十分惧内,当然不敢把这件风流韵事张扬出去,显然不是想求朕下道旨意,替那位女子脱籍,而是向朕哭穷,想要朕帮他掏银子。本来嘛,又不是什么大数目,朕虽然穷,三五千两银子还拿得出来。可转而一想,此风断不可长,此例断不可开,若是应允了他戚元敬,日后徐文长啊,老曹、老钱啊,还有俞志辅他们若是都来向朕伸手要钱,朕只怕是把宫里的内库都抖落干净,也不够他们三天两头来打秋风的!所以,朕就替他向汪老板开了这个口。不过,话要先说清楚,这个钱,朕可以帮你借;日后还需你自己来还!”
不明就里的杨博、高拱、张居正和曹闻道、钱文义等人都觉得十分有趣,忍不住笑了起来。戚继光越发尴尬,徐渭却已经舒展了眉头,也露出了笑容。
在场诸人之中,只有严世蕃心中一凛,微微皱起了眉头:戚继光那厮敢把这样的事情密奏皇上,皇上还如此郑重其事地帮他找人挪借银子,这是何等的恩宠信任!不过,皇上说是前日接到的密疏,也就是说,戚继光上呈密疏,是在和绍庭发生冲突之后的事情,焉知那厮会不会把事情的详情始末都一一呈报皇上,又焉知那厮会不会把昨日过府赴宴一事也一并上奏天听?若是如此,不但犯下了欺瞒君父之大罪,更犯了朝臣结交边将之大忌,祸在不测矣……
得亏严世蕃十分机灵,索性把心一横,说道:“此事不劳皇上费心,微臣已经替戚将军办妥了。”
“噢?”朱厚熜看向了严世蕃,说道:“你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
严世蕃低下头去,沉痛地说道:“回皇上,家门不幸,犬子严绍庭生性顽劣、不受管教。那日他吃醉了酒,闯到秦淮旧院,恰恰遇到了寻访旧友的戚将军等人,言语不合,发生了一点误会。微臣得知之后,狠狠惩罚了劣子,并于昨日置酒替劣子给戚将军赔罪,顺便为那位女子办妥了脱籍的文书,送给了戚将军。”
朱厚熜大笑起来:“哈哈哈!竟有这种事!绍庭这个孩子行事也太过孟浪了些,竟做出那等大煞风景之事!不过,你的处置倒还有大家风范——古人云,养不教父之过,你家绍庭意欲夺人之爱,你这个当爹的当然要给人赔罪。更何况,你兼着南直隶巡抚,秦淮旧院那些烟花女子脱籍,正是你职权所司,办起来也是举手之劳。”
接着,他话锋一转,问道:“国朝有规制,替在籍乐户脱籍,要缴纳赎身之银。你帮戚元敬替那位女子脱籍的银两,可曾如数交付省里的藩库?”
严世蕃真没想到皇上竟然如此念念不忘区区千把两银子的脱籍之资,不禁一怔,心中隐隐觉得皇上似乎别有用意,便老老实实地答道:“回皇上,脱籍一事,微臣是吩咐抚衙里的书吏去办的,还不曾想到缴纳银两一事。”
朱厚熜沉下脸来,说道:“你管着这么大一个南直隶,还要时常在御前听用,疏忽了这件小事,朕也能理解。不过,公就是公,私就是私,身为一省督抚,公私一定要分明,如此方能约束治下官吏百姓奉公守法。不要认为朕在小题大做,区区一位烟花女子的脱籍银子,虽然不是个大数目,却关系到你这位巡抚大人的官声民望。北宋张咏在崇阳县做县令之时,发现属下管理钱库的小吏将一枚小钱放入帽中带走,便以盗窃国库之罪将其打入死牢。小吏认为量刑过重而鸣冤叫屈,张咏判曰‘一日一钱,千日千钱,绳锯木断,水滴石穿。’一文钱尚且如此,况乎千两白银?!”
尽管心里确实觉得皇上实在是小题大做,严世蕃表面上还是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说道:“皇上责备的是,微臣知罪了。微臣回去之后就把银两如数交付藩库,从今往后也一定清廉自守、秉公治政,不负皇上社稷之托……”
朱厚熜压根也没有指望严世蕃能闻过知改,从此变成一个一清如水的好官,只不过是要借此机会敲打、警告他不要贪得太过分;并给其他在场的这些自己一直器重栽培的文臣武将敲敲警钟而已。听到严世蕃这样的表白,他微微一笑,说道:“算了。朕已经跟汪老板张了这个口,若不让他拿出银子来,只怕他也过意不去。再者说了,你和令尊严阁老都是吃朝廷俸禄的人,积攒下来一点家私也不容易;况且,无论是令尊严阁老,还是你严东楼,身份都十分敏感,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还是不要给别人落下口实为好!”
严世蕃心里明白,皇上这番话听起来是体贴他们严氏父子二人,其实言辞之中暗含警告之意,尤其是那句“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更让他不寒而栗,只能唯唯称是,不敢再多说什么。
朱厚熜不再理会严世蕃,转而对汪直笑道:“汪老板,朕替戚元敬向你挪借银子,你可千万不要推辞才是。说起来,你掏出些许银子,其实一点也不亏——你想啊,戚继光何等人物;能被他看中的女子,该是何等的佳丽;这段风流韵事倘若传扬出去,又该是何等令人羡杀、妒杀的一段英雄美人的佳话!保不准还定会有好事的文人骚客写成话本四处传唱,你这位仗义疏财的黄衫客(注1)、古押衙(注2)玉成此事,必定能够因而名扬四海、长存世间呢!”
汪直凑趣笑道:“皇上说的是!戚将军这段英雄美人的风流佳话必定能轰动天下,流传千古,微臣不过掏上一点银子,便能攀上一个黄衫客、古押衙的美名,跟着他们名垂千古而不朽。这笔生意何止是不亏,简直是大大地赚了便宜。所以,微臣心甘情愿替戚将军办成此事,那么一点阿堵之物日后也不要他还了!”
戚继光猜不透皇上为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到自己上呈密疏一事,还故意把他们和严绍庭在寒芳斋发生冲突一事隐去不提,便认为皇上是拿他逗趣,汪直这样的戏谑让他心中颇为不悦,连忙对汪直说道:“岂能如此,岂能如此!戚某多谢汪镇抚高义,但戚某所挪借的银两,日后是当然要如数奉还的!”
汪直却以为戚继光在和自己客气,连连摆手,说道:“朋友有通财之义,戚将军这么说可就见外了!”
众人闻言都为之色变——在朝官员结朋交友便有结党之嫌,不免为君父所疑;更何况戚继光是手握重兵的边镇大将、他汪直是皇上亲信镇抚司的高官,私相交往、称朋道友更是犯了朝廷之大忌!这个汪直,真真是不谙官场规矩的蠢货啊!
戚继光也为之大惊失色,正要开口辩说,却听到朱厚熜又笑着说道:“元敬,你可知道,我们这位汪老板虽不敢说是坐拥金山、富可敌国,把他家里箱子底扫上一扫,就能抵得上你戚元敬的全部身家了!那么点银子对他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更何况,你即将调往中朝联军任职,日后便要和汪直在倭国长期共事,朕惟愿你们同舟共济、密切协作,你就不要把区区几千两银子的事情记挂在心上了。”
戚继光终于找到了辩说的理由,赶紧说道:“皇上的话,请恕微臣不敢领受。微臣与汪镇抚身负皇上社稷之托,同赴倭国,共讨倭奴,是为公务。汪镇抚借银子给微臣,却是私事。若是混淆一体,岂不是公私不分?”
朱厚熜笑道:“呵呵,看不出你戚元敬还颇有辩才,拿朕方才的话来反驳朕。也罢,就冲你么说,那位女子的脱籍之资,朕替你掏了,明日朕就让吕芳派人缴到南直隶藩库去!”
注1:黄衫客——唐人蒋防传奇小说《霍小玉》中的挟持李益与霍小玉见面的侠客豪士。
注2:古押衙——唐人薛调传奇小说《无双传》中的人物,肯舍生救人,有成人之美。后世用以称仗义舍生的义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