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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圣驾出京

我欲扬明 红尘俗世蒙面人 3446 2024-11-16 07: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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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乃是九五之尊,金口玉言,朱厚熜的决心一定,整个国家机器便按照他的指示飞快地运转起来。数日以后,圣驾在三千御林军的护卫之下,浩浩荡荡地出了德胜门,拉开了嘉靖二十八年明军“射天狼”军事演习的序幕。

  尽管时间非常之紧,但这是自嘉靖一十八年皇上出巡拜谒显陵之后,时隔十年,圣驾第一次出京,自然要办得十分隆重以彰显圣德巍巍。严嵩身为内阁首辅,兼着礼部尚书又分管着刑部,那几天忙得昼夜不停地连轴儿转,还拉着和自己一起奉旨留京的内阁阁员徐阶帮忙安排布置、曲划指挥,直到当日凌晨五鼓,景阳钟响才算把诸事都安排妥帖。幸喜今日圣驾出京,照例下了特旨免朝,两人才得以在值房里合衣打了个盹,又匆忙起身,梳洗停当之后换上崭新的朝服,率文武百官前往乾清宫恭送圣驾“出巡狩猎”。

  比之严、徐二位内阁辅臣和那些一心要把此事风光大办的有司衙门,朱厚熜自己倒没有把此次出巡狩猎看得有多重要,因此,他拒绝了礼部关于圣驾从专供皇上走龙车的正阳门出城的提议,坚持要走德胜门。

  京城“内九外七皇城四”的二十座城门,内城九门最为重要,用途也各有不同。其中,德胜门专过兵车,因北地多战事,出兵打仗都从此出城,取个“得胜还朝”的吉兆口彩。嘉靖二十三年鞑靼兵困京师,这里是主要的战场,朱厚熜御驾亲征,行在就设在德胜门外。此次出巡,朱厚熜坚持从这里出城,也是为了缅怀那些在德胜门下浴血奋战,为国捐躯的明军将士。

  北京的细民们早前两日便接到顺天府宪谕,沿途各家各户都要摆出香案迎候圣驾。原本按照规矩,还要黄土铺路,洒上清水,免得飞扬起的灰尘玷污了圣驾,更影响了皇上的心情,如今京城的几条主干道都铺上了水泥路面,也就不必再多此一举地劳民伤财了。

  虽说九门里的百姓与天子同处一城,但亲眼瞻仰“天颜”的机会也是极少,因此,天一放亮,京城各处都便是香烟缭绕,看热闹的人更是挤得人山人海一般,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兴奋的神色,争相目睹“天颜”,为日后无数年里增添说不尽的谈资。

  辰正时牌,正是钦天监为皇上出宫选定的吉时,时辰一到,东西鼓楼钟鼓齐鸣,天安门乐声大作,围观的百姓都知道圣驾即将出发,顿时更加兴奋起来,都掂起脚尖拼命朝那边张望。若不是隔上三五步就有五城兵马司的兵士持枪警卫,还有顺天府的衙役们手提皮鞭维持秩序,严禁随意走动,兴许迫不及待要一睹“天颜”的百姓还会朝着圣驾前来的方向涌过去。

  果然,九面代表天子规制的清道龙旗过去不多时,天安门那边黄伞旌旗遮天蔽日般地迤俪而来,打头的是五十四顶华盖、四顶明黄九龙曲柄盖。紧随其后的是两顶翠华紫芝盖、二十四顶直柄九龙盖。接着又有难以计数明黄、纯紫大盖随扈其后,招招摇摇浩浩荡荡压地黄龙一般,不断头地涌出。年轻一点的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惊诧地傻了一般张着大嘴发出“哦哦”的赞叹声,却立时有衙役们的鞭子挥舞过来,伴随着刻意压低了声音,越发显得严厉的呵斥:“跪下,快跪下!”那些人挨了鞭子不晓得痛,赶紧抹去了不知何时流出的口水,齐齐跪下恭迎圣驾。

  见过正德先帝爷御驾亲征的老人们懂得迎驾送驾的规矩,已抢先跪在地上,悄声指点那些年轻少识见吃了鞭子的后生小辈,那是寿字旗,那是黄龙双扇,那是戟氅、戈氅、羽葆……一面面龙旗在微风中舒展,显出上面金丝银线绣成的大字,什么教孝表节、行庆施惠、褒功怀远、振武教文、纳言进善等等,不一而足。

  这还只是圣驾的导引,导引过去之后是二十四面八旗大纛,十六面羽杖大纛,紧随着又是四十面销金大纛,旗上绣的却是各色祥禽瑞兽,有仪凤、翔鸾、仙鹤、孔雀、彩狮、白泽、角瑞、赤熊、辟邪、犀牛、天马……由于这些大纛过于巨大,人力无法扛起,都用纛车载着,雪白一色的御马拉着,辚辚萧萧怒马如龙,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至此,才见到皇上的金辇缓缓而出。不待五城兵马司的兵丁和顺天府的差役们催促,所有的百姓都俯伏在地上,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金辇过后,是太子的银辇。锦衣卫副指挥使、镇抚司镇抚、大太保杨尚贤及其他七八位太保爷都穿着团花锦簇的绯红色官服,带着两百名镇抚司校尉,手按腰刀护持在圣驾左右;是朝廷三品以上的文武大员,由于是给皇上护驾,无论是送行的严嵩、徐阶,随行的李春芳、马宪成这四位内阁辅弼重臣,还是那些六部九卿,都一律骑着马,后面也不张伞擎盖,按照品秩官阶次第排列,并辔而行,缓缓地跟随在圣驾之后。

  再往后,就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御林军。军将兵士们都顶盔贯甲,手持金瓜、节钺、长枪、大刀,在春日明媚的阳光下光灼灼,亮闪闪,端的是灿烂辉煌,威仪不凡。

  隔着碧纱窗看到外头那些如痴如醉的百姓,坐在金辇中的朱厚熜不免洋洋得意,便吩咐陪侍左右的吕芳打开金辇的门,起身站在了门口,向着送行的百姓挥手致意。亲眼见到万民君父向自己挥手,百姓们越发地兴奋鼓噪起来,一街两行男女老幼山呼海啸般地高唱:“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许多人还流出了激动的泪水。

  多么善良的百姓啊!朱厚熜心中慨叹一声,眼眶也不禁有些湿润了……

  圣驾浩浩荡荡数千人,又带着数不清的仪仗法器,行进十分缓慢,用了近一个时辰才出了德胜门,至此便加快速度,赶到了丰台。

  按照朝廷规制,天子出巡狩猎,京城各大衙门六品以上的文武官员都要郊送至丰台,恭祝皇上一路顺风,早日得胜还朝,皇上赐宴于文武百官。这本是御驾亲征的礼仪,既然皇上将演习视为“不流血的战争”,礼部照此安排,倒也不算是小题大做。因此,那些没有资格陪同圣驾出城的三品以下官员早早就赶到了丰台。可是,他们左等右等,朱厚熜却未按照原来的安排出面接见,只让鸿胪寺照例赐宴,由奉旨留京打理政务的严嵩、徐阶两位内阁辅臣主持,并勉励诸臣工恪守臣职、尽心国事。

  文武百官都是莫名其妙,众说纷纭,有的说是送驾百姓因得睹天颜而过于激动,发生了踩踏事件,死伤了好几十人,败了皇上的兴;有的说是皇上不喜奢华排场,要与禁军将士们同吃同住。只有吕芳、陈洪等貂铛贵宦和严嵩、徐阶等为数不多的几位朝廷辅弼重臣知道,皇上要去探视骤然发病的庄敬太子,无法按照原定计划与文武百官宴饮话别。

  嘉靖二十三年,鞑靼犯境,兵困京师,朱厚熜御驾亲征于德胜门外。战事正酣之时,京城却出了薛林义、陈以勤谋逆夺宫之变。是夜,逆党得到在宫中失势的内宦石详等人之助,诈开宫门,冲入大内,要胁持太子登基,夺去在城外御敌的朱厚熜的权柄,尊为太上皇。严世蕃出城报讯,朱厚熜立刻带营团军杀进城中,顷刻间便控制了局面。但是,眼看薛、陈二逆就要束手就擒之时,参与谋逆夺宫的内宦石详却在坤宁宫放起了火。宫中建筑多是木制,又多有幔帐纱帘等易燃之物,一时火势大盛,几致无救,方皇后被活活烧死,大明王朝的储君、年仅十岁的庄敬太子幸有陈洪冒死相救,保住了性命,却因受到过度惊吓,变得痴痴呆呆,身子骨也十分孱弱。这几年里,不知换了多少太医、用了多少好药,总也不见大好。今日,受命监国的庄敬太子为出巡狩猎的父皇送行,被百姓山呼海啸般的声浪吓到了,不禁又想起了脑海深处那永远也无法磨灭的惨痛记忆,在银辇之上又哭又闹,一直闹到丰台也不曾停歇。身旁的内侍宫女怎么劝也劝不住,赶紧奏报了皇上。

  虽说庄敬太子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这么多年相处下来,总也有一点感情;而且,那个脾气禀性酷似自己在另一个时空的野蛮老婆的方皇后生前对太子视为己出,她身为国母,却惨死于火海之中,为了稳定动荡的朝局,还迟迟不得发丧,如此的悲惨遭遇都是因自己贸然推行新政而起,让朱厚熜在自责之外,更对方皇后和庄敬太子二人多了一份愧疚。因此,闻说庄敬太子骤然发病,朱厚熜心里十分难受,根本顾不上匆忙赶去探视,只见庄敬太子躲在银辇的角落里缩成一团,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火……火……好大的火……母后,好大的火……”见他进来也不行礼请安,显然已经不认识这个身穿龙袍冠冕的人是谁了。

  朱厚熜一时悲上心头,流着泪水长叹道:“千错万错,都是朕一个人的过错,上天要责罚,就责罚朕一个人好了。孩童何辜啊……”

  吕芳、陈洪等人都在强压着悲痛,劝慰他说:“主子且不必自责,有我大明列祖列宗护佑,太子殿下必能康复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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