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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斥了黄锦一句之后,朱厚熜突然心眼一动,装作随意地说:“朕都不晓得说你黄锦什么才好!朕就是不喜他吕芳这么多年一直压着你和陈洪,才抬举你们进了司礼监,还让你兼了御马监的差事,位份比他吕芳那个尚宝监掌印尊贵多了,可你却是一点也不长进,竟还那样惧怕他!还说什么怕他让你吃鞭子的话!你是首席秉笔,又掌着内宫兵马,让他吃鞭子才是正经。”
原来,吕芳自江南回来之后,朱厚熜不好意思让他再回乾清宫给自己端茶倒水,就让他出任了尚宝监掌印,替自己把着盖玺用印的关口,还让他与陈洪共同执掌合并了东厂和镇抚司的锦衣卫。这位深得皇上信任的吕公公虽不在司礼监,却依旧还是权势熏天的中宫第一人。但是,朱厚熜也深知宫中拉帮结派、争权夺利之势一点也不亚于朝廷那些文官,会否有人起了改朝换代之心,不服吕芳管束?而宫里目前权势最大也最为要害的人,除了司礼监掌印陈洪,便是眼前这位首席秉笔并兼任御马监掌印,掌管着内宫兵马的黄锦了,他就想乘机试上一试黄锦对吕芳的忠心。
说起来,朱厚熜这么做,也不单单是为了维护吕芳的威信以保证大内的安定和清肃,更是为了确保自己的后院不出乱子,尤其是不能因为他刻意限制宦官集团的权势而引起宫中内侍的不满,进而做出什么大逆不道之事——庄敬太子因内侍起了疑心而险遭不测一事更给他敲响了警钟,家室不安,何以安天下?为要如此,执掌大内几十年的大伴吕芳能不能继续镇住宫里的场面,就是关键之中的关键!
尽管朱厚熜一直对宦官存在着一定的偏见,却也不得不承认,只论对嘉靖皇帝的忠心,放眼大明,无人能与吕芳相提并论。
比如说,这几年里,朱厚熜一直摆出一副贤君明主的架势,恭行俭约,励精图治,还一再削减了宫中的用度,连例行选纳宫女也停了。原因有三,一是推行新政以来,朝局一直不稳,北虏寇犯国门、江南数省叛乱种种烦心之事接踵而至,在他看来,再广选秀女充掖宫闱就显得很不合适;二来嘉靖那个混蛋当年被不堪忍受他的摧残折磨的宫女勒毙,这才使得他有机会穿越过了一把皇帝瘾,前车之鉴让他不免心有余悸;还有其三,宫中尚有宫女两三千人,他自度不是天赋异禀、根骨奇佳的种马转世,终其一生,大概也用不完,他可不相信真能“采阴补阳”,更不愿意象明朝有的皇帝一样大把大把地吃**,拼着命去当后宫里的小蜜蜂!
他这么做,赢得了朝野上下一片颂扬之声,但这一片殷切苦心却令吕芳十分担忧——在吕芳看来,嘉靖二十一年“寅壬宫变”之后,皇上就下了恩旨,准许年满二十五岁、未曾蒙恩被皇上临幸的宫女出宫还家,却又不及时补充新鲜血液,长此以往,宫中伺候皇上的人就少了,如何能保证皇上在身心愉悦的同时,还能完成“广育子嗣以固国本”的重任?所以,趁着自己率平叛军平定江南叛乱后坐镇南京之际,绕过朝廷,为朱厚熜采买了三十名江南佳丽,偷偷带回京师,敬献给了皇上。
若是别人这么做,朱厚熜兴许会怀疑他的用意是为了引诱自己纵情声色怠废政务,但对于吕芳,他却无法生出一丝疑虑——当初嘉靖为求长生一意玄修,还听信那些杂毛老道的谎言,把男欢女爱巫山云雨之事当成修道成仙的终南捷径,于逍遥快活之中求得长生。吕芳眼见着皇上被丹药和女色双斧劈柴弄得形销骨立,眼窝里能盛得下一个鸡蛋,心中十分担忧,就不顾自己的身份,屡进忠言劝谏嘉靖“珍重龙体保复龙阳”,经常被嘉靖责骂罚跪,若不是因为他是自幼就伺候嘉靖的大伴,兴许早就被赶到南京给太祖高皇帝守陵去了。这些年里,朱厚熜不再纵情声色犬马,也不再迷信什么“采阴补阳”的房中大法,身子骨一天比一天硬朗了起来,吕芳却又心疼皇上终日操劳国事无以为乐,就开始挖空心思为他挑选美女消乏解闷。
此次出巡,吕芳之所以要挑选包括春情春意在内的二十名色艺双绝的宫女随行,大概不但是要慰藉皇上的客旅孤枕,还要让她们在皇上劳乏烦闷之时为皇上唱曲提神,用心不可谓不良苦,令朱厚熜更加确信了吕芳对自己的忠诚,便想着要试探黄锦对如今职位不如自己的吕芳是否还能言听计从。
黄锦却不明白朱厚熜的诸多深意,被他的话唬了一跳,忙说:“主子,说到奴婢的干爹,奴婢不怕主子生气,他对主子那才叫一片忠心。就拿主子此次出巡狩猎来说,他一心牵挂着主子的饮食起居,想要随行伺候,却又要留下来替主子看家,恨不得把自个儿掰成两半儿来使。圣驾临行之前,他对奴婢是千叮咛万嘱咐,事无巨细,连奴婢都听得烦了。奴婢差事做的不好,主子可以责罚奴婢,可千万不要责怪奴婢的干爹……”
黄锦说到后来,眼睛都湿了,显然是担心皇上真的厌恶吕芳。朱厚熜颇为感动,但自己故意那么说,分明是要试探黄锦对吕芳是否忠心如初,黄锦这个愚笨之人竟然当了真,屋子里还有春情春意两位宫女,若是传了出去,不但会伤了吕芳的心,更会使宫里的人越发不把吕芳放在眼里,就与他的初衷背道而驰了,忙呵斥道:“吕芳伺候了朕几十年,他对朕忠心不忠心朕不晓得,还要你来替他辩说?朕若是不放心他,怎么会每次出巡都留他给朕看家?瞧你那个傻样,连话都听不出来!”
黄锦更是悲由心生,竟忍不住哽咽了起来:“有件事奴婢瞒了主子,今天主子就是打死奴婢,奴婢也得说出来了……”
“说吧。说出来便没有罪。”
“奴婢这次带出来的那二十名宫女,包括两位新娘娘,其实都不是宫里的人,是奴婢的干爹前年从江南回来,专门为主子采买的,一直在教坊司学戏唱曲儿。奴婢的干爹说了,主子整日价操劳国事,着实累乏,身边得要有这么些个……这么些个……解……解……”
听他“解”、“解”的说不出来,急得满头大汗的样子,朱厚熜“扑哧”一笑:“解什么解?解语花是吧?什么都不懂,连话都说不利索,朕就不明白,吕芳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就会替朕选了你这么个笨人!”
黄锦这才明白其实皇上只是在试探自己,心里一阵高兴,笑出来却仍是一副傻样:“是。奴婢是个笨人。”
朱厚熜拍拍他的肩膀:“笨人好啊!笨人靠得住,能跟朕贴心。”
黄锦说:“主子这话奴婢可不敢都认同。奴婢的干爹吕芳就不笨,可也跟主子贴心。还有好些忠臣,都不是笨人,也未必就不跟主子贴心。”
朱厚熜心里一凛:难道黄锦这个表面上憨厚老实的人,背地里也跟外面的大臣们来往?便不动声色地问道:“你说的哪些忠臣都是谁?”
黄锦憨憨地一笑:“回主子,奴婢也没指的是谁。只是奴婢想,既然主子那样重用他们,他们想必也都是忠臣,更不会是个笨人。”
朱厚熜松了一口气,也暗自嘲笑自己终日跟朝臣们斗心眼,都有点神经质,见谁说话都要怀疑了,便顺着刚才的话题说:“你这话也不能说没有道理。可说到底,这个世上,靠得住的就两种人,一种是笨人,一种是直人。笨人没有心眼,直人不使心眼。对这两种人朕就不计较,也不跟这两种人使心眼。比方说你黄锦,又直又笨,朕有时被你气得不行,可还是很放心你。还有些人是只直不笨,朕有时虽也烦他们,可也不会跟他们过不去。知道朕说的这种人是谁吗?”
黄锦想了一想,才说:“那个海瑞算不算一个?”
“算一个。还有吗?”
黄锦又想了一想,突然说:“奴婢明白主子的意思了,请主子放心,奴婢早就知道错了。”
他的话说的朱厚熜莫名其妙:“你明白什么了?什么错不错的?”
黄锦自信满满却又颇难为情地说:“主子是想告诫奴婢,翰林院那个杨继盛就是个直人,主子不跟他计较,让奴婢也不得跟他计较。”
朱厚熜原本没有那个意思,但黄锦要这么理解,他正求之不得,便笑了起来:“看来你也不算是个笨人嘛!”
“回主子,”黄锦越发难为情了:“其实不是奴婢想到的。奴婢的干爹早就教训了奴婢,若不是有祖宗家法,我们这号人不得与外面的臣子多来往,奴婢的干爹还要奴婢去找那个杨继盛负……负……哦,负荆请罪呢!”
“难为你还说对了这么个成语,朕就告诉你一件事。”朱厚熜说:“吕芳采买女孩儿的事情,朕早就知道了。”
黄锦有些不相信,憨憨地望着朱厚熜:“主子是怎么知道的?”
朱厚熜一哂:“你当你干爹吕芳和你一样不守规矩?没有先请准朕的旨,他敢把三十个人带进深宫大内?明明什么都不知道,还不晓得,好象自己心里什么都明白似的。”
“奴婢知道,主子又在借这个话头说今日膳食的事。”黄锦说:“请主子别怪奴婢罗嗦,今儿是主子与两位新娘娘大喜的日子,规矩就先且放一放,明儿奴婢一定守主子的规矩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