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皇上醒过来那一刻开始,与方皇后同样的疑问就盘桓在司礼监掌印太监吕芳的心头,他总有一种奇怪的想法,眼前的这个皇上不是他此前熟悉的那个主子,却是他一直盼望的一个皇上。他知道自己的这种想法十分可怕,却总是挥之不去,恍惚之下,他在君前失仪了,连皇上方才跟他说话都没有听清楚,不得不躬身说:“奴婢糊涂,竟未曾听到主子方才说的话,请主子恕罪。”
皇上根本就不在意,反而和他开玩笑说:“你也不老,怎地耳朵都背了?朕问你掌司礼监几年了?”
经过早上的交流,吕芳已经接受了皇上失忆的这个残酷事实,老老实实回答说:“回主子的话,五年了。”
“不对啊!朕怎地记得你已当了七、八年了?”皇上笑着说:“许是你自家记错了吧!”
吕芳在心里叹了口气,说:“回主子的话,奴婢怎敢欺君罔上?蒙主子恩典,奴婢自嘉靖十六年十一月掌印司礼监,到如今嘉靖二十一年,恰是五个年头。”
“嘉……靖……”皇上的牙齿猛地打起架来:“你说我是嘉靖皇帝?”皇上突然抱着自己的头,痛苦地嚎叫起来:“朕是嘉靖皇帝?朕怎么可能是嘉靖皇帝?!不!你骗朕!”突然,他又仰头冲着天说:“老天爷,我怎么是嘉靖皇帝?你这个玩笑开得太大了吧!”
主子竟然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吕芳心里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不顾礼仪地抱着皇上,忙不迭声地说:“主子……主子……是奴婢的错,奴婢的错……”话虽如此,他却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不由得更加心酸,失声痛哭起来。
其实他不知道,抱着的这个人比他还伤心,更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愤懑。
一觉醒来,你突然发现自己成了皇帝,想到后宫莺莺燕燕的三千佳丽,是不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可是,如果你发现自己是个昏君,是不是就觉得有点那个什么了?再进一步,你发现自己不但是一个昏君,还是一个被历史写臭被后人唾骂的大昏君,是不是就更觉得那个什么了?
吕芳怀抱中的那个人就是这样的。
他当然不是明世宗嘉靖皇帝朱厚熜,而是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小职员关辉。
他怎么成了嘉靖皇帝呢?这是一个很庸俗的穿越类小说的桥段,不幸的是,它竟然真的发生在了这个倒霉的家伙身上。
昨天晚上,新婚的妻子将他从书房的电脑旁拽出去,让他看电视。
他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脑子里却在想着刚刚在联众上跟一个1段下的那盘棋,就因为错紧了一口公气,绵延大半个棋盘的一条大龙被人生吞活剥,当时他差点把鼠标捏碎了。
妻子杏眼圆睁,怒视着他:“你有没有听见我说什么?”
“有啊有啊!不就是让我看电视受教育吗?”关辉随口敷衍道:“这是谁啊?挺漂亮的!”(紧错一气,一条大龙啊!)
“全智贤!”
“韩国的?难怪这么漂亮!不是整过容的盗版货吧?对了,这电影名字叫什么?”(五十六颗子的一条大龙啊!)
“《我的野蛮女友》。”
“这个名字酷!”(一百多目棋,如果把他那条三十多颗子的大龙算上,出入快两百目了,围棋史上这样的昏招恐怕是空前绝后的了!)
妻子还在喋喋不休地说:“老说我脾气坏,你看看人家!人家是怎么对男朋友的,人家男朋友又是怎么对她的!”
“拜托!你要整成全智贤那样子,再怎么野蛮我也认了!”(收气并不复杂,自己怎么就会紧错气呢?)
“啪”的一声响,把关辉从深切的懊悔中唤醒过来,然后就感到脸上火辣辣的,他叹了口气——没看《我的野蛮女友》前就是这样,看了以后那就更是这样了,习惯性地一个耳光扇了回去。
楼下的那家听到头顶上传来“叮叮咚咚”的声音,然后又听到重重的关门声,也叹了口气:“这小两口结婚才几天啊!怎么动不动就要开全武行呢?这是过日子吗?”
楼上的关辉也恨恨不已地说:“这日子是没法过了!”
回到娘家的妻子也哭着对老爹老妈说:“我跟他没法过了!”
经过这么一闹腾,关辉再也没有继续上网下棋的心思,耐着性子看漂亮的全智贤怎么折腾她那个倒霉的男朋友。十一月的深夜已经带着浓浓的冬寒,此刻又起风了,西北风带着“呜呜”的鸣叫声,从没有关紧的窗户灌进来,将窗帘吹得“呼啦啦”乱响,在这个孤寂的冬夜,带给他阵阵寒意,但心头的愤恨还是无法平息,显然是不能安然睡觉的,他只能继续躺在沙发上,蹂躏着手中的电视遥控器。
综艺节目?换台!
综艺节目?换台!
怎么还是综艺节目?换台!
不停按着遥控器的手指突然僵住了,接着遥控器从无力摊开的手掌滑落下去。
屏幕上,那个一头长发的贞子正从电视机里钻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胸口受到了一阵剧烈的捶击——老婆,你回来啦?你不要走好不好?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我好怕怕!老婆老婆我爱你,就象老鼠爱大米;老婆老婆我……
“皇上(主子)!”
《午夜凶铃》演完了?又在演清宫戏吗?
这电视机简直让综艺节目和清宫戏给糟蹋了,也只配让我老婆那种智商的人看!
关辉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猛地看见了床前跪着的那么多人,惊叫一声:“这……这是什么地方?”
“回皇上的话,这是曹妃的寝宫。”
“皇上?寝宫?”关辉正在纳闷,一个披头散发、身穿一身白衣、面色惨白的女子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当时就吓了他一大跳:“你,你是什么人?”
那个女子瞪圆了眼睛:“……贞儿……”
“贞……贞子?”关辉脆弱的神经受不了一再的惊吓,他再一次很丢人地被突然冒出来的贞子吓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天色已微亮,关辉不敢睁开眼睛,躲在床上嗦嗦发抖,那个贞子走了吗?
不对,她说她叫“贞儿”,不叫“贞子”;
她……她说的是中文!
她怎么会说中文?配音啊?
哼,普通话都说不标准,一听就知道跟赵丽蓉奶奶是老乡,你还敢当配音演员?现在影视作品的制作水准也太差了,也只配让我老婆那种智商的人看!
关辉习惯性地抬手想挠挠头,突然抓到了一头长发,差点又把他吓晕了:你,你,你还……还没走?!
看我胆子小,你就可着劲儿地欺负我是吧?
我怎么这么倒霉啊我?我招你惹你了我?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我堂堂七尺之躯的热血男人!
来吧!管你是会说中文的“贞儿”还是“贞子”,你来吧!老子不怕你了,男子汉大丈夫以德服人,可以容忍你一次两次,你要还有第三次,老子可不管你是不是女人——老婆都照打,别说你个女鬼了!
关辉抓着长发使劲一扯——
啊!来自头皮神经末梢的剧烈疼痛差点让他喊出声来。
我在扯自己的头发?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刘欢!哦,刘欢的头发也没有这么长!
他试着又扯了一把,两把……渐渐地带上了《红色娘子军》的节拍,“向—前—进,向—前—进——”
还没有到“战士的责任重”那一句,关辉已经断定自己确实在扯自己的头发,偷偷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透过摇曳的烛光,关辉看到了一片庸俗的黄色——黄的床帷、黄的被子、黄的蚊帐……
我没有做梦吧!
再次被吓晕过去之前的一幕幕场景同时从脑海中链接了出来。
“皇上!”
“这是曹妃的寝宫。”
我是皇……皇上?
我真的是皇上?
哈,我是皇上了!
当皇上好啊!我这辈子最大的理想就是当皇上了,可是早一百年前,革命党也不跟我商量就把皇上给废了,真让人沮丧啊!
我怎么会当皇上?我连副科长都没有当上啊!
穿越?
我穿越了?
我TMD运气怎么这么好,竟然也穿越了!还穿越过来当了皇上!
幸好有网络,能让人穿越,想干嘛干嘛,看上谁是谁!
嘿嘿,不但穿越过来当了梦寐以求的皇上,还一不留神就成了诗人,那四句都是五个字,如果不说什么韵脚不韵脚的话,不也能算是一首诗吗?
老爹老妈、岳父岳母、老师同学、领导同事,甚至包括我那野蛮老婆,从小到大,所有认识我的人都一致认为我不是个什么人才,我本人还不服气,现在我知道我错了!
我确实不是你们眼中的人才,我TMD是天才,还是一个幸运的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