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天朝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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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明远知道,足利义辉一直说自己是某国大名、领主的使者,要替自己主公讨得他的一封书信,是因为室町幕府当年定有律法,外藩大名、领主不得私自离开封地,更不能私自率军进京。那些有志要谋夺天下的强国大名想要率军上洛,都得要向幕府将军讨来一封书信,向天下人表明自己是应幕府的征召而来,不是私自率军进京。幕府将军的那封书信,几乎是千篇一律,不外乎是说现任的天下人是何等的傲慢无礼,蔑视幕府威权,将军忍无可忍,要召某位持国大名来讨伐他。当初今川义元第一次率军上洛,也是如此。而这一次三好长庆悍然放逐足利义辉,正是因为他想要向幕府将军求得讨伐今川义元的书信,但足利义辉却过高的估计了今川义元的实力,认为他一定能横扫尾张织田氏,进而率军进驻洛中,压制三好长庆,所以拒绝了三好长庆的请求。谁曾想,尾张的小领主织田信长奔袭田乐洼间,“天下人”今川义元竟然被斩杀,今川氏三万上洛大军顷刻败亡溃散。三好长庆没了顾虑,这才肆无忌惮地放逐了足利义辉,公开撕破了早就已经衰败势弱的武家政权最后一块遮羞布。
不过,令张明远奇怪的是,足利义辉正是因为不肯给三好长庆写这样的书信,触怒了三好长庆,落到眼下被放逐的境地,为何现在又把征召外藩大名进京讨伐三好长庆说的如此轻松,忍不住问道:“小人有一事不明,还请殿下明示:殿下方才说到,并不知道信长公是否对殿下忠心不二,为何还要召他上洛,讨伐三好长庆?若是信长公对殿下不忠,即便能击败三好长庆,殿下也不过是前门拒虎、后门进狼而已。再者,殿下修书信长公一事若是被三好长庆侦知觉察,还会给殿下招致不测之祸……”
足利义辉深深地看了张明远一眼,脸上露出了笑容:“你这个使者还真是奇怪啊!怎么会有这么多本不该你这个身份的人来问的问题?不过,你的剑术不错,我很喜欢,就不妨回答你吧……”
说着,他脸上的笑容带出了一丝苦涩:“不论你家主公是谁,也不论他为何要向我求得这一封书信,只要是为了讨伐三好长庆,我都答应。反正就算你家主公是这么做并非是出于对我的忠义,而是为了自己掌控天下的野心,也不见得会比三好长庆那个家伙还要坏到哪里去……”
听到足利义辉说的如此辛酸凄苦,张明远觉得已经到了点破自己身份的时候了,说道:“殿下的苦衷,小人明白拉。其实,殿下方才说的不错,小人正是明国人。不过,小人却不是尾张织田氏的使者。”
“哦?不是尾张织田氏的人?”足利义辉微微一怔,问道:“那么你的主公是谁?”
张明远挺起了胸膛,骄傲地说:“我家主公乃是大明天朝的皇帝陛下!”
“明国皇帝?”足利义辉越发惊诧了:“他为何要派你到这里来?”
张明远立刻反驳道:“我大明天朝圣君上膺天命为九州共主,君临四海、泽被万方,殿下身为臣属,应尊称我天朝圣君一声‘陛下’,不该用那样的不敬之称!”
足利义辉不满地说:“他是明国的皇帝,我是日本的将军,怎么会是他的臣属?”
张明远又冷冷地反驳道:“正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天朝圣君上膺天命为九州共主,寰宇生民,谁人不是我天朝圣君的臣属?再者说来,我大明天朝成祖文皇帝永乐年间,贵先祖道义公(注:指室町幕府三代将军足利义满,他出家后法号“道义”,故称之为“道义公”。)曾受我朝敕封为日本国王,跪受天朝敕书、官服礼冠。去时不过一百五十年,难道殿下便已经忘记了吗?”
足利义辉为之语塞——他当然知道这段历史掌故,更知道先祖足利义满的确曾在室町御所北山殿接见明国派来的宣诏抚慰钦使,跪接明国诏书,诏书上也分明写着“尔日本国王源道义,心存王室,怀爱君之诚,逾越波涛,遣使来朝……”身为后世子孙,足利义辉不好矢口否认老祖宗曾经做过的事情,加之他除了醉心剑道之外,别无爱好,对国家内政外交更是一概懵懂,也不觉得叫这声“陛下”有什么要紧,于是就顺着张明远的话,说道:“那么,陛下为什么要派你来?”
第一个正式的回合,张明远就稳稳地占据了上风,心中大为高兴,说道:“殿下可否知道,近年来,贵国诸多盗贼匪类流窜海上,聚众为寇,时常骚扰我大明天朝万里海疆、毁我天朝市镇、杀我天朝子民?”
“这个啊,”足利义辉说道:“我已经颁布命令,不许诸国大名纵容手下家臣、武士下海为盗、入寇贵国。对了,这道命令,还是来自你们明国的那位海商,叫……叫什么来着……”
想了半天,足利义辉也没有想起来汪直叫什么名字,身旁有侍卫提醒道:“好象是细川先生从自己名字中赐给了他一个字,将他收为家臣,并引荐他奉公,殿下赏赐他做了御家人。我们也只记得大家都称他为五峰船主。”
“对,好象我也曾听人说他叫做五峰船主……”足利义辉说道:“就是那位五峰船主,为了海上商路畅通,会同京都各座商人联名上书政务所(注:幕府处理政务的机构。),恳请我下的命令。听说他还有明国官职,既然你是明国来的钦使,可否认识他?”
汪直当年为了求得幕府庇护,捐赠了多达两万贯的钱财为幕府整修银阁,这才换来了幕府将军御家人和细川管领家臣的身份。这些年里,为了生意上的方便,更为了完成对倭情报工作的诸多要务,源源不断地把金银钱财和大明稀罕物事进贡给幕府各位要员,别说是足利义辉,就是他身边的那些侍卫,也得了不少好处。可是,即便如此,他们却连汪直的名字都没有记住,可见是何等的傲慢,不禁让张明远暗生怒气。不过,如此一来,曾经作为汪直的随从出入过室町御所的他,就更不会被那些傲慢的倭奴认出来了。于是,张明远矢口否认道:“我与殿下所说的那位五峰船主虽说都是天朝臣子,职责却各有所思,未曾谋面,自然也就不认识他。不过,在下倒想斗胆请教殿下:既然殿下曾下过命令,为何倭寇海匪仍难以禁绝、继续为祸我天朝海疆?”
足利义辉苦笑道:“我的命令,诸国大名未必肯听;至于那些浪人、恶党,都是些没有主公管束的家伙,就更不会听从我的命令了……
又从足利义辉话语之中听到了一丝苦涩,张明远说道:“果然如此!在下不妨对殿下直言——我天朝圣君天听若雷、神目如电,身居九重而洞察世间万事,早已知悉贵国诸侯林立、强豪丛生,殿下政令难出洛中,是故并不将倭乱归罪于殿下,亦不强令殿下惩治盗寇、以儆效尤,责令我大明官军会同亦受倭寇海盗袭扰侵害多年的藩属之国朝鲜,兴义师,遣舟车,远征贵国九州,讨伐纵容家中武士下海为寇的萨摩藩岛津氏。”
足利义辉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我似乎也曾听人说过这件事情。据说岛津氏遣使上洛,要晋见我禀报这件事。不过,那个时候我已经离开了室町御所,没有见到岛津氏的使者。听说三好长庆也没有接见他。那么,贵国既然已经讨伐了岛津氏,是不是就准备撤军回去了?”
三好长庆没有理会岛津氏的求援之请,是因为眼下正值他与近江浅井氏和越前朝仓氏联军激战之时,刚刚持强从朝廷和幕府讨要来的“天下人”的地位受到别人的挑战,根本无暇顾及远在九州的岛津氏。但是,身为武家政权的最高统治者,足利义辉竟然对国家生死存亡迟钝至此,令张明远既觉得好笑,又觉得可悲。不过,张明远常驻日本多年,熟知日本国情民风,自然也就明白,眼下就连他这个幕府将军都被人赶出了京都,软禁在这个小小的寺院里,一旦祖宗的余威再也无法震慑住三好长庆那个逆贼,只怕他还有性命之虞,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国家生死存亡!
他说道:“我天朝原本是准备略施薄惩之后,便撤军回国。但我天朝圣君闻说贵国战乱蜂起,民不聊生,就连殿下亦被国中逆臣贼子逐出京师,权位乃至性命都祸在不测;于是秉持‘继绝世、兴灭国’之古风,布如天之仁恩、奋无上之君威,欲以天朝之义师,惩叛灭逆、吊民伐罪,匡扶殿下复掌权枢!”
足利义辉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怔怔地看着张明远,过了许久,这才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的意思是说,贵国皇帝陛下要……要起兵上洛,帮我复位?”
“不错!”张明远说道:“殿下世受天朝圣恩,若是被国中奸佞逆贼夺位,非但是殿下及贵国之奇惨祸变,我大明天朝亦会觉得颜面无光!只要殿下随我离开伏见山,移驾萨摩,与我天朝大军会合,则殿下复位可期,幕府亦能再造中兴!”
“可是,可是……”足利义辉嗫嚅着说不出话来,脸上露出了震惊、疑惑、犹豫的表情。
过了许久之后,足利义辉才回过神来,长叹一声,说道:“贵国皇帝陛下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剑道是我唯一的爱好,甘愿将毕生精力都付与剑道。除此之外的一切事情,就听凭天照大神的安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