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邬齐海第一次亲眼见到他的本体。

　　怎么说呢, 有点不太想承认。

　　可本体对分.身，尤其是他这种已经成熟的分.身，有着独特的吸引力。一个无形的声音在他耳边道：“到了该融合的时间了。”

　　邬齐海连连摇头。

　　宋行止奇怪地盯着堺：“你不是厌恶人类不喜欢云浅么, 那你为什么要背着我们偷偷和她约会？”

　　堺冷笑：“神的想法普通人又岂能窥探。”

　　邬齐海：“我们是你的分.身, 也是普通人吗？我看你是偷偷喜欢上了姐姐想要和我们竞争！”

　　“……”堺沉默, “不论做什么其他人都能看到, 竞争意义何在？”

　　不等宋行止和邬齐海回答, 他继续道：“她是我的信徒, 我在解决她身上的问题, 正好现在已到停滞阶段，我也要离开一段时间。”

　　宋行止下意识问：“那你要怎么和云浅解释？”

　　堺莫名其妙, 他和一个人类解释什么，要不是云浅身上的问题是他分.身的缘故, 他才不会出手。

　　邬齐海点头：“万一你不告而别惹姐姐生气, 姐姐以后又知道我们是你的分.身, 她肯定连我们也不会理。”

　　堺说：“她根本不知我是谁。”

　　邬齐海：“纸永远包不住火！”

　　宋行止：“云浅生气你一辈子都别想让我和你融合！”

　　被自己威胁是什么感受，感受就是想要掐死当初分.身的自己。

　　堺在宋行止和邬齐海的指导下，留下一张字条。

　　“我有点急事暂时要离开海市，你身上的问题我想到办法会来给你解决，日后有缘再见——沈界留。”

　　堺回到自个儿神殿, 他赶回来不仅是因为需要探究他和云浅以前的关系，更是得去参加一个神宴。

　　他先前完全忘了这事儿, 王林提醒后他才想起。

　　王林一丝不苟地打扫神殿，对于堺的回来, 他恭敬迎接。

　　大黑小白从后山冲出，如同家里养的宠物，欢快地亲近堺。

　　堺受宠若惊, 他勾起笑意，抚摸大黑小白。

　　王林闻到堺身上的人气之后，道：“黑暗神大人不喜堺大人的身上出现人类气味，也不喜您有如此人性化的表现。”

　　堺神色淡下，他挥手让大黑小白回去后山，“我知道。”

　　王林凝望堺走入神殿的背影，他沉思片刻，做了个动作之后，继续手上的打扫工作。

　　堺再出来时，穿着黑色长袍，尾端金色流纹若隐若现，他嘱咐王林道：“大黑瘦了不少，给它多弄些吃食。”

　　王林点头，堺前往神界。

　　中途，堺摊开掌心，里面是王林刚才想要发给黑暗神的消息，他无法窥探到里面的内容，再留下只会引得对方警惕，他便任这个光点飞走。

　　为什么王林会偷偷给父神发消息？

　　王林明明已经是他的神仆，理当忠诚于他，而非黑暗神。

　　堺收起心思，即便他不想参加神宴，这东西仍旧是维持光明神殿和黑暗神殿面上和谐的重要宴会，两方神明都要参加。

　　偶尔光明神和黑暗神也会出现，但大多数时间，他们并不会到场。

　　堺不喜欢参加神宴，每次其他神明看见他，都像是看见了不能靠近的脏东西，令他心中充满毁灭欲。

　　这次神宴依旧如此，他坐下的地方，直径几米内都不会有其他神明。

　　堺：“……”

　　一点也不意外，仍旧很不爽。

　　【像个小孩一样，太可爱了。】

　　莫名想起云浅那天晚上的心声，他回想这数天的相处，不论他做什么，云浅永远都在夸奖他，所以他才会一点点拖延在她世界停留的时间。

　　“呃……这位大人，我能坐这里吗？”小心翼翼的询问。

　　堺抬眼看去，略微眼熟。

　　黄泥巴神惊喜道：“大人你还记得我吗，你之前还带我去你的世界旅游过呢！”

　　堺：“不记得了。”

　　黄泥巴神：“……我能坐这吗？”

　　堺：“我看着像占了所有位置吗？”

　　黄泥巴神：“我没有这个意思。”

　　黄泥巴神胆战心惊地坐下，实在是其他地方没他的位置坐，他坐下后一动不敢动，小神明就是如此卑微。

　　堺：“你不是中立神吗，为什么也来参加神宴？”

　　黄泥巴神说：“其实就在两天前，我在战神大人的帮助下，有幸加入了光明神殿。”

　　最近实力也突飞猛进，说来还得感谢王思慧上次的祈祷，战神对于他被其小宠物拿走神力的事情感到抱歉，一直给他补偿。

　　黄泥巴神不禁有些嘚瑟。

　　堺：“光明神殿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还不至于不让你坐下，为什么不去那边，在这里可没法认识大神明。”

　　黄泥巴神小声说：“那里大多是自然神，风息女神，雷电之神都在那，我过去了，他们让我去别的地方，其实我修炼之后身上就没有臭味了。”

　　堺：“？”

　　他疑惑道：“你究竟是什么？”

　　黄泥巴神犹豫着说道：“其实我原先是一块粪土，因为颜色和黄色泥土相近，所以后来被叫黄泥巴神，能够帮助土地肥沃。”

　　“……”堺沉默半晌，憋出一句，“挺好的，至少是自然神。”

　　黄泥巴神想到传闻，堺是个被黑暗神带回来的人造神，且是万种生物里最低等的人类一族欲望中诞生出来的存在。

　　在神明排位中，人造神地位最低，只比人人喊打的邪神高出一点。加之堺的出生，他即便实力很强，受到黑暗神的宠爱，地位却依旧尴尬。

　　连个名号都没有，比他还要尴尬。

　　有名字也没用啊，神明之间只有熟一点或者高阶喊低阶才会叫名字，其他都是喊名号。

　　黄泥巴神安慰道：“没关系的，您实力这么厉害一定有很多信徒。”

　　堺：“你安静一点吧。”

　　“这里可比其他地方味道舒服多了，我能在这坐下吗？”

　　娇媚的嗓音伴随着一阵香味，黄泥巴神看去，瞠目结舌道：“你不是那个，那个吸走我神力的……”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新晋神明海巫神。”海巫神正是先前被困在小世界里的海巫婆，她看向堺笑眯眯道：“我还记得您的味道呢，强大而又迷人，不知道我们有没……”

　　堺：“滚。”

　　海巫神翕动鼻翼，她笑道：“邬齐海和他爱人在一起了吗？他爱人就是您的那位小信徒。”

　　堺根本懒得搭理海巫神，看见这种放荡的女人就烦，一点也不想辣眼睛。

　　海巫神丝毫不介意堺的冷淡，她反而贴到黄泥巴神的胸口，娇嗔道：“你的信徒味道也不错呢，我教你做些有意思的事情，你把她让给我如何？”

　　黄泥巴神恍惚道：“哪个信徒？你为什么要我的信徒？”

　　堺：“哈！”竟然还能问哪个信徒，这就是信徒多的好处吗？

　　海巫神说：“我才刚成为新的神明，一个信徒都没有，一直持续这样的情况，我可又要失去神明的身份了……还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就是那个叫做王思慧的信徒，我很喜欢她信仰之力的味道。”

　　“不行！”黄泥巴神一把推开海巫神，王思慧可是他会下金蛋的鹅，怎么可能让给别人。

　　“切。”海巫神无聊地找了个位置躺下，“早知道成神之后无趣成这样，我就不当神明了。”

　　她的抱怨声中，神宴开始，最上层的座位出现了两道看不清模样的虚影，分别是光明神和黑暗神。

　　众神没想到至高神这次竟然来参加了神宴。

　　此次神宴除了维系表面和谐外，另有一件重要的事。

　　光明神殿通过救世主在小世界里大肆收集信仰之力，其中不乏黑暗神殿神明所拥有的小世界，此举根本就是不把黑暗神殿放在眼里的挑衅行为。

　　黑暗神殿也要分一杯羹。

　　海巫神嗤笑：“无欲无求的神明在争夺好处的时候，和普通生灵也没什么区别，一群自私自利的家伙。”

　　黄泥巴神说：“可是救世主确实能够改变不少小世界毁灭的命运。”

　　他听不懂这些高层神明的争夺，能捡漏吃就很好了。

　　海巫神：“维系小世界运行本来就该是神明的任务，动动手就能解决的事情非要让这样一圈，做完之后还让原世界生灵对神明心怀感激，真不要脸。”

　　堺看着海巫神义愤填膺，他问：“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要成为神明？”

　　海巫神说：“想要摧毁一个坚固的团体，必须从内部瓦解他们。”

　　黄泥巴神陷入痴呆，他听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堺摇头道：“神明之间不能动手。”

　　海巫神说：“我们海巫一族拥有天生的占卜之力，我知道除了两位至高神外还有另外一名，只是他一直都在沉睡，只有在世界毁灭之际才会苏醒，即便是神明在他的手下也不堪一击，他是母神留下保护万界生灵专门对付失格神明的清道夫。”

　　黄泥巴神听得瑟瑟发抖，在海巫神的讲述下，他仿佛料见自己命不久矣的未来。

　　海巫神话语一转，她说：“我开个玩笑，看你们二位神情严肃成了什么模样。这些都只是传闻罢了，那位神祇连名号都不曾拥有，即便是我们族里的记载，也只是以无名神一笔带过。若是真是存在的强大神明，又怎么可能连个名号都不曾留下。”

　　堺：“无聊。”

　　海巫神伸懒腰：“我还没有当够神明，看看这些神明坐享信徒信仰之力，拥有排山倒海的能力，却能过着天天浪费时间的奢侈堕落生活，我就喜欢当这样的神明。”

　　堺闻言，看向参加神宴的这些神明，他们此刻的模样，和拥有欲望的生灵又什么区别？

　　海巫神的话让黄泥巴神脸上火辣辣的，他成神之前还是一块粪土的时候，见过无数生灵流离失所，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想要成为神明，不想再见到那样的场景。

　　可真的成为神明之后，他只想着更多的信仰之力，也不想随意浪费神力去帮扶信徒……

　　“堺，到这来。”

　　堺听见黑暗神对他一人的呼唤，他靠近黑暗神所在的位置，半跪在地，“父神。”

　　神宴之内的场景淡化消失，这是黑暗神独自的空间。

　　黑暗神：“你最近的修炼速度变慢了，不想凝练出神格，让其他神明刮目相看了吗？”

　　堺摇头，“父神，我只是感到困惑。”

　　黑暗神：“何种困惑？”

　　堺：“其他神明即便是修炼神格，也不会完全摒弃欲望，他们都会结合本身的出生来修炼，我本就从欲望之中诞生，为什么……”

　　黑暗神：“你在质疑谁，是你，还是我……才多久时间，你已经忘记当初濒死的事情了吗？”

　　堺：“父神，我没有。”

　　黑暗神呵斥道：“或者你认为我收回王林，你那仅有的一个人类信徒，在知道你究竟是什么后，知晓后果后，还会继续信仰你这个神明吗！你想再一次消失吗！”

　　堺慌乱而无措道：“父神，我没有这样想，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黑暗神语气转为安抚：“你尚且年幼，同时分出数个分.身进行修炼，途中本就容易遇到问题，被他们影响在所难免。”

　　“你只要坚定本心。”

　　堺被黑暗神送回神殿，再次关了禁闭。

　　黑暗神认为他前往小世界到处乱跑，杂念太多才会影响修炼，他必须收回至少一个分.身，才能再次离开神殿。

　　神殿里那样的冷清，除了他以外没有其他活物。

　　堺一步步走到他最喜欢的池子之前，坚定本心，可他的本心是什么？

　　他一直以为他想要成为一个拥有神格的神明，像战神一样被众神敬仰，可现在，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他真正要做的事情不是这些。

　　池子里的清水映出堺金色眸子，水波晃动，他想要做的事情。

　　轻轻的声音在神殿里飘荡。

　　“毁灭……”

　　“掌控……”

　　“新生……”

　　堺失神抬头，刚才是谁在说话，正要细细听时，一个嘹亮聒噪的信徒祈祷个不停。

　　【伟大而又聪慧的神明大人啊，你能满足我一个愿望吗？】

　　【我最近找了个新男人，他叫沈界，给我留了张字条就不告而别，我非常非常非常想见他，一天看不见他我都要死掉啦！】

　　【像您这样迷人善良万能的神明大人，一定不忍心看您的信徒得相思病而亡吧？】

　　堺心情微妙，究竟是身为本体的他魅力太大，还是那些分.身过于无能？

　　不管如何，云浅马屁确实拍到了马屁股上，让堺开心了不少，给了她一个小回应。

　　桌上点燃的蜡烛火焰变作蝴蝶，在空中绕了一圈，才重新回到烛芯之上，云浅得到回应，眉开眼笑。

　　邬齐海偷偷合上房门的缝隙，垂眼在想着什么事情。

　　比起他们这些分.身，姐姐更喜欢本体。

　　为什么？难道就因为本体够傻吗！

　　邬齐海做出决定，他要和本体谈判。

　　**

　　十月到来，一场大雨之后，气温骤降。

　　10月3日下午，云浅接到一通电话。

　　电话来自当初出租房楼下包子店的老板娘，她说刚离开戒毒所的儿子出了车祸，她手头存款不够，想要问云浅借一点钱。

　　老板娘实在是找不到人借钱，这才找到云浅头上。

　　老板娘之前很照顾云浅，云浅一听，立马打了辆车去找她。

　　出租车驶向之前的出租屋，老板娘还是喜欢像老一辈一样，把大多的钱放存折里，她在家里拿存折准备去取钱。

　　等云浅赶到出租屋的时候，她没有见到老板娘。

　　站在那里等她的人，竟然是邓兰兰！

　　其实九月中旬至十月初这段时间，云浅一直收到邓兰兰约她出来见面的短信，她找各种借口拒绝。

　　她心中下意识认为邓兰兰很危险，并不想在现实世界私下见到她。

　　邓兰兰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云浅往后退了一步。

　　邓兰兰淡淡道：“云浅，想要见你一面真的很不容易，你要见的人她已经赶去医院了，我说我和你认识，借了手术费给她。”

　　云浅：“兰兰姐，不好意思啊，我这段时间一直很忙，没什么空，倒也不是故意不见你。既然老板娘她没事，我就先回去了，还有其他事要忙。”

　　邓兰兰：“在忙什么，说出来吧，我们也是一起经历过两个世界的人，或许我可以帮忙。”

　　她走向前，一把抓住云浅手腕。

　　云浅心里一紧，面上却丝毫不显，她茫然道：“兰兰姐你这是做什么，我又不会逃跑，你这样抓疼我了。就是玩家公会那些事，我加入了玩家公会。”

　　她打着哈哈，双手插兜，摸着手机侧键，准备呼叫宋行止和邬齐海。

　　邓兰兰：“手机在口袋里吗，你最好别叫那两个厉害的小子过来，你不用怕我，我对你没有恶意。虽然我这段时间调查了你之后，发现原来你是京市人，父亲叫云建国，我也认得他，他可能不认识长大之后的我，这样说来，我们也算是熟人了。”

　　云浅望天，邓兰兰这是自爆啊，她真的是老云同志之前追查的连环杀人犯，也就是云浅小时候偷看到案件资料的那个人吗？

　　云浅：“你在说什么呀？”

　　邓兰兰：“云浅，我比你还要擅长演戏，在我面前装是没用的。上次在海底见面的时候，我就发现你的态度不对劲，你觉得上次热搜上的事情是我做的，是李维告诉你的吗？”

　　她从兜里拿出一把美工刀。

　　云浅震惊道：“我警告你这附近可都是新装的监控摄像头，你自然隐藏这么久肯定是不想别人发现身份……你见我到底想干什么？”

　　邓兰兰说：“你信仰的那个神明，我想和他对话，我最近想起来一些事情，只有他能帮我。”

　　云浅：“什么事，你得先告诉我，我才能在祈祷的时候把事情告诉他，由他来决定要不要和你对话。”

　　邓兰兰一顿，她说：“我想起来，我不是天生就没有感情的人，我小时候好像为了做什么事，和一个奇怪的家伙进行了交易，他给予我超乎常人的力量和反应力，拿走了我所有的情感。”

　　云浅：“？”

　　邓兰兰：“那天在海底，邬齐海身上的气息勾起了我的饥饿感，也让我想起了我曾经和人交易过的事。我直觉告诉我，你信仰的那个神明能够帮我恢复……”

　　云浅：“你意思是，那次热搜事件不是你做的？”

　　邓兰兰点头，“我确实去了那里，但我不是为了杀人而去，我曾经杀过人也精通杀人手法，但那件事不是我做的。后来我只伤过人，再也没在现实世界杀过人。”

　　云浅踌躇不定，邓兰兰送出美工刀，“我这次这么急地找你，是因为我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从末日世界回来的第二天早上，我想对我的丈夫儿子下手，他们是我这黑暗一生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如非必要，我并不想伤你，你父亲是我的恩人。”

　　美工刀都抵在了脖子上，云浅只能闭着眼睛疯狂祈祷。

　　没有回应。

　　她睁开眼睛道：“神明没什么反应。”

　　刀子用力，云浅立马说：“别急，我再重新祈祷一下。”

　　还是没有回应。

　　邓兰兰思考片刻，说：“要让你受点伤了。如果你受了重伤，神明应该会来找你的，从上次晚上他的行为来看，他很关注你的安危。”

　　云浅：“你哪来的错觉，我都没觉得自己对神明重要啊！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动手！”

　　云浅身手比不过邓兰兰，反抗片刻，便被对方制住。

　　邓兰兰拿着美工刀，对准云浅后背一处地方，毫无感情道：“抱歉，我只是为了我的家人。”

　　云浅：这家伙就是个精神不稳定的疯子！

　　15点整，云浅进入末日世界。

　　时间宛如停顿片刻，下一秒，美工刀继续刺下。

　　突如其来的折扇挡住邓兰兰的美工刀，她讶然看去——

　　只见云浅身边有一位面白如玉的青年坐在轮椅上，眼角一粒鲜红泪痣，紫色长衫外披着一件白色罩衫，浑身散发寒意，虚起眼看着她轻声说道：“不可以。”

　　他伸手搂过云浅，让其坐在他的膝上，折扇打开，一番动作行云流水，数量庞大的宝石幻影围绕在他身侧。

　　“她是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