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马元成家里看看?好,我们现在过去吧。”方正夫想了想,点了点头,答应下来。现在他的思维完全进入了一个循环的怪圈,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假如能在马元成的家里找出一些线索的话,他是很乐意看到的。
他们赶到马元成家里的时候,特务们正在屋子里翻箱倒柜。负责现场的特务,看到方正夫和杨文忠进来,立刻迎了上来:“站长,杨处长。”
“有什么发现没有?”
“现在还没有,不过我们发现马处长卧室的床底下藏着一个保险柜,是美国进口的那种,兄弟们正在试着弄开,不过这玩意比较先进,估计还要等一段时间。”负责的特务回答道。
“保险柜?除了这个呢?没发现别的?”方正夫听到保险柜,下意识就把它给排除了,他很了解马元成的个性,贪财好色,这个保险柜大概是他用来藏钱的,跟他是不是共产党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除了保险柜,其他的倒是没什么发现,马处长家里很干净,不像是有什么问题,就是屋里的家具什么的比较贵一点。”负责现场的特务笑着说道。在他看来,马元成家里的东西可不止是贵一点那么简单,可见这个马处长这几年没有少在局里捞油水,不过这些话他只能隐晦的提上一下,现在是调查共产党,又不是查贪污,要是自己告状上眼药没成功,回过头得罪了马处长可不是好玩的事情,毕竟马元成可是管着整个保密局支出和采购的,是掌管财政大权的任务。
“好,我知道了,你们继续吧,等保险柜打开了就来通知我,我跟杨处长在屋子里转转。”方正夫听出了这个特务话语中的意思,但是他并没有接这个话茬,他也清楚,保密局掌管总务处的人,总是有这样那样的办法贪污挪用,马元成这么做也很正常,而且更重要的是,马元成贪污也好,吃回扣也好,他总是能把总务处这份工作给做得很好,换了另外一个人来,同样贪污不说,说不定还不如他做事能力强。所以,他对马元成贪污吃回扣的事情,一直都是一种默许的态度。
整个党内都是这种情况,他总不能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社会的潜规则吧?他方正夫是很正直,但是他不能要求所有的属下都跟他一样,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古人这句话是有道理的。他要是真的让属下都跟他一样,不去拿这些回扣,恐怕过不了几天,整个保密局就运作不下去了。
其实听到马元成贪污的事情,方正夫倒是觉得,这样才符合一个保密局总务处处长的形象,要是马元成家里干干净净,清贫无比,他倒是要怀疑,马元成真的是共产党了。不过话说回来,这也并不能洗脱马元成的嫌疑,也许,这是他的伪装也不一定。
“义父,我看马处长家里的布置不错嘛,还有个独立的书房,我家里可是没有这个的。”杨文忠陪着方正夫走进了马元成的书房,笑着说道。
“这不是布置不布置的问题,就你那种看书三分钟就头疼的性格,给你个书房,你也不会进去一下。你忘了你小的时候,我让你背书,你背了几分钟就睡着的事情了。长大了倒是好了很多,至少有耐性看资料了。”方正夫笑着说道。杨文忠是他养大的,他自然知道杨文忠的这些个人细节。
“义父,看您说的,那时候不是因为我人太小,不懂事嘛。”
方正夫满脸的笑意,在马元成的书架上随便抽了一本书,翻了两下又塞回了原处。忽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走到门口对负责现场的那个特务说道:“你过来一下,我有事情问你。”
“站长,您有什么吩咐?”
“书房里的这些书,你们都查了没有?”方正夫问道。
“书太多,我们人手不够,准备查完了其他的,最后再来查这里。”
“这里可不能粗心大意,书房是最容易藏情报的地方,说不定这些书架上的书,不一定哪一本里面就藏有密码本,你们一定要仔细查清楚。今天晚上马太太肯定会在医院里守着,马处长也不会回来,我给你们一个晚上的时间,书房里的书你们都要仔细过一遍,不能漏过任何一本。”方正夫吩咐道。
“是,请站长放心,我一定带着兄弟仔细检查,不放过任何可疑的线索。”
听了特务的话,方正夫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是这个念头一闪,又完全想不起来了,他总觉得自己似乎快要抓到了真相的尾巴,只要回忆起自己的这个念头,就一定能判断出郭思强和马元成之间到底谁是李逵还是李鬼这个麻烦问题。
方正夫皱着眉头站在原地思索起来,杨文忠看到他忽然变了脸色,有些关切的问道:“义父,这里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杨文忠的话,彻底打乱了方正夫刚刚有点眉目的思维,他回过神来,看了杨文忠一眼,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事儿,我只是好像想到了什么,可是又完全想不起来了。”
说话间,那边在卧室开保险柜的特务终于把保险柜给打开了。因为有方正夫在场,特务们打开保险柜之后,没敢直接拉开柜门,而是由负责现场的那名特务,走进了书房向方正夫汇报:“站长,保险柜打开了,您要不要过来看看?”
“打开了?里面装的都有些什么?”方正夫问道。
“兄弟们没敢打开,我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好,我们过去看看吧。”方正夫知道特务们的心思,也不准备说破,于是吩咐了一句,带头朝卧室走了过去。
保险柜打开了,不出方正夫的意料,里面除了金条,就是捆得严严实实的美钞。沉甸甸的黄金和散发着油墨味道的崭新美钞,让站在屋子里的特务们都有点心动,屋子里寂静一片,方正夫甚至听到了几个特务吞咽口水的声音。
“关上吧,这是马处长的私财,你们可不要起什么别的心思,要是真的乱来,后果你们也知道。晚上好好做事,回头我会让杨处长给你们发奖金的。”方正夫对特务们说道,他看出这帮特务动了贪念,于是警告道。
方正夫的话听在特务们的耳朵里,就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他们立刻清醒过来,黄金和美钞虽好,但是自己的小命更重要,要是真的偷了这里的钱,恐怕下半辈子就要一直流亡天涯了。方正夫和杨文忠可是说到做到的人,惹怒了他们,可是没什么好果子吃的。
“站长,您就放心吧,我会看好这里,马处长家里要是少了一个子儿,您就那我是问。”负责现场的特务站了出来,他很明白,马元成的钱是别想了,不过方正夫说的奖金那可是实打实能拿到手里的,自己现在表个态,会让方正夫对自己留下一个好印象,以后升迁的道路会顺利很多。
“那好,这里我就交给你了。”方正夫笑了起来,他喜欢这样的聪明人。
从马元成的家里出来,杨文忠开着车子载着方正夫往陆军医院的方向驶去。马元成受伤了,作为上级,方正夫必须去医院表示一下,而且,他也想顺便问问医生,马元成的伤势到底如何,更重要的一点,这会不会是一场苦肉计?
方正夫则坐在车子的后排,皱着眉头思索着整件事情的所有线索。现在现场当时的情况问清楚了,三个当事人的住处也被搜查了,表面上看起来,郭思强的嫌疑是最大的,苗青那些看起来十分愚蠢的行为和举动,很有可能是为了保护他而故意设计的。可是要说郭思强是共产党的话,当时在现场他应该很配合苗青从窗口跳下去,苗青当时为什么要用枪指着他?放在郭思强屋子里的那张电文,也显得十分的幼稚和低劣,可是这种低劣后面,会不会隐藏着更深层次的含义?
再仔细回头想想,站在郭思强的立场上,假如他不是共产党的话,刚刚被苗青用枪逼着跳了楼,又被对方站在窗口故意喊话诬陷,他为什么还要冲上楼抱着苗青哭?他当时不会觉得自己的感情受骗了吗?想到这里,方正夫忽然有了一种明悟,原来在站里潜伏的那个卧底,一直都是郭思强,他跟苗青恐怕也早已知道彼此的身份,正是因为他们的感情十分深厚,苗青在死了之后,郭思强一时之间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才会出现冲上楼去,愤然打人的举动,要不然,不管换了哪个男人,在受到感情欺骗之后,怎么还可能做出那样的举动?
方正夫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这个推断十分正确,也只有这样,才能合理的解释这一切,苗青设计的这个圈套,就是为了用低劣的方式让自己产生怀疑,反过来掩护郭思强,只不过她没有想到,在她死了之后,郭思强会控制不住感情,做出了违背常理的举动,让她原本完美的计划功亏一篑。至于夜鹰传回的有关那个深蓝的情报,很可能是共产党高层为了保护郭思强,故意修改了他的一些资料,用来混淆视线。
想到这里,方正夫暗暗的攥了一下拳头,过了这么长时间,他终于可以把潜伏在保密局内部的这根刺给挑出去了。虽然他答应过郭士川,要放过郭思强的性命,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会任由郭思强继续呆在保密局之中。到时候自己可以遵守今天的承诺,不杀死郭思强,但是他必须离开保密局,而且,他还要接受自己的条件,向共产党方面传递假情报——这是饶过他所必须的代价。
苗青万万没有料到,她死了之后,郭思强会做出那么冲动的举动。虽然苗青所设计的圈套,从逻辑上来推断的话,根本看不出任何的问题,只有等到最后才能见出分晓,可是她没有料到,除了逻辑之外,还有一个因素是这场事件中的关键,那就是郭思强对她的感情,这个细节让方正夫过早的认定了郭思强的身份,给整个计划带来了巨大的变故。现在,郭思强陷入了巨大的危机之中,他的身份面临着即将暴露的危险。
也许,苗青在泉下有知,也不愿看到这种情况发生;也许,苗青在泉下有知,当她看到郭思强不顾身份暴露的危险冲上楼抱着她,也会含笑九泉。又有谁知道,如果苗青知道事情会这样,她是愿意看到郭思强当时在现场,理智的在楼下装傻;还是愿意看到,郭思强不顾一切的上楼?只可惜,苗青已经死了,没有人知道她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方正夫的脑子里突然想起了元好问的这首词,在他认定了郭思强是共产党卧底之后,突然对郭思强当时的举动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欣赏,能够不顾一切去抱着爱人痛哭的男人,才是真正的男人,一个愿意为爱人牺牲的女人,才是最美丽的女人。也许这样的一对男女,才能拥有这世上最伟大的爱情。虽然郭思强的身份是共产党,但是这并不能减少方正夫对他的欣赏,敢作敢为,才是男儿真本色。
方正夫的心中忽然有一种莫名的感动,他觉得自己明天见了郭思强之后,也许应该对他好一点,即便他是共产党,自己也可以选择用一种温和的方式让他选择合作。
方正夫和杨文忠在陆军医院的病房里见到了尚在昏迷之中的马元成——这家伙的伤势其实并不重,只不过因为当时耽误了,结果造成失血过多休克,抢救过来之后出于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一直出于昏迷状态。
马太太一见方正夫,眼泪就下来了,一个劲儿的哭着叫屈,说他们家老马好好的,怎么会遭了这样的罪,话语里的意思是,老马出了这样的事儿,局里应该给做出点补偿,升个官或者给点钱什么的。方正夫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懒得跟她纠缠,就开口给她了一个空头支票,就带着杨文忠朝霍医生的办公室去了。
“霍医生,病人的情况怎么样?”方正夫问道。几个月之前,他也曾经这样问过霍医生,不过,当时受伤的是郭思强,而这一次,受伤的是马元成。
“伤倒是没什么大问题,右胸口一个贯穿伤,左侧肩胛骨被打了一枪,子弹卡在了骨头里,就是送来的有点晚,差点休克死掉了。不过有一点情况我觉得很奇怪。”霍医生说道。
“什么情况?”方正夫问道。
“这两处伤口分别在身体的两边,一个在右胸口,另外一个在左侧肩胛骨,而且我从伤口的翻转程度看,这应该是近距离枪伤造成的吧?”
“对,是近距离造成的,当时枪手就在马处长的对面,枪口离他恐怕不到一尺远。”杨文忠回答道。
“既然是这样,那我就觉得有些奇怪了,那么近的距离,谁的枪法会这么臭,一枪在左边,一枪在右边,这要是真想杀人,打脑袋也够了吧?”霍医生说着,笑了笑:“我也是党国的军人,受过射击训练,这种情况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出现这种情况,我觉得第一种可能是枪手比较慌张,第二种可能就是,枪手是故意的。”
方正夫和杨文忠对视了一眼,方正夫开口道:“霍医生,谢谢你给我们提供了这么重要的线索。马处长的伤势还需要你多操心,一定要尽快让他醒过来。”
“这个请方站长放心,我会尽心尽力治疗的,这也是我的职责嘛!”霍医生笑着说道。
“那好,我们就不打扰霍医生了,局里还有事,我们先回去了。”
从陆军医院出来,杨文忠一边开着车子,一边对方正夫说道:“义父,我觉得霍医生刚才说的话很有道理,苗青就算枪法再差,那么近的距离,她也能打中吧?我觉得她是故意避开马元成要害的,这恐怕是他们两个演的一出苦肉计。”
杨文忠还是怀疑马元成是深蓝,从那天听到录音开始,他就一直把怀疑的目光集中在了马元成身上。
“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郭思强是清白的,他被一个女人骗了之后,还会为这个女人做出奋不顾身的举动吗?除非他早就知道这个女人的身份,知道她这么做是为了掩护自己。”方正夫说着,把自己刚才在来的路上分析出的一切,跟杨文忠讲了一遍。
听完方正夫的分析,杨文忠也皱起了眉头,因为他觉得,方正夫的分析似乎更加合理,其中隐藏的逻辑也更深。
“义父,您说得对,这么看来,郭思强肯定就是那个共产党卧底了。那我们什么时候动手?”杨文忠的话语中带着一股跃跃欲试的味道。
“你着什么急?这件事情你不用插手,我一个人会处理的,毕竟我和他父亲的关系摆在那里,要是做得太过,以后两家人还怎么来往?而且我也答应了他父亲,就算他是共产党,也会留下他一条性命。你可别乱来。”
“义父,这……”杨文忠觉得,只要是共产党,就必须除掉,方正夫这样做,似乎有点不大合理。
“没事,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把人清理出去,防止以后再继续泄密,又不是非要杀人。而且就算他是共产党,也可以被我们利用嘛,如果能从他手里得到共产党的密码本,或者给共产党传递一些假情报,价值岂不是更大?”方正夫笑了起来。
“是,我明白了。”杨文忠这才明白,原来义父是要下一盘更大的棋。
这个寒冷的初春夜晚,对保密局的很多人来说,是一个难以入眠的夜晚。局里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几位处长的心里都有些惴惴不安,张亚山和赵战峰同样在思索着郭思强到底是不是共产党卧底的事情,他们的想法没有方正夫那么深,但是同样觉察出了这件事情的诡异。而周子善,则陷入了另外一种不安,苗青死了,还被证实是共产党,这对他的打击十分大,倒不是说他的心里对苗青的死有多么的难过,而是他已经觉察出,他即将在保密局S站里失去话语权。苗青一死,他就是孤家寡人一个,而且有了特派员是共产党这个说辞,方正夫也有了正当的借口把他赶回总部去。他现在陷入了完全被动的局势。
方正夫和杨文忠同样也睡不着,不过他们并不是因为沮丧和疑虑而睡不着,而是因为兴奋,在经过那么久的折腾,终于确定了这个共产党的身份,这让方正夫和杨文忠的心里都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感。而我们故事的主人公郭思强,他同样躺在床上睡不着,因苗青死去而产生的悲痛一直还牢牢占据着他的心田,不过他的脑子却早已清醒下来,在仔细思索了下午所发生的一切,他也明白,自己当时冲上去殴打特务,抱着苗青痛哭的举动,肯定引起了方正夫的怀疑,也让苗青的计划出现了变数——虽然他不知道苗青的整体计划是什么,但是他可以看出苗青下午这番作为的用意所在,为的就是混淆方正夫的思维。可是现在自己的举动,相当于给迷航中的方正夫指明了一条道路。因为如果自己是清白的,在受到苗青的“诬陷”之后,应该感到愤怒才是,而不是跑去楼上。
想到这里,郭思强顿时出了一身冷汗,他不畏惧死亡,但是并不代表他就愿意接受死亡。当时他不顾一切的冲动,是因为苗青的死给他的刺激太大了,现在冷静下来,他开始不安起来,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来补救一下,哪怕是装傻耍无赖,也应该把自己的嫌疑给洗脱了。
该怎么办呢?郭思强陷入了沉思之中。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方正夫坐着车子,来到了郭家大门前。郭士川听到车子的喇叭声,赶紧出门迎了上来:“老方,你那么忙,就不用来看思强了,我一直在家照顾着他呢。”
“思强好点了没有?有没有说话?”
“好多了,刚才吃了两口粥,又一个人把自己关在屋里了。哎,这孩子,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以前我看他今天跟这个女人混在一起,明天跟那个女人混在一起,觉得他不争气,现在看他这个样子,我倒是觉得他要是跟以前一样就好了,也不用为了一个共产党女人,搞得自己都跟傻了一样。要是我死的时候,他能有现在一半伤心,我也能含笑九泉了。”
“老郭,你这是什么话?思强不管怎么说,都是你亲生儿子,父子哪有隔夜仇。还有啊,都那么大一把年纪,还跟小孩子一样,动不动就把死挂在嘴边上,你真的嫌命长了?”方正夫说道。
“我也就是随口说说而已,你不用反应那么激烈。对了,你今天来有什么事情吗?”郭士川觉得,方正夫除了来看郭思强,似乎还有其他的目的。
“我今天过来除了看思强之外,还有点话想跟他聊聊,老郭,你不会介意吧?”方正夫笑着说道。
听到方正夫的话,郭士川顿时一愣,他随即明白过来,方正夫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儿子郭思强的身份很有可能有问题,不过现在看来,方正夫似乎还记得昨天自己跟他的约定,并没有采取什么过激措施,自己要是再阻拦的话,那也有点太不知好歹了。于是,郭士川笑道:“你是他的长辈,有事情想跟他聊,他肯定会配合的,以前他不懂事,现在经历了这件事,我相信他会明白很多事理的。”
“是啊,思强这个孩子,我一直都很看好他,不管怎么说,咱们都是多年的好兄弟,孩子不管做错什么,只要改正了就好。”方正夫给出了自己的保证。
“老方,谢谢你。”
“都是老兄弟了,说这个干什么。”
方正夫推开郭思强房门走进去的时候,郭思强正躺在床上看着苗青的照片发呆,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进来。方正夫走到郭思强的床前,坐了下来之后,开口道:“还在伤心呢?”
郭思强转过头,看到是方正夫,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把苗青的照片塞进了枕头下面,说道:“我有什么好伤心的,她就是一个共产党女人而已,我为什么要为她伤心。”
听了郭思强的话,方正夫在心底暗自好笑:现在反应过来,想要再次划清界限,似乎有点晚了吧?这样做不是摆明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你怎么知道她是共产党?”方正夫问道。
“我又不是傻子,当时她冲着楼下喊了之后,我就想到了,她肯定是有问题。昨天晚上我想了一晚上,什么我都想明白了。”
“既然你都知道她有问题了,为什么还要冲到楼上去?你不知道这样做会引起很大的误会吗?你那样做,不是刚好坐实了她的喊话?现在局里都认定你是共产党卧底,我现在压力很大啊。”方正夫装出一副无奈的表情。
郭思强注视着方正夫,略微停顿了片刻之后,忽然开口道:“方叔叔,如果我跟你说,我是共产党卧底的话,你会不会杀了我?”
方正夫被郭思强的这个问题问了个措手不及,他没想到郭思强会这么痛快的承认,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柔声说道:“傻孩子,方叔叔怎么可能会杀你,就算你是共产党,方叔叔也不会对你做什么。咱们可是一家人。”
既然已经决定了放过郭思强的性命,这个时候自然要打一打温情牌,让对方的心中充满感动和感激,这样接下来,自己争取他过来给共产党方面发送假情报,才可以更加顺利。
“是啊,就算是共产党又能怎么样?非要拼个你死我活吗?就算她是共产党,只要她告诉我,我就算拼了命求你,也不会让她死掉的,可是这个傻女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她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郭思强说着说着,泪水再一次从他的眼眶中涌出,不停地滴落在被子上。
方正夫被郭思强的反应弄懵了,他忙不迭说道:“思强你不要这么伤心了,事情都过去了,以后才是最重要的。”
“方叔叔,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爱她,就算她是共产党,就算她骗了我,我还是对她一点都恨不起来,其实她根本就不用死的。只要她告诉我,我就一定会让她活下来,可她为什么要自杀,还做出这样的傻事?”郭思强用一种带着愤怒和悲伤的语气吼道。
“思强,你的话把我搞糊涂了,你这话什么意思?”方正夫终于觉出郭思强话语里的味道不对,他刚才的那些话,跟之前说自己是共产党卧底的话,似乎有点不大相符。
“方叔叔,你说为什么要分共产党和国民党?要是没有分这些,苗青肯定就不会死了,她会跟我结婚,生孩子,生很多孩子……为什么要打仗,为什么要分什么党派呢?”郭思强并没有回答方正夫的问题,而是用一种激动的情绪问起了方正夫。说到最后,他已经不是在询问了,而是在自言自语。
方正夫看了看郭思强的表情,觉得他不像是作伪,沉默了片刻之后,他开口道:“打仗这种事情,也不是我们想要的,至于分什么共产党和国民党,也不是我们想要分的,要怪就怪这个世道吧,要是没有打仗这种事,所有人都会过得好好的。”
“方叔叔,她……局里准备怎么处理?什么时候下葬?要是没人管,我想自己出钱给她办后事。我不想她死了之后还暴尸荒野。”郭思强说到这里,泪水再一次流了出来。
方正夫一直在注视着郭思强的表情,他叹了口气,说道:“尸体我已经让人送到殡仪馆了,我知道你肯定不放心她的,就让殡仪馆先把尸体存在那里,等你身体好一点了,就自己去殡仪馆吧。好了,局里还有事儿,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这几天不用着急上班。”
郭思强没有答话,一副呆呆傻傻的表情。方正夫从郭思强的房间里出来,郭士川立刻开口问道:“谈的怎么样?思强他同意了吗?”
方正夫摇了摇头,说道:“这中间好像有什么误会,我听思强话语里的意思,他应该不是共产党。”
“这……”郭士川先是一愣,随即换了一副欢喜的表情:“我就知道他不是。”
“老郭,我先回局里,这件事我还要仔细调查调查,思强的精神状态不太好,你多看着他一点。”
“好。有了结果及时通知我啊。”郭士川欣喜道。
方正夫之所以认定郭思强是共产党,是因为郭思强当时的那番举动,可是刚才郭思强的表现,完全是一个用情至深的男人的表现,也许,他对苗青的感情已经到了那种即便是对方骗自己,也不会对对方有丝毫恨意的地步,如果是那样,他当时的举动就十分合理了。
方正夫之所以相信郭思强刚才的表现,是因为郭思强刚才和他的对话,逻辑跳跃非常快,先是提到假如他是共产党,自己会怎么做,可是接下来就是说苗青了,这其中看起来没什么关联,可是最根本的核心在于感情。他所有的话根本就没有逻辑,只是一种情感的发泄,这说明他并不是在向自己证明清白,哪里有自证清白的人,先在话语里假设自己是共产党的?可是到了后面又丝毫不做解释?
郭思强的表现,让方正夫的心头有了一丝疑虑,他担心是自己判断错误了,再加上马元成受伤的细节,之前在保密局内部,苗青和马元成偷偷用纸笔进行交流的这些疑点,再一次出现在了方正夫的脑海之中,让他对之前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方正夫坐着车子朝保密局的方向赶去,他要重新把整件事情的所有线索和证据摆在一起,仔细的进行梳理,这一次,他不能再犯差错。
送走了方正夫,郭思强躺在床上暗自舒了口气,当他看到了枕头下露出的照片一角,他的心中顿时一酸,泪水再次模糊了他的眼眶。
刚才他跟方正夫的那番对话,虽然是他提前经过深思熟虑的,却也是他心理的真实写照,他刚才的那些泪水,并不是装出来的,只要他想起苗青死在窗口的情景,泪水都会止不住的流出来。为了掩护自己,苗青竟然在瞒着自己的情况下,做出了那么多的规划,提前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那几天晚上她的表现其实已经有点异常,可是自己却一直想着如何转移的事情,忽略了这些,如果自己能够早点看出这一点,苗青可能就不用死了。
他不知道苗青的整个计划到底是什么内容,他现在能够做的,就是继续伪装下去,哪怕不能洗脱自己的嫌疑,他也要努力把时间拖延下去,他不能让苗青的牺牲白白浪费,如果是那样,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回到局里,方正夫立刻叫来杨文忠,让他所有与这个事件有关的证据和口供全都拿到了办公室。
“义父,怎么会突然要这些证据?不是已经认定了郭思强是卧底了吗?”杨文忠奇怪道。
“我刚才去找了郭思强,他的表现跟我的猜测完全不符,我觉得这件事恐怕另有隐情。”方正夫说道。
“那我们一起把事情再重新过一遍吧。我来帮您。”杨文忠主动请缨。
他们先是看了现场特务们的口供,又看了咖啡厅服务生的口供,口供内容是一致的,苗青突然对马元成发难,开了两枪,然后又拿枪逼着郭思强跳楼。这么说起来,郭思强在事件发生的时候,是没有一点准备的。不过这一点,并不能证明郭思强的清白。
方正夫又把目光转向了监听录音上面,郭思强是被苗青打电话约到咖啡厅的,苗青似乎故意想让负责监听的特务知道,她要跟郭思强在咖啡厅约会,而马元成那边,他也是接到苗青的通知才去咖啡厅的,苗青通知他的时候,为什么要瞒着监听的特务,搞得那么神秘?
方正夫想不明白这中间的逻辑,在他看来,苗青打电话通知马元成到咖啡厅,效果似乎也一样,她为什么要通过纸条通知?如果自己这边不知道苗青和马元成这边接触过,那么又会是怎样?方正夫突然想到,这可能是解开整个谜题的关键。
假设自己不知道马元成和苗青有接触,那么,苗青和郭思强在咖啡厅接头的事情,特务们是知情的,马元成的出现就会成为一个突发因素。马元成突然出现,被苗青枪击,接着苗青掩护郭思强逃走,这从逻辑上讲,似乎十分合理,那么,从表面上看,郭思强就是共产党。
可是这种掩护的手段十分拙劣,明眼人一定会有所怀疑,这是在故意诬陷郭思强,那么反过来,自己就会怀疑郭思强是不是被冤枉的,反过来是在保护郭思强。这样一来,自己就会认定郭思强是共产党身份的这个推断。那么,突然出现的马元成,就可以被认为是无意间撞破了苗青和郭思强的谈话,因此被枪击。如果不是自己间听到了苗青和马元成之间的接触,根本就会忽略到马元成这个人。
那么,按照苗青的这个计划,整个事件下来,马元成一直被隐藏在阴影之中,所有的目光似乎都集中在了郭思强的身上,所有的怀疑都会在郭思强的身上展开,马元成反而会被所有人忽略。难道,这个计划的真正目的是为了保护马元成?
想到这里,方正夫顿时一个激灵,他也终于察觉了,自己一开始就忘记了假设没有监听到马元成的这个情况,如果当时没有发现苗青和马元成秘密接触,那么整个事件下来,马元成会成为毫无存在感的一个道具,被所有人忽略——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想明白这些,方正夫顿时想起了马元成家里的那一书房的书本,他开口问道:“文忠,马元成家里的那些书,都检查完毕了吗?”
“都检查完了,没有任何发现,里面除了发现了几张存折,没有其他的东西。”杨文忠回答道。
“走,咱们两个再去走一趟,我总觉得那里有点不对。”方正夫说道。
两个人开着车子,来到了马元成的家里,他们打开房门走了进去。方正夫开始在书房里挨着书架看了起来,随着他的目光在书本上一本本扫过,他之前心里的那个想法渐渐浮现出来,变得越来越清晰,他终于找到了整个事件的真正关键,那就是从苗青房间里发现的那两个纸片,如果能够找到对应的密码本或者书籍,就能确定谁才是真正的共产党卧底。因为那两张纸片,是苗青在销毁不完全的情况下留下的,是这个计策的漏洞所在。
方正夫准备在马元成这里检查完,再去郭思强那里一趟,他记得郭思强家里的书不多,所以,他就先来了这边,而是经过刚才的那番思索,他已经隐隐认定了马元成才是真正的卧底,因为整个世间下来,对马元成太有利了。
终于,方正夫在一个书架前停了下来,书架上摆着一本淡黄色封面的书,名字很普通:《古文观止�
�。这是清朝康熙年间选编的一部供学塾使用的文学读本,很多读书人都喜欢这部书。方正夫的家里也有一本古文观止,不过和这本书并不是同一个版本。
方正夫注意到这本书,是因为他想起在苗青住处发现的那张没有烧尽的印刷纸上,写着古文两个字,他当时一直没有想明白这是一本什么书,当他在这里看到了古文观止,立刻明白过来,那本烧毁的书,一定也是古文观止。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验证这本书是不是用于联络用的密码本。
方正夫把古文观止从书架上抽了下来,在书册的封底上,他看到了“中华书局,194年第一版印刷”的字样。
这一切,跟苗青屋子里发现的那张残纸碎片同样吻合。
“文忠,你把那个写有密码的电文纸拿出来。”
“电文纸?”杨文忠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就是在苗青住处发现的那一张,刚才来的时候,我不是让你带在身上了吗?”方正夫有点焦急道。
“哦,带了带了。”杨文忠说着,从档案袋里把那张碎纸片拿了出来。方正夫开始对着上面的数字,翻起了那本古文观止。
很快,残片上的密码被一一翻译成了文字,因为是碎片,所以翻译出的文字内容同样也残缺不全。可以确定的文字有“合深”“调查夜”。
“义父,我们是不是搞错了,这样翻译出来的文字,根本就没有逻辑嘛。”
“光从调查这两个字就可以肯定,我们的判断是正确的,如果这不是正确的密码本,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凑出了一个有着正确意义的词语?调查夜……难道是调查夜鹰?合深?那个共产党的代号是深蓝,这里面说的是配合深蓝,还是会合深蓝?”方正夫猜测到。
“这恐怕真的是共产党那边发来的电报,让他们相互配合,尽快调查夜鹰的真实身份。”
“是啊,这确实是共产党那边发来的情报。”方正夫叹道。原来共产党方面也在找机会想找出夜鹰的真实身份,两边的动作和较量一直都处于一致的状态。
“义父,现在可以确定马元成就是共产党的卧底了?”
“基本上可以确定了,不过我们还是去郭思强那里一趟,看看他那里有没有这个古文观止。”方正夫说道。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方正夫还是有点担心自己上当了,他还是要到郭思强的住所,确定他没有类似的密码本,才敢确定马元成的真实身份。
很快,他们赶到了郭思强租的那间房子里。郭思强的屋子里倒是有一些书,不过这些书中间,并没有那本古文观止,杨文忠翻了翻,郭思强的藏书中,除了一些必须的工具书,大多都是风花雪月的小说,还有就是金瓶梅和***之类的。
“这个郭处长,还真是什么都看。”杨文忠笑了笑,把手里的金瓶梅放回了远处。
“年轻人嘛,喜欢看这个也很正常,他本来就是这种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方正夫也笑了起来,此刻他心里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确定了共产党卧底的身份,又不用担心会伤害自己跟郭士川的感情,这个结局对他来说,是再好不过的。
“义父,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审讯马元成?”
“先不要着急,就算要审讯他,也要等他醒过来不是?”方正夫说道。
苗青的计划,在经历了一番波折之后,终于起到了达到了她最初的设定,成功的将方正夫的怀疑转移到了马元成身上。但是,到现在这一步,苗青的这个计划,还存在一个漏洞,那就是,如果马元成醒来之后,告诉方正夫他跟苗青接触,是为了贩卖烟土,那么,方正夫很可能会相信他的说辞,再加上有马元成那位黑道朋友的作证,马元成的嫌疑很有可能会被再次洗脱,而郭思强也会成为新的怀疑对象。
这一切,郭思强并不知情,他不知道这个计划到底走到了哪一步,又该如何继续应对。他还在一片迷茫之中,继续他的伪装,装作毫不知情,装作只是伤心过度的样子——实际上,他也确实挺伤心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