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夜鹰这种王牌间谍来说,调整自己的心态和状态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在经过一个晚上的休息之后,他的身上已经再也找不出丝毫因斩首行动失败而产生的颓败感,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战意——他要找出共产党方面得知斩首计划的内幕,把那个泄密的共产党卧底给找出来。
这是一场不均等的较量,以夜鹰在延安内部的潜伏身份,整个共产党方面的情报网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一座不设防的城市,他可以轻而易举的得到那些非核心机密文件;相比之下,潜伏在保密局内部的郭思强,就像是游离在牧场之外的孤狼,不但要提防牧羊人的猎枪,还要小心牧羊犬的利齿。
收拾了心情之后的彭旭光,如往常一样来到了通讯连的办公室内,开始了新一天的工作。他并没有急于打听有关斩首行动泄密的情况,而是选择了埋头工作——这正是他的高明之处,在这个敏感的时候贸然打听,只会招来怀疑,他所在的工作岗位就是整个共产党方面情报流转的枢纽,没有什么情报能避开这里,只要留心观察,找出一些蛛丝马迹对他来讲并不是什么难事。此刻的夜鹰,正如他的代号一样,将自己完全隐藏在黑暗之中,等待着捕食机会的到来。
上午十点多的时候,几名通讯兵提着自己的发报机箱子,走进了通讯连的办公室,径直来到了彭旭光的办公桌前。彭旭光看到几个人进来,放下了手中的文件,笑着说道:“你们都回来了?任务完成的还算顺利吧?”
这几名通讯兵都是前一段时间为了首长们到基层部队联欢而特意抽调过去负责通讯工作的,现在他们完成了任务,自然要回到通讯连报道,夜鹰一直在等她们几个回通讯连报道,因为她们是最有可能了解事实真相的一批人,而且从她们这里,也更容易找到突破口。
“报告指导员,任务很顺利。彭指导员,您不知道,我们这次还立了功呢!要不是我们几个当时刚好打开发报机……”江燕是个毫无心机的小姑娘,平时说话叽叽喳喳的,大家都叫她燕子。她显然有些兴奋,彭旭光这么开口一问,她便叽叽喳喳说了起来,不过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另外一个女兵轻轻踢了一脚,止住了话头。她吐了吐舌头,略显害羞的说道:“哎呀,彭指导员,我不能告诉你,要不然就是违反纪律了。”
这几名通讯兵在回通讯连之前,都被特意叮嘱过,元宵节当天所发生的一切都属于高度机密,任何人不得对外人讲起。其他人都牢牢记得,也就是江燕这个毫无心机的小姑娘,在兴奋之下差点说漏嘴,好在有旁边人及时踢了她一脚,她才反应过来,只不过她又欲盖弥彰的解释了后面那一句,让其他几个通讯兵一阵无语——首长都交代了那些事情是高度机密,不能对外人讲起,你这么一讲,别人肯定猜到中间有问题了。
“江燕,这我可要批评你了,既然知道是要犯纪律的事情,你就不应该说起,最好一个字都不要提,像你这样,刚才要不是方云提醒你,你还不犯了纪律?”彭旭光顿了顿,继续说道:“这种事情,说犯纪律都是小事,如果出现问题,你知道后果有多严重吗?我们是负责整个部队情报传输工作的,我们就是部队的眼睛、耳朵、喉舌,假如我们自己都不注意保密工作,平时大大咧咧的,什么话都乱讲,万一造成泄密事件,你知道那会给前方战士们带来多大的伤亡?你要是以后还这样,干脆不要做通讯兵了,去文工团唱歌得了!”
彭旭光劈头盖脸把江燕骂了一顿,一直把小姑娘训得眼泪汪汪,委屈的差点掉眼泪才停下,旁边的几个通讯兵也帮着求情道:“彭指导员,江燕也只是看到你有点高兴,才差点犯错,她一定会吸取教训,以后肯定不会再犯了。”
“好了,你也别哭了,以后注意一点,只要是与工作相关的事情,不管什么人都不能泄露,哪怕是你的家人,上级,只要他没有知情权,就不能告诉他一丝一毫的内容,这是纪律,千万不要忘了。”彭旭光换了一副温和的表情交代道。
“知…知道了……”江燕抽抽噎噎的回答道。
“好了,赶紧回去工作吧,回头我请你们吃饼干。”彭旭光笑着说道。
“是!”几个通讯兵眼睛同时一亮,大声回答道。延安的物资一直很匮乏,饼干是个稀罕物,对这些女兵们来讲,能吃上饼干算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所以彭旭光说要请她们吃饼干,几个人顿时把刚才挨训的不愉快全都忘了。
几个通讯兵回到自己的位置工作去了,彭旭光低下头继续翻看自己手中的文件。他装出一副皱着眉头看文件的表情,其实心里一直在思索刚才的事情。
虽然江燕的话只说了一半就被方云给打断了,但是夜鹰这种老牌间谍依然可以从中推测出许多有用的线索。江燕说她们几个人立了功,是因为当时她们刚好打开了发报机——刚好打开发报机就能立功?那她们打开发报机后收到的那份电报一定是那个共产党卧底发回的警告电报,她们应该是跟着首长车队的,在收到警告电报后及时通知了车队,才让斩首行动失败的。
方正夫发来的电报中提到了斩首行动的失败时间,晚上六点多的时候,埋伏的特务们看到共产党的车队停了下来,在黑暗中静默了一段时间之后,车队就调头离开了。那么,江燕她们收到警告电报的时间应该就是在这个时候。那么以此倒推那个共产党卧底发出警告电报的时间,应该在五点到六点之间——夜鹰十分清楚共产党人的做事方式,这样带着通讯兵跟着车队一起行动,为了保证信息的畅通和安全,他们一定会一个小时进行一次电波联系,按照时间倒推,五点钟的那次联系,车队没有回头,说明那个共产党卧底还没有把电报发送过来。
想到这里,彭旭光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原本是想通过这个侧面渠道来缩小嫌疑范围,可是没想到以时间推测下来,共产党卧底很有可能是下午四点钟之后才得到情报的,这个时间正好在方正夫把行动计划通知现场埋伏的特务的时间之后,这样下来,所有参与行动的特务都有可能是泄密者。看来,想要找出这个共产党卧底,还需要从其他地方下手。
当夜鹰苦苦思索的时候,刘参谋长也正在发愁,这一次首长们到基层部队参与联欢的行踪泄露,更加证明了刘经明用生命换回的那个情报的真实性——延安内部潜伏着一个国民党高级特务,他不但成功的潜伏下来,还进入了领导层,首长们的行踪保密级别那么高,都被他窃取出来,并且传递给了国民党保密局,保密局还特意制定了伏击计划,还差点成功。这一切让刘参谋长想一想都觉得后怕,如果不是深蓝及时传回情报,车队又恰好临时休息,敌人的伏击计划可能就成功了,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现在刘参谋长苦恼的是,他们现在手中没有任何关于这个潜伏在延安内部的特务的资料,由于敌人严密的保密措施,他们甚至连这个特务的代号是什么都不知道,当初刘经明用生命作为代价,传递给郭思强的情报也只是这个特务可能与保密局一楼的那个小值班室有关,仅此而已,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关于这个特务的资料。
一开始齐锦传回的延安内部有特务潜伏的情报,虽然引起了高层首长们的重视,但是重视的程度也仅仅是进行了一段时间的内部排查,加强了日常的保密措施,这种程度的重视仅仅是普通措施,因为谁也没有想到,这个特务竟然进入了延安的核心范围——连首长们下基层联欢的行踪都可以知道,这已经不是一般级别的人能够做到的了。而敌人所设计的伏击计划,更是让所有的知情人都惊出了一身冷汗,幸亏深蓝传回了情报,如果没有这份情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经过这么一番惊险,延安高层终于对这个潜伏在内部的特务产生了深深的忌惮,有这样一个随时可能咬人一口的毒蛇隐藏在身边,任谁都觉得不大安稳。可是现在的问题是,要怎样做才能找出这个特务?
刘参谋长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这个家伙在延安潜伏了那么久,还能不动声色的窃取到如此重要的情报,绝对是一个狡猾多端的家伙,想要把他找出来,恐怕没那么容易,贸然的进行调查,反而会打草惊蛇。也许,依靠深蓝在保密局内的特殊身份来查出这个特务,才是唯一的办法,可是深蓝现在的处境也不是很好,他总是被提防怀疑着,在保密局内部的行动可谓步步惊心,在这种情况下再去苛求他窃取到有关特务身份的情报,实在是太强人所难了。
“难啊!”刘参谋长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在这种不对等的较量之下,劣势方想要扳回局面,实在是太难了。好在经过了这一次的惊险,组织上对内部有特务潜伏这件事变得高度重视起来,保密措施也开始大幅度增强,给随行通讯兵开会要求他们保密就是明证。
想到这里,刘参谋长忽然意识到,这一次的保密工作存在着一个漏洞,那就是这些保密措施都是建立在特务不在知情范围内这个前提之上,如果那名特务恰好知情的话,恐怕深蓝的性命堪忧。
怎么办?刘参谋长的脑子开始飞速的转动起来,他知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如果深蓝的身份暴露,以后再想派遣人进入s市的保密局潜伏,恐怕是要难上加难了,而且如果深蓝暴露,以后再想有机会查出潜伏的特务,恐怕也要成为一个无解的问题。刘参谋长皱起眉头,开始思索着所有的可能和对策,他不得不考虑最坏的可能,而他需要做的,是要把可能的损失降到最低。
假设这个特务在此次事件的知情范围内,他肯定会知道深蓝所发回的电报,让他知道了电报内容,他再将电报内容发回给保密局,那么深蓝暴露的可能性很大,这是毋庸置疑的。在这种情况下,想要挽救深蓝,似乎有些不大可能,因为现在再去做保护措施已经太晚了,如果真是这样,组织唯一可能的收获就是缩小了特务的嫌疑范围,因为他只可能出现在这次知情人的范围之中。这样算下来,深蓝的牺牲也不算是没有贡献。
假设特务不在知情范围内,那么他对深蓝所发回的电报内容还不曾知晓,现在还可以做出一些补救措施来保护深蓝。最有可能造成深蓝暴露的线索,一定是深蓝发回的那份电报,这是对方唯一可能确定深蓝身份的东西,如果想要保护深蓝,就只能在这封电报上面做文章。可是,现在特务身处延安内部,而且对方非常狡猾,过分的保护措施会不会引起对方的怀疑,反而适得其反?看来,自己现在要做的,是找到一个逻辑合理的方式来迷惑敌人,让他们弄不清楚深蓝在此次事件中真正扮演的角色。这样,深蓝就可以继续顺利的潜伏下。
逻辑上这样推断,是没有问题,可是该如何做,才可以迷惑敌人又不让他们怀疑?刘参谋长的眉头拧成了一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