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的住所,郭思强立刻反锁了房门,快步走到自己的桌子前,从口袋里掏出了耿玉柱找给自己的那几张零钞,放在了桌子上,接着,他从房间一个隐秘的角落里,拿出了提前准备好的工具包,从里面掏出了裁纸刀和显影药水,开始读取情报。
这一次传递来的情报,比以往要长得多,几张零钞的夹层里面,被蝇头小字密密麻麻的写满了,郭思强一张张的读下来,终于明白了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一切。情报中,上级告诉他,敌人通过那个潜伏的特务,得知了首长们去基层部队联欢的行动路线并在途中设伏。自己从张亚山那里获取的电报,正是他们通知特务们前去伏击地点做准备的电报,也正是因为这份电报的及时传回,让组织上避免了一场巨大的灾难。为此,组织上给他记了一次特等功作为表彰,但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现在这份荣誉组织上没有办法给他做出任何通报表彰,只能作为一个秘密功劳记下来,等待日后做出相应奖励。
另外一方面,组织上警告他,现在组织上对如何找出那个潜伏在内部的特务还暂时无能为力,以那个特务可以得到首长们行踪如此重要情报的情况来看,这个家伙很有可能有能力得到他发回的电报内容,那样的话,他现在就处于极度的危险之中。组织上已经设计了一个圈套,误导那个潜伏在内部的特务,让这个特务以为发回情报的人在那些现场参与伏击行动的特务之中,这样的话,他的危险就会解除。但是这个计策能不能成功,组织上也不能确定。所以,组织上现在给他下达了一个命令,给予他临时决断的权力,只要发现情况不对,可以随时决定撤离。如果他选择撤离,只要前往郊外的一个村子去找一个叫王大炮的人,对方就会安排安全路线带他离开。
情报里,组织上并没有给他安排任何任务,郭思强明白,他现在的任务就是活下去,如果没有生命危险,就继续在保密局潜伏,寻找机会找出潜伏在组织内部的那个特务,这是他最重要的任务,只不过,这个任务实在是太过困难了一些,自己也没有把握到底还要多久才能够完成。
更何况,现在他的头顶还悬着一把随时都可能落下的利剑——如果组织上的计策不成功,那个特务没有被误导,那么自己只剩下撤离这条路可走了,郭思强很清楚方正夫的为人,他可不是什么会讲情面的人,如果真的确认了自己就是共产党的卧底,他一定会痛下杀手的。
郭思强烧掉了写着情报的钞票,把所有一切都销毁之后,坐在椅子上发呆,看来,接下来的这段时间,自己依然不会轻松,每日都将会在紧张中度过。
其实在保密局里,又有谁过得轻松呢?哪怕是身为站长的方正夫,也有着他自己的烦恼。新一周的第一天上午,方正夫就接到了总部发来的电报,电报中,上峰明确的表达了对方正夫的不满——斩首计划这么重要的行动,竟然不提前向总部说明,而且在调动了那么多人力物力之后,伏击计划竟然因泄密而失败,功亏一篑,还使得一批原本潜伏在解放区的特务因此暴露,失去了原有的价值。
电报中的原文讲,这一次行动失败带来的后果,足以把方正夫送上军事法庭审判,但是考虑到行动失败并不是方正夫的主观过错引起的,再加上方正夫这么多年来一直为党国兢兢业业的工作,因此,总部决定对方正夫网开一面,从轻处罚。不过,为了调查这次失败的详细经过,总部会派遣特派员到S市的保密局来,对方正夫的处罚决定,也会在特派员到达后由特派员亲自宣布。
放下电报,方正夫重重的叹了口气,行动失败后,他就料定了会有这样的结果,总部对自己说是网开一面,进行一次轻判,恐怕实际上是为了派人到这里来夺取自己手中的权力,架空自己,高层那几个人盯着这里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他们抓不到自己的小辫子,没办法明目张胆的来,这一次斩首计划的失败,恰好给了他们一个合理的借口。接下来这段日子,恐怕没有那么省心了。
想到这里,方正夫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出去:“文忠,你来我的办公室一趟。”
片刻之后,杨文忠敲门走进了方正夫的办公室。
“文忠,来,看看这封电报。”
杨文忠看完电报,抬起头,一脸怒色的说道:“这帮正事不干只会搞自己人的家伙,斩首行动失败根本就不是因为我们,他们这样故意把罪责都压在您的头上,还派了特派员过来这边,是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他们想把我手里的这点权力都拿走,假如我没猜错的话,这特派员来了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架空我。”
“义父,那我们该怎么办?”杨文忠顿时着急了,他跟方正夫的关系众人皆知,如果方正夫失去了权力,他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能怎么办?这次他们有很好的理由,我就是想反击都没有办法。等吧,等他们来了之后,我们找机会见招拆招吧。”
“要不要我跟赵处长他们通个气,大家到时候一起共进退?”杨文忠的意思,是想用集体不合作来要挟对方。
“不用,他们要是有心,当然会跟我们一条战线,如果没有那个意思,你就算提前通气了,他们还是会临阵倒戈。再说,你换个角度想,大家是为党国做事,也是混口饭吃,都要养家糊口,你凭什么让别人跟你共进退?我提前跟你说这事儿是怕你到时候冲动做错事,没别的意思,到时候你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工作上的事情可不能落下,要是出了岔子,我饶不了你。”方正夫说道。
“是,我知道了。”杨文忠有些低落的回答道。
“审查的事情,你要抓紧了,尽量把进度加快一点,别等到特派员来了还没把人找出来,到时候他们插手进来瞎搅和,那可就麻烦了。”
“是,明天他们人一到,我就开始审查。”
“行了,你去做事吧,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
杨文忠走了,方正夫站在窗前开着窗外的风景出神,现在的国共战争,从整体局势上看,是国民党方面取得优势,把共产党人打得节节败退,把他们打进了山沟里,但是共产党人的有生力量并没有遭受多大的损失。反过来看看国民党内部的这些人,胜利还没到手,就天天想着夺权搞自己人,这样下去,能取得最终的胜利吗?方正夫的心中隐隐的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这场内战恐怕没那么顺利。
保密局即将迎来一场权力争斗的风暴,但是身处局内的众人,大多对此一无所知。作为这场风暴起因的郭思强,还在整日防备着自己暴露的事情,根本不知道自己身上的危机早已解除。
坐在办公室里喝了半上午的茶,郭思强决定出去溜达一圈,他从办公室里出来,刚好遇到从方正夫办公室出来的杨文忠。
“杨处长,忙着呢?咦,你的脸色不太好啊?昨晚没休息好?”郭思强看到一脸阴沉的杨文忠,不由得心中一动,想要试探一下杨文忠对自己的态度。
见郭思强主动跟自己打招呼,杨文忠勉强挤出了一个笑脸,说道:“不是没休息好,就是出了点烦心事儿。郭处长,您这是准备做什么去?”
“我还能做什么,闲人一个,出去瞎溜达呗。要不,一起出去逛逛?”
“我可没你那个闲情雅致,一堆烂事儿等着我去做呢。不说了,我回办公室了。”杨文忠无心跟郭思强瞎扯,随便说了两句,就匆匆朝自己办公室走去。
望着杨文忠匆匆离去的背影,郭思强的心里有了一个大概的判断:到现在为止,自己的身份还没有暴露,因为杨文忠跟自己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去转动他的戒指,这说明他还没有对自己动杀机。另外,杨文忠应该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要不然他的脸色不会这么难看——就算是前几天秘密行动失败之后,他的脸色似乎也没有这么难看过,他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会有什么事情比秘密行动失败还让他难以接受的?郭思强有些想不明白。
“思强,站在这儿瞎琢磨什么呢?”突然有人在背后拍了郭思强一把,把他吓了一跳。
郭思强回过头,看到是马元成,顿时松了口气:“老马,你差点吓死我了,有你这样吓人的吗?”
“你一个人站这里了愣什么神呢?该不会是看到什么美女了吧?”马元成打趣道。
“你想女人想疯了吧?咱保密局里还想有美女?我刚才看到杨处长过去,脸色难看的吓人,你说,局里不会是要出什么大事儿吧?”
“出大事儿?”马元成愣了半天之后,说道:“这还真不好说。算了算了,不跟你聊了,我还有事儿忙着呢。”
很显然,他想到了斩首计划失败的事情,他隐隐觉得这件事可能会带来一些不好的后果,他原本想跟郭思强聊一下斩首计划的事情,但是想到之前方正夫在布置斩首计划时的警告,又把话给咽回去了。
“忙什么事儿呢?这年还没过完几天,正月还没过去呢,有什么好忙的?跟我出去溜达一圈呗,我请你喝咖啡。”
“思强,不是哥哥不愿意跟你去,我是真有事儿。杨处长那边让我给他准备单独的隔离房间,几十个房间呢,我现在还没把房子找够,哪里有时间出去闲逛?”马元成略带委屈的埋怨道。
“那你可别怪我没请你喝咖啡啊,这是你自己不来的,不怪我。”郭思强拍了拍马元成的肩膀,笑着朝外面走去。
走到保密局大楼大门口的时候,他遇到了刚从外面办事回来的郭思诚。
“哥,你回来了。”
“你这是要出去?”郭思诚对弟弟在保密局里的工作状态也有了一定了解,一看对方这阵势,就知道他要出去闲逛。
“闲着没事,出去逛一圈。”
“没事少出去闲逛,在办公室里多看看人事资料不好吗?”郭思诚觉得自己的弟弟有点太随便了,忍不住拿出了大哥的架势教育起来。
郭思强没好气的回答道:“我这个处长就是个摆设,看不看资料有什么区别?人在不在办公室又有什么区别?哥,你要是没其他事情,我就先走了。”
说着,郭思强头也不回的走出了保密局大楼,只剩下郭思诚一个人站在原地摇头叹息,自己这个弟弟,也有点太不像话了,可是因为以前的事情,父亲和自己的话,他又偏偏不爱听。
从保密局里出来,郭思强不由得舒了口气,刚才同马元成的闲聊中,他意外的得知了一个情况,那就是马元成现在正在给杨文忠找隔离用的房间,而且数目还不小,在几十个以上。这些房间,应该是给那些从解放区撤回的特务们用的,从时间上算起来,那批特务也差不多该到这里了。现在杨文忠要隔离审查他们,这就意味着,组织上设计的圈套已经成功的误导了那个潜伏在组织内部的特务,自己暂时安全了。这个消息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个好消息。警报暂且解除,接下来他需要做的,是继续潜伏下去,寻找机会把那个特务给找出来。
时间飞快,转眼三天时间过去了。在这三天里,保密局发生了几件看起来不起眼的事情,杨文忠在第二天和马元成一起出城一趟之后,就没有再回保密局,回来的只有马元成一个人。张亚山曾经去方正夫的办公室里和他密谈了整整一个小时,出来后就一直闷在办公室里,就算是上厕所遇到其他人,也是阴沉着一张脸不怎么说话,看起来心情很差。
周四早上刚上班,郭思强就接到通知,保密局所有中层人员九点钟到办公室开会,方正夫会亲自主持会议。郭思强接到通知后,坐在办公室里喝了两杯茶,一直到离会议还差五分钟的时候,才走出办公室,朝会议室晃了过去。
走进会议室一看,几位处长早就到了,除了杨文忠不见踪影,其余几位处长正端坐在位置上,一言不发,气氛显得十分沉闷。
“几位,今天是要开什么会啊?怎么你们个个都绷着一张脸,没什么事儿吧?”郭思强找了个位置坐下,笑着开口说道。
其他几位处长看了郭思强一眼,谁都没心情搭话,气氛一时间变得很尴尬。马元成看到这种情况,轻咳了一声,低声道:“思强,有些事儿你不清楚,就别乱问了。等会儿开会了你就知道了。”
“哦,哦。”郭思强应了两声,不再言语。
说话的工夫,会议室的门再次打开了,方正夫走了进来,办公室里的几个人慌忙站起身敬礼。
“好了,都坐吧。今天开会是有一件事情要宣布,这一次行动失败,上峰对我们很不满意,总部特别派了两名特派员来我们这里,要详细的调查行动的整个经过,特派员的火车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到了,等一下我们一起去接车。你们都准备一下,精神一点儿,别让特派员看笑话。”方正夫说完,也不在会议室多做停留,直接推门出去了。
方正夫一走,办公室里的几个人立刻议论起来。
“总部派了特派员来调查我们?行动失败根本就不是因为我们,我们又没做错什么,他们凭什么调查我们?”马元成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工作,一张口就开始叫屈喊冤。
“调查就让他们调查吧,身正不怕影子斜,既然没做错什么,你还怕他们调查不成?”赵战峰依然是一副军人的强硬做派,冷着脸说道。
“老马,赵处长,你们在说什么?什么行动失败?这事儿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特派员又是怎么回事?”郭思强故意一副惊讶的表情,大声问道。
“思强,这事儿是这样的,前一段时间局里策划了一个斩首行动,本来一切进行的都挺顺利的,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共产党人竟然知道了这件事,行动就失败了。现在总部恐怕是要追查这件事情,这次派特派员过来,我怕来者不善啊。”马元成想了想,觉得方正夫既然当面说了行动的事情,这事儿对郭思强应该也不再保密了,于是开口解释道。
“斩首行动?这事儿我怎么一点都不知情?感情保密局所有的事儿都在瞒着我啊?!把我当什么了?当个人事处处长是个闲差事,搞什么行动还要瞒着我,我这就去问问方叔叔,他到底是什么意思!”郭思强说着,站起身就要去找方正夫,被坐在他身旁的马元成一把拉住了。
“思强,你可千万别冲动,现在站长心里肯定正烦着呢,你过去肯定要跟他吵起来,到时候伤了感情多不好。行动这事儿吧,不是你想的那样,没人要故意瞒着你,是整个行动真的跟人事处没啥关系啊。你想想看,调配物资是总务处的事情,执行行动那是情报处和行动处的事情,亚山那边要保持电报联络,你说人事处加进来干什么?再说了,站长不让你参与这个行动,恐怕也是为你着想,你刚进来没多久,又没什么经验,这种行动特别折腾人,一忙起来就没日没夜的,还要提心吊胆的担风险,你身上的伤才好了没多久,真忙起来,肯定是吃不消的,站长肯定是心疼你,才不让你参加行动的。”马元成是这几个处长之中为人最圆滑的一个,一张巧嘴很快把整个事情给圆得像模像样,如果不是郭思强早就明白了这其中的一切,还真有可能被他给蒙过去了。
郭思强原本是想做出一副委屈的姿态,让方正夫放松对自己的警惕,但是马元成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要是再去闹的话,未免有些画蛇添足,于是说道:“老马,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道理。对了,斩首行动到底是怎么回事?给我讲讲呗。”
“哎哟,我的好弟弟,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问这事儿,等回头有机会我再跟你详细讲讲。走吧,我赶紧回去收拾一下资料,别到时候出了什么岔子,到时候说也说不清了。”马元成说着,推着郭思强就往会议室门外走。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郭思强坐在椅子上琢磨起这次特派员的事情来。斩首计划失败,保密局总部派遣特派员来这里调查整个行动的详细经过,这个举动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保密局总部是在表达对方正夫的不满吗?他以前曾经听父亲郭士川说过,高层的一些人对方正夫一直不满,他们会不会借这个机会对付方正夫?如果真的是这样,自己能不能借这个机会从中浑水摸鱼,接触到保密局的核心情报,把那个特务给揪出来?
很快,接车的时间到了,保密局的一行人开着车子来到了火车站,准备接车。
即便对总部派来特派员这个举动再不满,方正夫也不会撕破脸皮去和对方硬碰,到了他这个年纪,很多事情已经看淡了,更不会像毛头小子那样冲动行事。
火车靠站之后,列车员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打开车门让乘客下车,而是站在车厢门口等待命令,所有的普通乘客都被锁在车厢里,他们隔着玻璃窗朝外张望着,焦急的等待列车员开门。看样子,列车员肯定是接到了命令,让特派员先下车,免得这些普通人冲撞了领导。
车尾最后一节卧铺车厢的门打开了,一名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从车上走了下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名穿着军装、提着公文包的年轻女子。女子跟在他的身后,被遮挡了面容,看不太清楚。
中年男子看到方正夫,离老远就向方正夫伸出了手,热情的寒暄道:“方站长,我这一个小小的特派员,还麻烦你亲自来接车,这多不好意思。”
“应该的,应该的。特派员可是代表着总部的身份,我就是做再多的事情也是应该的。走吧,上车吧,我们回去的路上慢慢聊。”
“好,我们慢慢聊。”特派员周子善握着方正夫的手大笑起来,在不知情人的眼里,他和方正夫就像是两个多年未见的好友,可实际上,这两个人都在彼此算计着对方,又彼此提防着对方。
站在不远处的几位处长看到方正夫和两位特派员上了车,也各自转身向自己的车子走去。
“站了半天,连句话都说不上,让我们这些人跑来一趟做什么?这不是玩人吗?”马元成压低了声音抱怨了几句,转身准备回车子时,忽然看到郭思强愣愣的站在原地,于是开口道:“思强,你怎么了?该上车回去了。”
听到马元成叫自己,郭思强猛然回过神来,勉强的笑了一下,说道:“没什么,好像看到了一个熟人。”
“熟人?这里哪有什么其他人?你的熟人该不会是特派员吧?”
“没看清楚,我觉得有点像,也可能是认错了。”郭思强皱着眉头说道,他也不敢确定自己那一眼有没有看错。
“走吧,咱们回局里,到时候当面一看不就什么都清楚了。”马元成拉着郭思强上了车,跟着车队向保密局的方向赶去。
方正夫的车子里,特派员周子善正满脸笑容的跟方正夫聊天,两个人看起来十分的亲密。
“子善,一路上辛苦吧?中午我已经在市里最好的酒楼安排了宴席给你接风洗尘,你可一定要给老哥哥这个面子啊。”方正夫笑着说道。
“这多不好意思,方站长您真是太客气了。”周子善说完,略微停顿了片刻,换了一副很无奈的表情,继续说道:“说实在的,这个特派员的差事,我是真不想接,可是上面点了名让我来,军令如山啊,我也是没有办法。哎,这差事让谁做,都是来得罪人的,方站长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我也是执行上面的命令而已。”
“明白,明白。都是为党国做事,我绝对服从上峰的所有安排,只是这一次行动失败的事情,我也搞不清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等到调查的时候,还请子善你多多用心啊。”方正夫并不准备把有共产党卧底在特务中潜伏的事情告诉周子善,他已经暗地里做了决定,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再把结果告诉周子善,免得横生枝节。
“那是当然,我这次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来调查行动失败的原因,不把这个事情弄清楚,我也不好向上峰交代。”周子善一脸和气的微笑。
说话间,车子驶入了保密局大院。方正夫和周子善两个人互相礼让着下了车,朝楼上走去。
“子善,你先到休息室休息一下,我去安排一下,半个小时后在会议室里开会。”方正夫说道。
“还是不休息了,我看还是尽快开会吧,人到齐了我们就开始,上峰对这件事情催得很近,还是早点进行调查比较好。”
“好吧,那我现在就让他们到会议室集合。”
几分钟之后,保密局的几位处长全都来到了会议室里,等待会议的召开。
片刻之后,方正夫和周子善并肩走进了会议室,那名年轻的女特派员就跟在两个人的身后。郭思强看到那名女特派员,顿时就愣住了,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回响:怎么会是她?她怎么会成了总部派来的特派员?
那名女特派员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当她看到郭思强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她很快反应过来,将目光转向了别处,随即在周子善旁边的位置坐下,打开了手中提着的公文包,把里面的文件递给了周子善。
郭思强的目光一直盯在那个女特派员的脸上,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声音,身边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已经离他远去。周子善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他完全不知道,直到坐在他身边的马元成拿腿撞了他一下,他才回过神来。发现周子善和方正夫已经离开了会议室,只有那名女特派员还在位置上收拾东西。几位处长的脸色看起来都不是很好,特别是赵战峰的脸,阴沉的要滴下水来。
“思强,你在想什么呢?我叫了你半天你都没应。”
“老马,刚才开会都说了些什么?我怎么觉着大家这脸色都有点不大对劲?”
“你刚才真的一点都没听到?我可真服了你了,这种时候还能走神儿。”马元成瞥了一眼已经站起身朝外面走去的女特派员,压低了声音说道:“刚才特派员念了一个通知,说因为斩首计划失败给党国造成了巨大的损失,站长作为主要负责人,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站长暂时停职接受调查,在整个事件调查结束之前,保密局的工作暂时由周特派员主持。这不是明摆着夺权嘛,别说斩首行动失败不是站长的责任,就算是站长的责任,站长兢兢业业那么多年,给党国立下多少汗马功劳,就这样随随便便一个通知把站长给革职了,太让人寒心了!”
“不是说暂时停职接受调查吗?什么时候变成革职了?”
“思强,你还是太年轻,对官场上的这些事儿不懂,这停职调查跟革职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是好听一点,调查来调查去,调查个三年五载,等调查结束,黄花菜都凉了,谁还记得给你复职的事情?”
“啊?不是吧?方叔叔不当站长我怎么办?那我这个处长是不是也要干到头了?”
“哎,这可就难说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咱们这些人能干多久,怕是只有天知道了。”马元成叹息道。
听了马元成的话,赵战峰和张亚山也是一声重重的叹息,他们的想法和马元成不尽相同,但是同样对这件事情感到不满,对自己的将来也有些担忧。
看到会议室里众人的反应,郭思强的心里也开始打鼓起来,对于他来说,保密局内部陷入混乱是一件好事,但是他和方正夫的关系很特殊,他这个人事处处长的位置又是通过方正夫的手段坐上来的,如果周特派员在掌权之后把他给踢掉,那么他想要趁乱浑水摸鱼找出那个特务的打算,恐怕就要泡汤了。他现在需要的,是保住自己人事处处长的位置,然后在混乱之中寻找机会,可是以他的身份,怎么可以直接背弃方正夫而投向周特派员那一方?先不说对方能不能信任他,光是忘恩负义、白眼狼之类的评价,都会让他以后寸步难行。这条道路是万万不可取的。
看来,想要坐收渔翁之利是不大可能了,那么自己也只能站在方正夫这一边,故意把事情闹大,只要保密局内部乱起来,自己就有机会。而且,以他对方正夫的了解,对方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周子善这样跟他夺权,他难道就没有任何反击的准备?以方正夫的行事风格,他的反击行动一定是那种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是雷霆一击,让对手没有任何翻身机会的手段,这种结局对自己来说也是没有什么用处——自己需要的就是混乱,越混乱越好。所以,举着帮方正夫的大旗,趁机搞乱他和周子善的战斗节奏,让争斗变得混乱,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郭思强打定了主意要浑水摸鱼,这一次总部派遣特派员来S市的保密局夺权,这对他来说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可是,他无论如何都不愿看到特派员中居然还有她的身影,这让他该如何去面对她?更何况,自己和她之前有过那么一段感情,两个人只要彼此面对,就无法避开之前的那段感情不谈。而感情对潜伏的情报人员来说,恰恰是致命的陷阱,因为它不但会让人失去原有的判断能力,还会让日常的生活增加很多不安定的因素。有多少优秀的特工都是在身陷感情漩涡之后不慎暴露的?
正当郭思强胡思乱想的时候,赵战峰开口说话了:“行了,哥几个都回自己的办公室忙自己的吧。站长的事情咱们也帮不上忙,操不上心,这样老呆在会议室里,很容易引起误会的,要是把事情搞复杂了就更得不偿失了。”
赵战峰的话很有道理,像周子善这种心机深沉、喜欢搞政治的家伙,很多时候会把小事往大处想,万一他以为这帮处长在故意闹情绪或者商量和他对抗的事情,接下来的情况还真的会搞复杂。
“散了,散了,咱都回去忙吧,我也回办公室喝茶了。我现在可真是羡慕你们几个,都有事情做,我呢,这要是没机会出去闲逛,坐办公室也就只能翻那几张破报纸,想找个事情做都没机会。人事处长这个清闲差事啊,还真是让人闲得浑身都不自在。”郭思强大声的抱怨了几句,站起身离开了会议室。
从会议室里出来,他刚好碰到从走廊里匆匆走过的苗青,苗青走得急,没有看路,两个人差点撞了个满怀。郭思强下意识的伸出手扶住了苗青的肩膀,问道:“你还好吧?”
“还好,不劳烦你关心。”苗青冷冷的回答了一句,挣开了郭思强的手,拿着文件夹继续朝前走去,只留下郭思强尴尬的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思强,你跟这苗特派员之前就认识?我怎么觉得你们两个之间好像有故事呀?”马元成跟在郭思强的身后出来,刚好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于是很八卦的问了起来。
“能有什么故事?老马你怎么跟个老娘们儿似的,什么都喜欢打听,你又不是管情报的,哪儿来那么多事儿?”郭思强没好气的说了马元成一句,头也不回的朝自己办公室走去。
马元成看到郭思强生气,也有点发憷,等到他走远了才压低了声音嚷嚷道:“这小子,怎么说话的?我怎么像个娘们儿了?”
“老马,不是我说你,有些事情是不能说透的,郭处长跟苗特派员这肯定是有感情债,可是你当面说破,就太不给人面子了,怪不得郭处长生你气。看破不说破,还是好朋友嘛,你这上来把人脸面都给撕了,人家多尴尬?”赵战峰一副经验十足的样子,对马元成说道。
“赵处长,看不出来,以前真没看出来,你这是老江湖啊,年轻时也没少欠感情债吧?”马元成打趣道。
“打住,打住,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咱各自忙各自的去吧。”赵战峰不接马元成的话茬,他怕引火烧身。
郭思强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出神——他知道陷入感情漩涡对情报人员来说,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但是,此刻的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他和苗青往日的一点一滴不断地在他眼前浮现。在回忆过去的同时,他对苗青成为保密局总部特派员的这件事情感到有些奇怪,因为在他的印象中,苗青好像一直对国民党的看法都不是很好。
他和苗青认识并发展恋情,是他上大学的时候,那还是在抗战期间的事情,苗青那时候是一个特别激进的女孩子,喜欢参加一些进步组织发起的活动,而他那时候,因为经常和哥哥冯大山联系,也接受了不少进步思想。他和苗青是在一次进步活动聚会上认识的,那时候的苗青,不仅人长得漂亮,还带着一股积极向上的青春气息,是很多男同学心目中的梦中情人。而郭思强年轻英俊,在很多问题又很有见地,也是很多女同学心目中的白马王子,他们两个相识之后,很快被对方所吸引,建立了恋爱关系。
后来,因为抗战形式的发展,日本人的军队逼近学校所在的城市,学校领导决定带着大家转移,不愿跟着学校一起转移的同学可以自行回老家避难,很多同学在那期间失散了,苗青也就是在那时,忽然失踪不见,从此没有了消息和踪影。没了苗青,郭思强也没有心思继续跟着学校转移,就接受了父亲郭士川的安排,回到重庆换了一所学校完成了自己的学业。这些年来,他一直没有忘记苗青,还曾经试着给学校写信寻找苗青,只可惜对方一直杳无音讯。
如今,苗青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身份却变成了国民党保密局的工作人员,而且还是保密局总部派来的特派员,这对郭思强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打击。短短几年时间不见,两个原本亲密无间的恋人,因为命运的捉弄变成了彼此敌对的阵营,这让他如何不难过?
略微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郭思强开始考虑接下来的举动。既然苗青是国民党保密局总部的特派员,那么对他来说,这就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他可以利用两个人之前的感情,去接近苗青,再通过苗青,去接近周子善,搅乱保密局这潭深水。
如果郭思强真的这样做,那就意味着,他要和自己之前的那段感情说再见,往日的那些感情都将成为他用来接近苗青的工具。想到这里,郭思强忽然觉得自己的想法似乎有些龌龊,往日那些美好的感情,难道都要被自�
��玷污吗?但是转念一想,他又坚定了自己的决定,为了民族大义和未来中国人美好的生活,牺牲自己这样一点小小的感情,真的算不上什么。而且,就算是自己不采取这种手段,他和苗青再也回不到过去了,从重新相遇的那一刻起,他和苗青的命运已经注定了,他们不再是亲密的恋人,而是彼此相对的敌人。
方正夫的办公室里,周子善正在和方正夫交谈着。
“方站长,上峰的决定你也看到了,我这也是赶鸭子上架没办法,要不,咱们就开始交接吧?这次上峰要求我调查斩首计划失败的整个经过,那我就要把所有的情报都搞清楚。我听说方站长在很早之前就搞了一个名叫夜鹰计划的潜伏方案,这次斩首计划能得到**那么机密的情报,恐怕也是夜鹰计划潜伏在**内部的人员发回来的情报吧?现在行动失败了,我们有理由怀疑,可能是那些潜伏在**内部的人员中有人叛变了党国,投靠了**,所以,我想请方站长把夜鹰计划所有的人员名单和联络方式交给我,这样,我才有足够的把握调查出行动失败的真正原因。”周子善终于说出了他的真实目的,他想要掌握夜鹰计划的人员。
看来,总部的那帮官老爷是想要把夜鹰计划这个有力的立功法宝握在他们的手中,至于夜鹰计划的策划者和执行者方正夫,在他们的利益分配名单中,早已被踢了出去。
听了周子善的话,方正夫坐在位置上沉默了很久之后,开口说道:“子善,不是我不愿意把夜鹰计划的人员名单和联系方式交给你,而是现在保密局内部的保密措施实在是太令人堪忧了。你知道斩首计划为什么会失败吗?那是因为有共产党的卧底潜伏在我们的内部,在计划即将成功的一个小时之内把情报发给了共产党方面,使得斩首计划功败垂成。在找到这个卧底之前,我不敢冒这个险,毕竟夜鹰计划的潜伏人员是我们手里最后的底牌,他要是暴露了,以后我们再想安排人打入共产党的内部,那可就难了。”
“有共产党人潜伏在我们的内部?有没有怀疑对象?”听到内部有共产党人潜伏,周子善脑海里第一个跳出来的念头不是别的,而是兴奋,他觉得这是自己一个绝佳的立功机会——从保密局内部把共产党的卧底给揪出来,这绝对是一笔值得大写特写的功劳。
“怀疑对象我也没有,保密局所有参加行动的人员,包括没参与行动的人员,都有嫌疑。所以,子善你来调查斩首计划失败的原因,我是很乐意的,只是这调查的范围,恐怕有点广啊。”方正夫并不准备把审查特务的事情告诉周子善,这倒不是他想要争功劳,他只是觉得如果周子善插手审查特务的事情,不一定会捅出什么篓子来。
“方站长,参加行动的人员有嫌疑我觉得没问题,为什么没有参与行动的人员,也要进行调查?这样范围是不是有点太广了?”周子善觉得方正夫这是在故意给他找麻烦,那些没参与行动的人员,根本就不知情,调查起来有什么用?那不是摆明了浪费时间吗?
“我只是给出一个建议,优秀的情报人员并不一定只能在参与行动的情况下才能获取情报,只要用心,任何一个不起眼的细节都可能获取到机密情报。当然,这是我个人的看法,子善你也不一定非要采纳。”
“谢谢方站长的建议,我一定会认真考虑的。至于夜鹰计划的人员名单和联系方式,我会把情况反映给上峰,要不要交由上峰统一管理,我还是要听上峰的意思。”周子善还是决定先不跟方正夫撕破脸皮,但是夜鹰计划的名单,他是势在必得,他说要把情况反映给上峰,听取上峰的意思,也只不过是为了免除自己担责任的缓兵之计而已。他想要得到的,不仅仅是一个保密局分站站长位置那么简单。
“麻烦子善你向上峰把情况详细说明一下,万一真的出了纰漏,那可是无法挽回的损失。”即便是对周子善这种人深恶痛绝,但是为了保护夜鹰的安全,方正夫还是摆出了一副低姿态向对方说明情况。方正夫从骨子里,还是那种顾全大局的人,为了党国的事业,他宁愿自己受点委屈,也不会意气用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