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青瞳这一辈子最不知所措的时候,便是现在了。
她瞪着眼睛,张着嘴:“你……你……你……”她指着苑瀣一句话也说不出,就像个傻子一样。
“我必须出兵,因为在京中,他们的权势过大,容易引起反扑,但是在西北军的严密控制下,到了关中,他们就无力掀起风浪了。我将他们暗中的死士全部控制住,将他们的财物都带了来,霍庆阳元帅留守京都,旬日以前送来密报,已经将京中遗患全部铲除。”他伏地叩首,道,“西北军中高级将领都知道我的计划,若是我对陛下有恶意,西北军断然不会前来!陛下,您相信这些曾经您你麾下、为您出生入死战斗过的将士们吗?”
队列最前面的西北军将领,全都眼望青瞳,单膝跪了下来,他们齐声道:“参军!您还信任我们吗?”
“我……我……我……”青瞳仍旧处于呆傻状态,语无伦次。
“动手!”
喊出这声的是对面军中的胡久利,随着他一声大喝,以吕慧安为首,朝中三十八位世家权臣立即被团团包围。他们每个人都有护卫,每个人都有若干死士和武功高手跟随。但是进入军营之前,这些人全部被详细登记在案,每个人有什么特长全都在皇帝和将领面前一一表演过,所以也早就有了破解计谋。
轻功高明的就准备了网子,武功高强的就用弓弩瞄准。甚至有几个精于刺杀的好手,因他们表演的遁术太过神奇,士兵们以为这是妖术,除去弩箭长枪的远距离袭击,还准备了黑狗血。
大苑立国两百多年,能在千军万马的拼杀中进入朝堂,成了能影响朝政的大世家,这三十八个世家哪一个都不简单。他们精心搜罗多年的武功高手,至少代表了大苑武林一半以上的精英。却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里,在一群根本不会武功的普通士兵手中,死了个干干净净。
大苑江湖气数大伤,无数武功秘籍和独家招式就此失传。大苑武林要到百年之后,才又逐渐兴旺起来。这一百年间,西瞻东林,南诏北褐,武林道上的正常切磋,大苑基本被人压制,少有胜绩,更加没有人敢出国去挑战。
侠以武犯禁!一个朝代,但凡国运昌盛,人们通过士农工商能得到更大的发展,或者通过参军挥洒过度的精力,愿意练这种格斗技巧的人总会大大减少。前辈已逝去,后继又无人,中原江湖百年间确实在别国面前低了一头,可是每个普通百姓都能扬眉吐气,那也值得!
要说中原武林就此衰败,那也不尽然,正因为练武已经起不到高人一等的作用,剩下的为数不多的武者都是真正爱武成痴的精英,这些人不会欺压良善,也不会横行乡里。他们沉下心来,将武学融会贯通、去芜存真,经过百年的积淀,终于让中原武道又上了一个新的高度。这些人人数虽然少,却是武人真正的魂魄。
且说血肉纷飞的场面发生在眼前,吕慧安才终于明白了一切,从最开始他就料错了,他将自己所有的底细全盘托出,那是因为他相信显宗皇帝只有依靠他们,才有可能保住皇位。谁知他完全料错了,这位根本没有想过要保住皇位,甚至没有想过要保住性命。
现在一切都没有了,家族收集了多少年的财物,家族暗藏的关系网,家族精心培养的死士……这一切都是准备在关键时候起大作用的,如今全都没有了……
“疯子!疯子!”他指着远处的苑瀣,声嘶力竭地大叫。苑瀣心中却也知道,自己输得不亏,用一顶皇冠,用自己的性命为诱饵,将他们拖下水,这个分量完全够了!
两军对峙,却并没有开打,这场本以为会厮杀得天地变色的内战就结束了。
经过一个下午的打扫战场,整编军队。到了晚上的时候,两军合并一处,开始了这么大的大军很少出现的会餐。
一只只牛羊被放倒,西瞻人烤羊肉的手艺让苑军惊诧,他们喝酒的速度也让苑军惊诧。不光是西瞻人,便是关中当地的羯人、羌人、党项人、敕勒人……也尽有语言不通的,说不出的话,许多就用酒来代替了。只有关中军仍然保持清醒,穿梭其中,一边维持秩序,一边充当两者之间的翻译。
此刻,这场战事的双方主角,却在同一个帐篷内,秘密倾谈。
“九哥,你不用叫我陛下了!”青瞳喜笑颜开,端起酒杯,道,“你不知道,你帮我解决了一件大事!省下了我好几年的苦工!”
“陛下,您为什么要这样?我知道我不如您,还是有德者居之吧。经过了这么多事,这个皇位,我也没有多么看重。”他轻轻一笑,“陛下若真能容我,让我流放天涯,寄情山水,便是最好的结果了。”
青瞳敲着酒杯,纵声笑道:“你没有多么看重,我却是十分看重!我苑家高祖大帝浴血苦战十余年,这才化家为国。息宁帝三十年的封桩休养,才成了天下最富饶的国度。无数中原人两百年的耕耘,才成了这文化繁盛、百业兴旺之地!民智民力、民血民膏,两百年才堆起来的皇位,你岂敢不看重?”
“是啊。”苑瀣感慨地道,“从以为你死了,我在白家的怂恿下,要去争这个位置之前,我已经想好了,这其实不是皇位,而是一种责任,姓苑的人必须背负的责任!我去争,只是因为我不放心别人,我觉得苑家必须要有人把它做好,做不好,对不起我们的祖先!”
“九哥这话,当浮一大白!”青瞳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责任啊!姓苑的人必须背负的责任!好在你我兄妹,还担得起这个责任!”
“陛下……”
“哎!说了不要再叫我陛下!”
“十七皇妹……我现在仍然不敢相信!我是真心将一切收拾好了给你,你为什么不要做皇帝了?”
“什么收拾好了给我?这一切都与我无干了!你是给自己收拾的!你还记得我要你做的事吗?”
“记得,元修封王,坐镇关中!相国安民迁民责任重大,二十年不能调动!还有云中需要大量钱财支援,要我尽快从京都再运一批物资过来!”
“好,记得就好!我再和你说一声,西瞻俘虏中,有一个叫萧定西的人,他是西瞻的皇长子,带回京都,想必会让你增光不少,不过,我要讨个人情,这个人我要悄悄放了!你随便报个暴毙吧!”
苑瀣沉默无语。
青瞳见状微笑:“你不愿?”
“不是。”苑瀣抬头凝视着她,“这些事,其实你都没有必要和我说。相国我根本调不动,他绝不会听我的。云中需要的财力支援,你完全可以从晋王那里获得。至于元修封王,他现在离个王爷只差个名头罢了,他在关中起家,此刻又坐拥重兵,是我封王不封王也改变不了、奈何不了他的事实。”
“还是能奈何的,只是你不愿意付出那么巨大的代价。”青瞳微笑接口,“有他坐镇关中,也可以防止云中万一哗变。你在京都和世家打过交道,知道他们多难处理了?关中一地百年世家过多,不让他和萧瑟慢慢修理,你拿你的皇位骗人吗?”
“不愿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和不能奈何有区别吗?”苑瀣淡淡问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