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庶计算得挺准确,就在大概撤出一里的路程,西瞻士兵便追了上来,最先赶到的是一队穿着皮甲的轻骑兵,这些人虽然只是轻骑兵,但是每个人都显示出了极为精良的马术,王庶看出他们为了控制行军速度还留有了余地,不然定能跑得更快。
同时,这些骑兵每个人都显示出了一种难以描述的彪悍,就仿佛是一群饿狼,沉默,凶猛,眼神里就透着一股子坚韧和冷酷的味道。
这些人缀上苑军之后并不过于靠近,只散作伞形,似乎要防备苑军从两边逃走,远处尘土飞扬,更多的骑兵赶了上来。
王庶知道这一次必定要流点血了,他也沉下心来,吩咐:“布阵拦截。”
对方都是骑兵,骑兵虽然勇猛,但是除非突袭冲阵,这个兵种是不适合单独大规模作战的。如果是大苑负责进攻,会采用骑兵步兵配合的方式,步兵挺进,骑兵自两翼进行迂回包抄的手法,攻击敌人的侧翼,犹如剥竹笋那样一层一层地剥皮。
这是因为骑兵的优势全在马匹速度带来的势能,让成千上万的骑兵正面冲锋,直接冲击敌人的步兵阵列,骑兵只会越来越慢,行动越来越不便,最后陷入步兵的包围之中。
但西瞻人有铁林军重甲,这个问题一下子就解决了,重甲骑兵的防御和攻击力量都强大到了恐怖的地步,他们不需要太快,只要一直走,一直走,就会将敌人步兵军阵冲得七零八落,只能被后面跟着的机动骑兵肆意杀戮。
所以,他们最需要防备的便是重甲骑兵。卷成一团的开刃铁条早已备好,配合舒展铁条的两队苑军前队互相间使着眼色,期望再多一次漂亮的胜利。
他们停留的地方是王庶看好的,旁边有一处高地,几百名弓箭手就藏在高地后面,准备给混乱中的敌人以致命袭击。
弓箭已经张开,陷阱已经布下,就等着敌人上来了。
莫里夹在军中,只见远处敌军已经列队等候,显然早有准备,他冷笑一声,加快马速,奔到他的骑兵队最前面,对着敌阵狠狠插了过去。
最前面的苑军士兵的心脏紧张得怦怦直跳,其中一个人斜眼看着另一个,铁条在手中慢慢展开,只等王庶的手势。
王庶一直沉稳,直到莫里的身形已经清晰可见,才轻声喝道:“开始!”
前军每一队最中间两个人立即悄悄后退,转到队伍的最两边,铁条在他们手中缓缓展开,隐于地下,整个队伍却看不出有什么异动。
更近了!更近了!王庶眼睛慢慢眯了起来,直到骑兵大概奔至二十丈距离,王庶才突然大喝一声:“散开!”
早有准备的苑军飞快散开两边,露出前锋欲左右包抄、中军挺进迎敌的姿态。西瞻的重甲骑兵转向并不方便,他们通常不会舍弃大部队,去追两翼的小股敌军。
果然,西瞻士兵对两翼的前军理也不理,直奔中军而去。前锋偷偷将铁条形成弧线,向敌人兜过去的苑军心中大喜,等待着那种战马纷纷倒下的场面。
莫里距离他们只有十八丈了!十五丈了!十丈了!八丈了!骑兵带起的狂风已经能扑到面上,王庶眼神也热烈起来。
便在这时,奔驰中的莫里一声冷笑,手中四丈长的铁矛突然下垂,噗的一声矛头便插进地里,大苑士兵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奇怪的举动,却见莫里速度并没有慢下来,长矛也没有从土里拔出,就在土中插着一起奔驰,只听地面不断发出嗤嗤的难听声音,莫里身后土层翻卷,出现了长长的一道痕迹,如同将大地都剖成两半。
然后,莫里突然加速奔至。什么也来不及做,苑军前锋手中的钢条就撞上了他的长矛。草丛中的钢条是看不见的,莫里一路用兵器试探,此刻被钢条一绊,便知道找到了,他唇边露出冷笑,双臂用力,猛然一挑。
一个小队拉绊马索的苑军都毫无抵抗的余地,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最外围的两三个人,甚至被这一挑之力甩得腾空飞起,又重重砸进后面跟来的西瞻骑兵队中,被踩得筋断骨折。
莫里毫不停留,紧接着,第二条、第三条铁线也被他挑飞了,他大喝一声,又向第四条铁条奔去。
“弓箭!”王庶大喊一声。铁条隐藏在草丛中,莫里看不见有几条,王庶却知道得清清楚楚,一共便只有五条,若让这个凶神冲破所有障碍,身后重甲队没有了顾忌,那苑军第二队中军就成了正面面对铁林军冲阵的局面,必将遭受大面积伤亡,只得提前出动隐藏的弓手了。
随着他一声呼喊,旁边的那片高地上露出几百个人头来,他们手中的并不是长弓,而是身形短小、劲道却更强的劲弩!嗤嗤之声不绝,弩箭如同骤雨般落下。
紧跟着莫里冲阵的骑兵无法躲闪,顿时就有十多人中箭,翻身掉落马下。
山坡上的弩手再次张开弩机,这个山坡离此处大概八十步距离,十步左右高度。莫里脸色一黑,如果放着这些人,即便骑兵跟过来,他们也可以随便射杀他的骑兵而毫无损伤,这是他不能容忍的。坡度较高,重甲骑兵是冲不上去的,轻骑要上去也很困难,速度也必然大减,对方有充分的时间至少能射出五六箭来,已经足以挡住自己的冲击速度。
莫里略一思索便大喝一声,掉转马头脱离了骑兵队列,朝着高地冲了过去!
马匹奔驰,冲到了山坡之下,弩箭被他拨开四下纷飞,马匹撒蹄狂奔,借着惯性跑了三四步便缓了下来,莫里丝毫不耽搁,纵身一跃,双腿在马背上借力一踩,猛然往上跃出几尺高,随后长矛在地上一点,一个翻身就跳上了山坡!
大苑的弩手突然见到山坡上跃出一个高大的身影,一足低一足高,竟然还是个跛子,然而他只几个起落,还没等大苑弩手们反应过来就已经冲进了人群之中!
长矛划了个圈,顿时血光一片。
王庶站在山坡近处,只见一个弩手洒着大片鲜血飞落下来,掉在他面前失去了呼吸。
如果让莫里杀光弩手,下面的大队也马上就面临灭顶危险。王庶紧紧咬牙,同样弃马,一手持枪一手持一把重剑,奋力向山坡上跳跃奔跑!
刚从山坡上露出头来,突然一个乌黑的矛尖迎面而至,原来他爬山的动静惊动了莫里,莫里手中兵刃长达四丈,轻轻一个回旋,便及时赶到,将他拦在不上不下的半空。
王庶一声断喝,右手重剑砍在矛杆上,火星四溅。这一下使了全力,莫里手腕也不由酸了一下,王庶便借力跃上高坡,半空中一个转折,左手长枪吐出,斜刺里拦住莫里。
王庶这一枪角度刁钻无比,从自己肋下猛然吐出一个枪尖来。有人评说十八般兵刃,说枪是万兵之贼,指的便是这般神出鬼没的刁钻。枪是长兵器,适合远距离偷袭,而且枪本身重量较轻,可以长久战斗而不容易脱力。枪尖只有一点,如果将长枪使得出神入化,那些使用重兵刃的对手,比如用斧子锤子之类的,和这使枪的交手便都处于被动局面。
但是莫里用的是长矛,和枪有相同之处,王庶怕枪难以压制,便又选了重剑,看看是否有机会。
莫里手中是一支四丈长的铁矛,他力大却也不失灵活,矛头回转不及,便沉肘挪腕,矛杆下沉,向枪头砸下。
王庶见他阻挡及时,枪尖虚晃一点,回手右转劈出一剑,将莫里带了半个圆圈。莫里向前冲去的势头便转了个方向,不再正面面对弓弩手了。
然而莫里战斗经验极其丰富,见王庶这一跃一扑,身法已经用到极致,一时间无法调整重心,他毫不停留,长矛借着荡开的势头猛然下落,冲王庶头顶狠狠砸下。
他如果用技巧招式,王庶都来得及使用小巧功夫转折闪避,只要给他一个呼吸的工夫,他就能调整好重心重新作战。可是面对这样毫无花俏、刚猛无比的招式,足以将他身周围两丈方圆全数笼罩,他招数已老,躲避又不及,就只能硬接了。
这就是武功中所谓的一力降十会。
王庶只好运足内劲,双手交叉,一枪一剑呈十字同时上迎,眼中只见黑影下落,莫里的铁矛已经迎头落下,劲风竟将他双眼吹得不得不立即闭上。
当的一声巨响,一时将战场其他声音都掩盖住了。王庶顿时口鼻溢出血来,他的枪立即便脱手落地,只剩左手宽背重剑勉强格挡,然而那巨力一把剑岂能挡住?王庶被迫双手握住剑柄,最后用肩膀架在剑上,才算生生扛住!
从他大鹏鸟一般跳上山坡,一枪便将莫里耍猴般带得原地转了半个圈,到现在一个照面,形势便已经逆转,变成了王庶在苦苦支撑。
两人一见面便交手,直到这时两人趁一个回合的间隙才互相看了一眼。
这一眼过去,两人都是一怔,随即四只眼中都闪过寒光。
他们可不是第一次交手了,莫里在骁羁关下冲阵杀人,就是由王庶扛起帅旗,挽回败局的。后来激战到最关键时刻,王庶后退无路,舍命冲上骁羁关,在绝境中抱着莫里翻落悬崖,两个人双双落水。
王庶不会游泳,被水流冲到下游。莫里会游泳,但他的运气却没有王庶好,落下的时候左腿撞上一块石头,下坠之势何等猛烈,他的小腿顿时便被撞成了几段。等他挣扎游上岸,王庶已经顺着水漂了个无影无踪,想要找他报仇也找不到,而莫里的左腿就无法治好,成了跛子,这是他心中的奇耻大辱。
此刻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莫里嘴角竟然泛起一点笑意:“你还活着?很好!很好!我真舍不得你死呢!”
王庶脸色变了几变,莫里的武功远在他之上,然而此刻哪容他退缩?
“我先切你这只手,再切你一条腿,等你双手双脚都断了,就勉强算赔我一条腿。”莫里带着狞笑,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铁矛却猛然加劲,王庶只觉一股势不可当的巨力下,肩头顿时塌了两寸。
王庶只觉一股劲道破体而入,像钻头一般旋转着进入,在他全身乱窜,似乎要破体而出,他就知道这个莫里不光是力大,还练有自己没见过的内功。
莫里舍了弓弩手不管,全力向王庶压下,王庶已经用了全身的力气,然而那长矛依然一寸寸朝下压,肩膀扛着的利剑已经划破重甲,嵌进肌肉,迫近了他的锁骨。
莫里不做别的动作,只是不断压下重力,不断将螺旋劲冲进王庶体内,享受地看着王庶的肩头一分分绽开,鲜红的血一点点流出。
王庶知道他这次出兵必然危机重重,却没有料到才刚引出一千士兵,才刚走出两里距离,他便遇上性命之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