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素飞身而起,远远向声音来处瞧去。
她脚踏剑意,猎猎海风吹拂过她的衣袍,她迎着海风瞬间就冲出数十近百丈的高度,月华临空,巨浪在脚下掀起,远远看去,那遥远天际处似有无数黑点浮动,便是以韩素的目力,竟也不能看清那些黑点究竟是什么。
可见其距离之远,至少在千丈之外。
若非韩素此刻居高临下,又是身在一望无垠的大海之上,也无法看到如此距离之外的事物。
她缓缓将真元运及双目四周,随着真元运至,远方黑点倒是清晰了几分,原来竟是一眼看去也难以数清的人类修士!
众修士各施手段飞在半空,因距离太过遥远,韩素并不能看清众人脸上神态,只能勉强分辨出这些人虽是飞在半空,却也只是漂浮原处,并无太多其它动作。
至于东陵王和蛟龙鄂尊的身影,却似乎并不在其中。
韩素这厢正思量间,更远处犹在众修士另一方的海面上却忽地暴起一团浓郁刺目的明黄光团。这光芒一出,便是天上月华都为之失色,更不必说旁边众多黑影,被那光团一照,自然更是渺小无比。
但听得明黄光团中龙吟阵阵,透过那刺目的光影,隐隐可见其中一条足有百丈长的巨大蛟龙在摇首摆尾,挣扎不休。
原来蛟龙鄂尊竟是早已被东陵王困在其中,眼看着便要伏首了!
龙吟之声越发剧烈,鄂尊身躯被困,只不住摆动龙尾拍打在那犹如牢笼一般的光团壁上。它虽是不得自由,然而它每一挣动却都能引得大海之上波涛迭起,海面上风声呼啸,天空中更隐隐有雷声相合,饶是韩素隔得极远,听得天空中隐隐的雷声轰鸣,都觉气血浮动。
鄂尊之威竟至于此,而能将它困住的东陵王又该有多强大?
韩素远远观战,都觉心神激荡,一时向往。
这还只是小世界中的高手之威,韩素却听方寻说过,天地之广,小世界无数,更有大世界三千,三千大世界之上又有无边仙界。仙界之中高人无数,化神期只是初初蜕凡而已,地仙遍地都是,天仙也不过是仙中起始,更有真仙、金仙、仙君、仙帝,无数风流人物,绝艳天才,或一时之雄,或流芳百代,长盛不衰。而今以小见大,可想那真正的大世界,还有大世界之上的仙界又该有多宏大了。
相比起世界之宏大广博,韩素如今即便是已经修至剑意三转,其实也还是太过渺小。
炼气尚且是在门槛之外徘徊,化神才算真正入门,大道漫漫,一时成就又能算得什么?
在如此宏大漫长,几乎无法看到尽头的大道面前,雕飞云之流当真便只有“可笑”二字可以形容。
韩素长舒一口气,周身真元流转,气血渐平,即便那远处的鄂尊再如何掀动山呼海啸,也不能再影响韩素分毫了。
“啪——!”鄂尊又是一阵猛烈拍击,但见那天空中原本隐约轰鸣的雷声越发明显了,雷声瓮瓮郁郁,只是闷响却不炸开,这是风雨欲来之势!
鄂尊怒啸:“东陵王你欺吾蛟龙一族,颠倒黑白的本事再如何了得,你也终究只是个卑鄙小人罢了!你为设毒计引吾入瓮,竟连亲子也能利用,比之吾辈妖类简直更无人性!本尊羞于将你视作对手!小人,虫蛊之辈!你今日不过是毒计在先,偷袭得手,算的什么高人!本尊咒你小人成性,大道永不能成!”
每字每句,皆如利箭,根根诛人心肺。
这蛟龙骂起人来竟是口舌如此之利,便是旁听者都只觉心气顿弱,暗暗气虚。有人也不免暗中嘀咕:莫非东陵王当真是用了卑鄙手段这才得将这蛟龙困住?
这时,明亮光芒之下,一个身着玄色蟠龙袍的身影终于踏着波涛出现在众人眼前。
他手上倒持着一柄长枪,枪尖寒光熠熠,映出一片宝气。他脚踩着一程又一程的波涛,一步步踏空而上,数十丈的巨浪在他脚下却安分乖顺得犹如已经被驯服的家畜,他踩着巨浪一直走到与光团中鄂尊平齐的位置,也不动怒,只是伸出长枪,向着那光团一点,缓声吐出三个无比威严的字来:“定——山——河——!”
一言既出,那一枪更像是从世外突出。
枪尖上宝光骤然大放,一霎那,不论是困住了鄂尊的明黄光团,还是天上的盈盈弯月,都在同一时刻黯然失色。
一枪点出,海浪平息,龙吟骤停,便连天上隐隐汇聚了风雷的云团都猛地停止吞吐。
同是“定山河”,那时雕飞云一击比之此刻东陵王一击,当真是一如萤火,一如星汉,简直不可同日而,完全没有可比性。同样的“定山河”,在东陵王手下竟能使天地失色,**浪平,风雷骤歇,这是何等威能!
一霎那,整个世界都仿佛失去了声音。
天地间唯余东陵王那一句“定山河”悠悠回荡,说不出何等苍凉古远。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东陵王忽然一拂袖,眼前困住了鄂尊的巨大明黄光团便在瞬间缩小成一点,化成一缕流光飞入他袖中。他抬手轻弹袖口,忽而转过头。
虽是隔了数千丈远,然而在这一览无余的天空中,韩素竟恍惚觉得东陵王这一望,目光直指处正是自己!
那目光淡淡扫来,在那一瞬间韩素却只觉眼前似有蛟龙怒啸,江海蹈覆,只这一眼,就看得韩素四肢冰凉,丹田中真元险些沸腾失控!
东陵王果然是在看她!
然而那又如何?
大道艰险尚且不惧,纵你是半步地仙却也不能凌驾大道。
——要夺我意志?不可能!
韩素豁然转目,便即回望过去。
强烈的剑意从她身上蒸腾,在她眼中爆开。夜风吹处,她长发裙裾一齐拂动,乌发从她颊边吹开,“啪”地一声,就在她脸颊上拍出一道红痕!
这一瞬间的意念交锋激出气劲,竟使韩素颊边的柔软青丝都变得劲力苍然,拂动间有如刀鞭!
“哼!”东陵王一拂袖,淡淡将目光转开,脚下虚空数步,便消失在重重夜色中。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远处观战众人间才爆发出阵阵议论声。
“东陵王竟将鄂尊成功抓捕,只怕过不多久他便要突破炼神,进入返虚期了罢?”
“那却说不定,返虚,那可是真正的地仙,天下都有数的,传说中的人物。”
“然而我等海外修仙界已有近千年不曾出过真正的地仙人物,倘若当真能再出一个,看那天外天众人还如何以正统自居!”
众人的纷纷议论离得韩素已是太远,即便她耳力非凡也不过模糊听到几句。
她松开紧握的手掌,却只觉得掌心中**一片,东陵王那一眼虽未能将她意志击溃,然而双方修为差距毕竟太大,韩素受了那样一眼,此前尚在一点点修复的伤势到此时却又滞涩起来。
她恍惚回过神,才醒觉到自己适才观战的行为实在不妥。
而此刻仔细想来,她刚才之所以毫不犹豫便停在原处远远观战,而非是在发现战斗之人中有一个东陵王便立即远遁,却还是因为东陵王与蛟龙鄂尊在战斗间溢出的气势太过骇人,那一刻韩素心神尽皆为其所引,竟是失了平常的判断力。
韩素轻轻将双掌交握,擦过掌心汗湿。此刻迎风半空,但见月色幽谧,大海无垠,再回忆起适才所见,却又是另一番感受。
这尚且是她首次见到如此境界的战斗,这一战对她的冲击不言而喻,即便是再一次回到观战前,哪怕明知可能会因东陵王而遭遇危险,只怕韩素也同样不会就此躲开。
而东陵王后来望过来的那一眼竟隐约有几分剑修剑意成煞后的威势,韩素正面领受了这一眼的威势,此刻回想起来便觉韵味无穷,很有可以借鉴处。
大道虽万千,殊途却同归。
真正说起来,修行路上,“道”才是本源,而“法”,不过末端而已。
只是求道回归的逆旅之上尽有各种危机,因此“道途”才需有“法”护持,而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法”又何尝不是“道”之显影?
因而“道”虽不同,“法”却或有相似。
韩素一边回味着适才所得,心中也思量:“那小蓬莱我如今却是不便再去了,说来此间它事已了,接下来便应当要去扇娘子洞府将那天罡玄金石取回才是。”雕飞云之事在韩素看来只是小节,不值得她心中挂碍,此等魑魅魍魉,不来则已,再来再斩!至于他背后的势力,那却是挂忧也无用的,不如勇猛精进,增益自身才是正途。
她暗中思定,取回天罡玄金石后便该再回那剑岛看看。一来还有小老虎恩情未报,二来经得这数日历练,她自觉剑意又有进步,因而也想重登剑山,再去印证一番。
而在此之后,她就要设法回归中土,完成对图突的承诺,然后再上天外天,诛杀姚丹,为祖父报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