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的鬼彻看着突然变拥挤的屋子,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一大红木箱子的珠宝,名人字画和工艺精湛的瓷器,看上去都价格不菲,不禁感慨这慕安风这方面出手也够大方,估计都是这几年打仗得来的赏赐。
他打开箱子里的金银珠宝,咳嗽的说道:“看来我这两天要遭的罪没白受,还能过过眼瘾。”
因为身体不适的缘故,昨天他也没骚扰白溪月,虽然心里痒痒,但还好他是个能自持的人。
更何况一直操心楚晚晴的傻妞,现在终于转移目标,换成了他,日子过的更舒坦了,这一下心里没了牵挂,人就越发懒起来,脑袋里就想着出馊主意吓唬吓唬她。
装死的招数几乎是屡试不爽,一次他使劲儿的咳嗽,旁边的白溪月看着心里直抓急又帮不上忙,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围着他打转,没想鬼彻似乎是一口气没喘上来,“啊呜”一声就直接翻白眼的闭了眼,又配合着撒手人寰的系列动作。
白溪月顿时就吓的六魂无主,抱着鬼彻撕心裂肺的哭喊起来,鬼彻闭着眼,心里暗暗好笑,明明连冥界黑白无常都没有看到,她竟然也能相信自己的演技,后来听她哭的实在可怜,这才睁开眼,佯装从晕死中醒来,哄劝起她。
鬼彻装死一次,白溪月对鬼彻就加倍的关怀照顾,生怕他真的一命呜呼去了冥界。
一帮神君和小妖看着鬼彻无与伦比的演技叹服不已,起初芳华和树魅他们还跟着一起上当,吴少卿在旁边看热闹。
后来听了吴少卿的嘲讽,这才恍然,这鬼彻神君是闲来无事拿着溪月神女开涮求安慰呢,就都各忙各的事去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鬼彻一定是神界性格最差劲的神君,对付女人绝对有一套。
三天过后,慕安风在楚晚晴的目送下离开荆北城,带着增援军队和粮草去往前线。
送走丈夫的第二天,鬼彻手臂上的黑线突然消失,化作一缕黑烟飞到楚晚晴的院子,这位将军夫人当即一头栽倒在地,被病痛折磨的躺在床榻,无力动弹。
慕老爷子让人们把早已备好的寿木和寿衣全都拿了出来。白溪月看着已经燃烧到底的续命蜡烛,深深叹了口气。
未到黄昏,天就黑透了,也不知何时寒风里飘起柔柔的雪花,晶莹剔透得宛若春日柳絮,一沾肌肤,悄无声息的化作水珠。
今年初雪来得这般快,就像有些人和事,总是给没有准备的其他人杀个措手不及。
最后的楚晚晴浑身被病痛折磨,蜷缩在被子里,明明有四五个火盆烧着却瑟瑟颤抖如快被冻死之人那般,拼力地想将自己蜷成一个小球。
这次的雪下的不大,却总也不停,她不愿想慕安风,也不愿想子苍神君,她只是觉得自己快死了,咳嗽出的血液顺着双唇流出,热而腥,丫鬟们呜咽着拿一张绢帕换一张绢帕的不住擦拭。
夜愈发深了,像极一泓静谧的黑潭,偶尔被风吹起的呼啸声,雪在慢慢减少。
鬼彻支走楚晚晴身边伺候的人,站在她的面前,连眼皮也没抬,解开自己的衣裳露出整条胳膊和半个肩膀,抓住她印有红线的手腕,指尖轻轻一点,红线便随着他的指间慢慢抽离出手腕。
红线在鬼彻的肩膀上渐渐描绘出像妖红刺青的彼岸花图案,此刻楚晚晴的意识也已经越来越模糊,想到那一年,同样是下雪的日子,他笑的像个孩子,手里捧着街头艺人刻的冰雕,一双冷峻双眸含笑,轻轻浅唤“晚晴”,乱花飞过,她又看到子苍一身浅蓝色长袍,对着他人温柔浅笑,惊扰她一世的芳华,细雨绵绵,雪花纷飞……
她勾起嘴角,恍惚是柔笑一下,魂魄离体,彻底化作整株的彼岸花印在鬼彻身上,离开屋子。
雪彻底停歇在夜中,契约达成。
鬼彻他们也没有理由再留在护国公府,没听慕老爷子的挽留,执意搬到尹春花的豪华大宅,把慕安风前些天送他们的东西全都留在屋子里,一件也没带走。
七天后的葬礼办的很风光,因为前线的战役大捷,也就不再担忧慕安风知道消息后会出师不利,岚风国被沧月国的后期进攻逼得节节败退,慕安风回来的时候已经是葬礼结束的第三天。
荆北城的城民全都出来迎接得胜回来的军队。
慕安风独独不见慕家的人,就连临行前答应接风的新婚妻子都没来,心中就生出一种不详的感觉,骑着快马近乎发疯地冲回护国公府。
等看到外面大门扁上挂着白色绸缎挽花。站在门口两条腿僵麻无觉,却没有勇气踏入半步,是老爹死了?还是府里什么人?他不敢细想,临行前楚晚晴的状态是大好之势,老爹的身子也没什么问题。
胸口闷的喘不过气,老管家身穿白色麻衣,哀伤的看了眼慕安风,步履蹒跚的走到这个身穿铠甲的将军面前,低头说道:“少爷,请你节哀,晚晴少奶奶十天前就已经离世了,三天前下葬办的葬礼。”
开什么玩笑?!这个身经百战的将军,生死攸关时也从未晕厥过,如今却承受不住打击,胸口闷气翻涌上来,吐出黑血,眼前一黑,彻底不省人事。
屋子里生着火盆,木炭烧的噼噼啪啪作响,慕安风睁开眼睛时,看到的不是别人,正是鬼彻。
顿时气的咬紧后牙咯咯作响,筛糠似的发抖,把盖在身上的毛毯被一下子扯了开,抓着鬼彻的手腕问道:“晚晴死了?她的病不是好了么?”
鬼彻邪魅的双眸似万年不化的冰峰,拨开慕安风的手,哼声道:“我可从没和你说过半句她已经好的话,倒是你爹和楚晚晴都知道她活不过一月时间,这大抵也是为何会坚持给你们成亲的原因。”
“他们都知道?晚晴自己也知道?她一直在骗我?”慕安风难以置信的问道。
鬼彻按住慕安风想要起身去追问的身子,淡淡的提醒道:“这个时候你最好不要再动怒或是波动情绪,这次战役你的箭伤有毒,在处理伤口的时候太过草率,本就毒已攻心,现在又加之急火攻心,再不注意,我可保证不了你能活几天。”
这时候一直等在屋子外面的花南蝶抱着楚晚晴做的一包袱衣裳走了进来,唉声叹气的说道:“小舅舅,晚晴小舅妈给你留得东西都在这里,您还是节哀顺变吧,她这么做也是希望你不要太难过,专心上战场杀敌。”
慕安风脑袋里回想这楚晚晴起初的反常举动,还有最后浓情蜜意的三天日子,拆开包袱看着刺绣精美的衣裳,实在想象不出她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做这些事务,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垂泪哭,“扑哧”笑出声,呆呆的问道:“慕晏也知道这件事对不对?所以他走了?你们都知道,只有我像傻子一样。”
说完他就抱着衣裳,浑浑噩噩的又昏睡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嘴巴是让人撬开灌的药汤,舌尖甚苦,一口便把东西吐出来,闷声说道:“晚晴,橘子糖。”
白溪月急忙从楚晚晴留得包袱里翻出一包橘子糖交给鬼彻,一个将军喝药还怕苦,鬼彻没好气的将糖塞到慕安风口中,猛灌一通药后,便拉着白溪月离开屋子。
药效起作用,慕安风很快便觉的全身都畅顺起来,回味口中的味道,带着淡淡的橘子香气,喘息间只念着果然是在做梦,晚晴怎么可能去世呢?
只听窗外风声隐约,在梦中……他仿佛看到了楚晚晴,笑盈盈地站在原地,蓝色的双眸又特别又好看,细雨纷飞的雨幕突然模糊了她的面容,唯有紫色流光的衣袂像盛绽的莲花翻飞,像是在垂泪的低喃着:“师尊,你好狠的心,从此我们恩断义绝,死生不相往来。”
她离着他越来越远,又不安的说道:“阿风,你心里可曾有一点欢喜过我?我要的不多,只要那么一点。”一切渐渐化作虚无,而他,像是作茧自缚的木头人,只能站在那里无所行动。
慕安风惊恐的呼喊一声,神智彻底清醒,睁开双眼,出神的盯着绣着双蝶恋花的床幔,看着坐在不远处慕老爷子的侧影,熟悉又仿佛陌生,他似乎并没有因为儿媳和儿子的缘故而精神不振。
察觉他醒来,慕老爷侧过脸庞看了一眼,又垂下头,摸着胡子说道:“你们两个我操心最多,只可惜命数里依旧是享福最少的孩子。”
慕安风也跟着垂下头,哽咽的说道:“爹,我还没和她说过欢喜之类的话,她就这么去了。”
慕老爷子一怔,看着眼前这个脾气性格最倔强的儿子,也是这点最像他,叹声说道:“英雄气短,这种话不说也没有关系,我不也没对你娘说过?可她这一世都知晓我的心意。”
慕安风摇头说道:“爹,不一样,我一向待她不好,总是让她受委屈,是我欠她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