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从舅太太褐红色的衣角上看出一丝希望来。
有些事只要先知先觉就能有好结果。
舅太太坐在床边,“我特意仔细瞧了瞧贵人,虽然是才诊出喜脉,可我看那样子说不定就是个皇子。”
大太太眼睛又是一睁,嘴角终于有了些喜色,“贵人怎么说?都爱吃些什么?有没有让经事的御医把脉。”
舅太太笑道:“有,有,有,御医说极有可能是皇子,有些年没有这样的喜事了,宫人都紧张的很,我过去说话,时间稍久就有姑姑来伺候贵人躺着。”
大太太道:“我就说,她是个有福气的,你要将她嫁去商贾之家我就是不肯,最终怎么样?是不是挣了个娘娘回来?”
舅太太眼睛微红,“可不是,多亏了姑奶奶,不然我哪里有这种福气呢,别的不说,咱们李家竟然会有了皇家的血脉,这是多大的福气。”
大太太舒口气,慢慢躺下来,“这我就放心了,就算是去了也能闭上眼睛,我们李家总算不用愁了,哥哥和嫂子也能过上好日子,”说着定定地看舅太太,“我只求着舅太太将来能帮衬我们瑶华,我现在只剩下这一个……”说到这里哽咽起来。
舅太太急忙劝慰,“你这是哪里的话,我能做些什么,将来还不是要靠着你,我们李家这些年要不是没有你,早不知道落魄成什么样子,贵人在宫里都是你托人稍银子,这份恩情贵人说了永远不会忘,”说着看一眼周围上前低声道,“贵人还说,多亏了你送给她的那支凤头簪,否则哪能有机会怀上……”
大太太猛然一睁眼睛,“这样说她用了?”
舅太太道:“这还有假。”
大太太的嘴角激动地一颤,“这么说一定是皇子,我们家真的要……”
舅太太喜上眉梢,“所以姑奶奶要保重身体,将来……”
大太太点点头,嘴一张哽咽着,“可怜我们淑华,小小的年岁,竟然就没了,让我怎么活下去。”
舅太太也跟着掉了一回眼泪,“赵家怎么说?”
大太太道:“诰赠的事还要等上面的意思,义承侯已经找人周旋,”说着冷哼一声,“人已经没了,不过是敷衍我罢了。”
舅太太道:“要不然请贵人去……”
大太太忙摇头,“贵人正有着身孕怎么好这样。”
舅太太不由地叹口气,“贵人让我劝慰姑奶奶要放宽心,瑶华的药够不够,不够的话贵人从宫中稍出来些。”
大太太道:“瑶华的病似是好多了,只是婚事迟迟不能定下来……”
舅太太道:“这个我也说了,贵人在宫中知晓的也不多,只是问起一家不知道姑奶奶是什么意思。”
大太太抬起头望过去。
舅太太笑道:“常宁伯家。”
大太太微微一怔,皱起眉头,“淑华也跟我提过,可是嫁过去是继室,再说常宁伯大奶奶还留下个少爷,将来这嗣子上又要有争端。”
舅太太道:“贵人倒不是问世子,问的是常宁伯家的二爷。”
常宁伯家的二爷?她倒是没听说过。
舅太太笑道:“不怪姑奶奶不知道,听说二爷极爱读书的,皇上经常夸赞二爷的诗文,年纪也不大和瑶华也般配,将来仕途上是不用说,未必非要看准了爵位。”
一般有爵位的眼界都高,不是挑剔这个就是挑剔那个,瑶华年纪不小了,又有一身的娇病,当年薛家还不是因为这个。
大太太叹口气,“让我再想一想。”心里微微思量,李贵人提了庄亲王,又说常宁伯,这里面。
奇怪,之前她还以为常宁伯家公子和大姑爷要好,常宁伯自然是和蔡家……这样看来并不是表面这样简单。
……
容华揭开锅盖慌了神,她刚刚和厨娘学着蒸了馒头,谁知道蒸出来的又小又黄,锦秀也不是个会做吃食的,和她忙乎了一通看到锅里这种模样不由地丧气。容华只能让厨娘重新做了一屉出来,然后亲手端给薛明睿,薛明睿抬起头看了看容华,秀气的眉毛已经低垂下来,目光闪烁,端在手里的馒头倒是又白又大。她去厨房里有多久了?他已经将手里的书看了大半。
薛明睿扬起眉毛,微微一笑:“你做的呢?拿出来看看。”
他怎么知道……容华不由地脸红,想强调这些就是她做的,抬起头看薛明睿的目光清澈透亮,她顿时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只能老老实实地交代,“不能吃了。”
他的眼睛里带着惊讶,容华不由地灰心,薛明睿一定很失望,本来是件极简单的事。
薛明睿站起身,“我去看看。”
容华急忙尾随着跟过去,“真的不能吃了。”进了厨房发现那些馒头还没被扔掉,顿时脸一红有一种十足的挫败感。
薛明睿伸出手来拿起一个,那厨娘顿时吓得脸色大变,“侯爷哪能吃这个……”
薛明睿张嘴咬了一口。
容华的脸皱成一团,他大概从来没吃过这种难吃的东西,昨天晚上她也只是拿了厨娘早就准备好的饭菜,薛明睿让人留了火烤肉,虽然不算好吃但是肉起码是熟的,她今天是想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真正亲手做一顿好吃的饭菜出来,谁知道偏是这样。
他果然眼角一抽,阴沉着脸。
不就是做坏了一顿饭用得着那么小气吗?
“重新做些饭菜出来。”薛明睿淡淡地吩咐。
厨娘忙低头应承,薛明睿出了厨房,容华也跟了过去。
解释?做饭和下棋一样她总掌握不好火候?反正家里也不需要她做饭?这些好像都不能是理由,她只是不大明白薛明睿怎么那么生气。
打开门,薛明睿进了屋,容华看看旁边吓得一脸苍白的锦秀,让锦秀暂时先下去。
锦秀顿时入获大赦一般松口气,后退几步离开。
容华慢慢关上房门,薛明睿已经进了内室。
以为不过摆摆脸色,谁知道他真的不依不饶起来。
“在军营里浪费粮食可是要被打的。”
他竟然会突然提起军营里。
想起薛明睿每次吃饭都不会让厨房做很多,有可能真是在军营里养成的习惯。
她也不是要故意浪费粮食,“我……”她刚张开嘴解释,顿时又变成了惊呼,水蓝色的锦缎上绣着花开富贵,整个人被压在床铺之间,薛明睿刚刚抽搐的眼梢一展笑起来,“又让我又等了那么久,是不是该有些惩罚。”不等她说话,温暖的嘴唇已经压了下来,她紧张地屏住呼吸,好不容易等他离开,她长喘口气,他的嘴唇立即又落下来。
细微的挣扎渐渐不再抗拒。
她慢慢的和开始的时候不一样了,成亲的那天她整个人心事重重,紧张又有怯意,现在不那么僵硬,渐渐柔软下来,他能看到她的聪慧、冷静和刚强,却看不到她隐藏在内心深处的那些……他是长房的长子嫡孙凡事都要小心翼翼,她是个外府生养的庶女就更不用说,想要得到她真正的倾诉和一时的信任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薛明睿伸出手来抚摸容华紧皱的眉宇。
总有一天那些隔阂都会不在。
有些话他本来都要埋在心底,薛明睿仔细看着容华,“我并非我母亲亲生。”
容华听得这话顿时惊讶,这怎么可能,薛夫人整颗心都系在薛明睿身上,甚至于多过薛亦双。
薛明睿低声道:“宣王被圈禁之后,祖母悄悄藏起了宣王的女儿。府里应该有几个人知道详细的实情,我也是自己想尽办法才知晓的。”
容华目光猛然一缩,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许多事都像针对薛明睿一个人,二太太为什么总是有十足的把握能压过大房,家里的人为什么与薛明睿保持的距离,薛夫人为什么整日惴惴不安,薛明睿在仕途上如此艰难,不管接了多么苦的差事,别人能退缩他却不能半点犹疑,只能一心一意为朝廷卖命。
传来宣王的死讯皇上特意让御医来府里,还赏了御赐的药丸,皇上是在提醒,任何人都不能越过皇权,任何人都不能有异心。
怎么才能获得完全的信任,怎么才能将以前的事一笔勾销。
“我虽在军营磨砺多年,却从来没有过正式的职权,这次与沈家交往,那是因为沈老将军已经卸去甲胄。”
皇上不想让薛明睿和军权沾上一点的关系。
“荣川本来是带兵的料子。”
也就是说皇上对薛明睿身边的事几乎了如指掌,包括谁与他交好。
“他害怕,不会留下传位诏书,一定会立储君,立储之前还要想尽办法平息夺嫡内乱,会不惜一切。”薛明睿细长的眼睛垂下来,“一定要小心,一步走错,可能就难以转圜。是进是退我们都要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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