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小就不知父母是谁,这个奇怪的半截马刺青自他记事时起就存在,最初时每每引起他的惊奇,但这么多年下来,他已经不再奇怪了,今天卫青在杀他之前却追问这个刺青,他心中也感奇怪。
卫青突然拉开自己的衣服。在他的胸口,一个半截马的刺青十分的刺眼。所不同的是,这是一匹马的后半截。
如果把卫青身上的刺青和扎木合身上的刺青合起来,就是一匹四蹄飞奔的骏马形象!
卫青知道这个刺青的来源。他才出生不久,他的父母请人给他和他哥哥算命,算命先生说,这两个孩子将来可能要自相残杀,只有在二人身上各刺一半的标记,让这个标记合起来是一个完整的标记,以便他们将来相认才可以避免。
虽然父亲和母亲都不相信,但毕竟事关二人的将来,在母亲的力主下,特别请人在他和他哥哥的身上各刺了半匹马。那以后不久,哥哥被强盗抢走,此后多年音信全无,无论是卫青还是他的父母,都对再见到他已经不抱希望了。
而现在,卫青却从自己的死敌扎木合的身上看到了这个奇特的刺青。放眼天下,可还会有第二个人刺上这样奇特的刺青?如果说巧合,哪里能巧到如此的程度?
“你的父母是谁?”卫青颤声发问。
扎木合的脸也发白了。
他看到了卫青身上的刺青,听到卫青的这句话,就猜得到个中原因。他不得不承认,那封信,那封让他杀死了完颜无术的信,看来是真的。
那信上说,扎木合是自汉人手中掠来的,虽然年纪很幼小时就已经掠来,但为防止汉人的恶劣天性,扎木合如做出有损于金人的事情来,可不经请示直接诛杀,无论是明杀暗杀均可,此信就是授权书。
事实上,自从在完颜无术和完前雍的手里分别看到这信,扎木合就相信了这件事是真的。大金国皇帝是不会闲到如此无聊的地步,专门给两位王爷写两封信来开他扎木合的玩笑的。
自得知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扎木合的心态就悄悄的在变。他看到赵月如之后,并没有象以往那样随意的杀掉赵月如,而是对赵月如起了一种莫名的亲切感,他并非对赵月如一见衷情,但赵月如那一身汉人的打扮,却让他多少有些希望能多看一看。
然而,从骨子里说,扎木合仍是金国人。他早已不记得幼年时的事情了,他所记得的一切都是在金国发生的,他已经深深的自认自己是金国人,虽然那封信让他的心态失衡,却还不至于达到让他否认自己的金国身份的程度。所以他虽然对赵月如很好,却并没有打算视自己为汉人。相反,他对汉人更为仇视,他认为,自己所碰到的这许多麻烦,完全是由于汉人导致的。
然而今天,这个意外实在让他太吃惊了。
他和卫青居然是兄弟!这怎么可能?这又怎么处理?
“不!”扎木合突然后退了一步,仿佛卫青的身上带着死神一样。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不”,是想否认这事实?是想拒绝卫青的确认?他不知道,现在他的脑海中已经乱成一团了。
卫青也更是如此。
他满腔兴奋,打算杀了扎木合复仇,却意外发现,这个死敌正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哥哥。怎么办?怎么办?
卫青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下意识的伸手从怀中掏出了那块金牌,嘴里喃喃的叫道:“哥哥!”
扎木合突然一声狂叫!
那金牌,那金牌!扎木合突然想了起来,他想起自己曾经见过这金牌,他想起,这金牌是他被几个大人抢走时心中最惦记的东西。他记得自己哭了好久,但不仅仅是失去了父母,也是因为他失去了这个金牌。
就在这一瞬间,他确定无疑:自己应当是眼前这个叫卫青的汉人的哥哥!他甚至朦胧的记起他曾经和自己的弟弟一起在草地上打滚,大笑。
卫青慢慢的把金牌递向扎木合,金牌在他的手中如风中树叶一样颤抖着:“哥哥,这是你的,这些年,父母一直保存着。这一次我出征,他们托我带着,希望老天开眼,能用这金牌找到你。现在。。。。。。”
卫青说不下去了。现在,老天真的开眼了吗?如果算开眼了,为什么让两兄弟以这样的方式相认?这哪里是善,简直就是最大的恶做剧!
扎木合一抬手,将金牌打的直飞到帐角:“那不是我的,不是!不是!”他好象疯了一样连连叫着。
卫青苦笑。
他也希望那不是扎木合的,但事实俱在,他无法闭了眼睛说这些都是虚幻。
扎木合突然直扑过来,双手死死抓住卫青,嘴里怒吼道:“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你方才不是说要杀了我吗?快下令吧!”
帐帘掀起,帐外的卫士听得扎木合在帐内大吼大叫,生怕卫青有失,掀帐进来,正好看到扎木合双手抓着卫青,几个卫士急忙冲上来将扎木合按倒在地。扎木合就好象失了心智一样,全然不知反抗,任由卫士按倒。
“将军,要惩罚他吗?”卫士请示。
卫青叹息一声,挥了挥手:“先把他押下去关起来,不得虐待,一日三餐好好供应,还有,给他换一床厚实的被褥,不要让他冻着。”
卫士押着扎木合出帐去了。
卫青久久的站在帐中,好象变成了塑像一样。过了好久,他才慢慢的走向帐角,将被扎木合------他的哥哥卫勇打飞的金牌拾起,又小心的收好。
扎木合在半痴呆的状态下被押回了关他的营帐。几个卫士一通忙活,给他换了新的被褥,又打扫了帐篷,还在帐内安了一个炉子,升起了火。
扎木合呆呆的看着卫士们忙活。他希望这是一个梦,一个荒诞可笑的梦。自己居然是汉人将军卫青的哥哥!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吗?他居然与自己的兄弟分属敌对的两国,两兄弟你死我活的拼了无数次,最后,这个兄弟要对他这个哥哥明正典刑。
这该算笑话还是鬼话?
一桌可说是丰盛的饭菜端了上来,扎木合却没有心情动筷。他呆坐在桌边,看着那一桌的饭菜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说话声,帐幕一掀,有人走了进来。
“把饭菜撤了吧。”扎木合头也不抬的说。
“你一口也没吃吗?”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
扎木合猛的抬头,眼前是赵月如妩媚的容颜。
扎木合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现在已经是汉军的俘虏,随时有性命之危,赵月如是汉人,曾经是被他抓获的奴隶。无论他对赵月如怎么好,但奴隶毕竟是奴隶。现在,赵月如却来看他了。
赵月如将手中的一个小包裹打开,却是一些伤药。他看着扎木合,笑了笑:“看来我猜中了,你手臂上的伤重吗?”
扎木合木木的摇头。
赵月如不管扎木合手臂上的伤重不重,伸手将扎木合手臂上的绷带解开,皱了皱眉毛,轻声说道:“这还算不重?”
他快手快脚的将伤药涂在扎木合的左臂上,又用新的绷带给扎木合重新包扎。扎木合看着赵月如在自己的手臂上忙活,不知说什么话才好。
赵月如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她两度成为扎木合的奴隶,但扎木合对她真的很好,虽然这不足以让她爱上扎木合,但卫青对琪木格的态度却足以让她对卫青伤心。看到卫青搂着琪木格走出尼姑庵,她默默的回到房中,悄悄哭了很久。她不知道自己和卫青的关系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卫青现在有琪木格,又有江小玉,她赵月如算什么?为了卫青,她得罪了顾卫东,但卫青又是怎么对待她的?思来想去,赵月如一咬牙,决心把心青从心中抛出去。只是,她自己也不知道,把这一份感情抛出去是不是如抛出一件衣服那样容易?
赵月如独自坐在屋子里,只感觉着自己仍是一个人在世上彷徨无依,不由得想起了扎木合来。她知道扎木合被抓,想着扎木合在大雪天里站在门外为自己守门,她突然冲动起来,她要去看看扎木合!
扎木合并不知道个中原委,但他能感受到赵月如那一份心意,看着赵月如为自己包扎伤处,他的心中也有些暖洋洋的。
“谢谢你。”扎木合柔声说道。
赵月如笑了笑,在一边慢慢坐下:“饭菜都凉了吧?我让他们给你热一热好吗?”
扎木合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自己是一个俘虏,能够有饭吃就很不错了,居然还要让汉人帮他热一热饭菜?他坐在桌边,大口的吃起饭来。
赵月如在一边静静的看着扎木合吃饭,他发现扎木合吃饭的样子很有意思,那种粗豪的神情与卫青的文雅相比,又是另一种味道。
帐外传来喧哗的人声。赵月如有些奇怪,他轻轻说了句“我去看看”,走出帐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