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着我说,你回去先跟姜嬷嬷学学如何起坐行礼,等收到宫里的帖子之后,再拿着去寻刘氏,这么大的事儿,你出去了就代表得是钟家,出了什么差错影响的是爷们的前途和女眷的名声,她不敢不全心帮你。”
从黄氏处讨了这么个算不得主意的意见,钟庆春依旧满腹心事地坐轿子回了家,照着黄氏交代的,先去找姜嬷嬷学起坐规矩,半分也不敢偷懒,起早贪黑地一遍遍练习,坐下、起身、走路、磕头、行礼、喝茶、吃饭、喝汤、擦嘴……每一个可能会做到的动作都只能不厌其烦地练,每晚歇下的时候,都觉得胳膊腿儿根本不是自己的了,酸痛得半分都不想动弹。
入宫肯定还要带着丫头一起,所以青芙也免不得要跟着一起学,自己累得要命还忍不住地心疼钟庆春,每晚都吩咐准备药浴给钟庆春解乏,睡前还要盯着小丫头们给钟庆春揉捏手脚。几天下来钟庆春看着只是稍稍有些憔悴,青芙整个人却是瘦了一圈儿。
刘氏本还打点精神盯着庆春,这几日见她来请安问好时,都是一副萎靡憔悴的模样,细问却只说是前几日受了些惊吓,如今睡不安稳罢了。见庆春的样子不似装出来的,刘氏心里就认定了她是被如卉的死吓到,便也不再多提。
两个人各怀心思地互相装傻,庆春隐下自个儿学规矩的这件事,刘氏也绝口不提如卉的死,就好像最近家里风平浪静,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似的。
把请安的人都打发回去,刘氏靠在暗红撒花粟芯儿的软枕上闭目养神,脑子里却是乱纷纷的,上回庆春当众闹了一场,逼得老爷子当众把公中缺一万多两银子的事儿应到了自己身上,可他心里明白那钱不是他挪走的,这两日便总是有意无意地提起,惹得自己也不自觉地跟着心虚,还不得不打点起十二分的精神应付,生怕自己什么地方露出破绽让老爷子怀疑。心里那根弦儿绷的时间久了,白日里的精神头儿难免不足,一坐下就忍不住想要冲盹儿……
“夫人,夫人醒醒……”韦氏心急火燎地进来,见刘氏靠在榻上小憩,原地踟躇片刻,到底还是不敢耽搁地上前轻唤道,“宫里来人了,您……”
刘氏听到最后几个字,脑子里一个激灵,顿时从迷蒙地睡意中清醒过来,睁眼坐直了身子问:“出什么事儿了?宫里来人?难不成是老爷子……”后面的话她没敢说出口,虽说这里没有外人会往外传,她却也怕好事不灵坏事灵,生生地咽了回去。
“夫人,您别着急,来人是太后身边儿的陈嬷嬷,在外头坐着吃茶呢,媳妇身份低微不敢随便出去接待,自然要来请您过去。”韦氏跟红菱一起,手脚麻利地给老太太穿戴整齐,重新理了头发插戴好头面,就赶紧扶着往前面去。
“给钟老太太请安。”陈嬷嬷看起来四十多岁,很是精明干练的模样,看见刘氏进屋马上起身行礼,“奴婢怕不是扰了您的午睡?”
“年纪大了精神不济,只要坐下无事就犯困,让陈嬷嬷笑话了。”刘氏赔着笑地说。这可是太后身边的人,哪怕只是个嬷嬷,但是出宫来代表的就是太后的威严,可不是自家能开罪得起,“陈嬷嬷伺候太后辛苦,今日有空过来,可是有事儿?”
“最近钟大人在操办娘娘的寿宴,怕是辛苦异常,娘娘也常常提起,这次来之前,还特意让带了些滋补的丸药给钟大人。”陈嬷嬷态度恭敬地说,“奴婢今日过来,主要的差事就是送请帖给钟府的大姑娘,下月初一,入宫赴宴,这可是娘娘亲自点的,奴婢在这儿给老太太道喜了。”
韦氏听了这话飞快地朝刘氏看去,二人都以为让庆春入宫是为了到边陲和亲之事,所以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偏劳太后惦记,真是愧不敢当。”刘氏满脸堆笑地说:“大姑娘能得太后娘娘的青眼,那可真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也是我们全家人的福气。”
陈嬷嬷从袖子里取出帖子,上前递给刘氏,然后告辞道:“钟大姑娘头一遭入宫,内务府特意安排了嬷嬷来教导规矩,人明日就到府上。奴婢回宫还有差事,钟老太太若是没别的吩咐,那就先告辞了。”
刘氏起身儿送了几步,又吩咐韦氏把陈嬷嬷送到外面上车,又给韦氏使了个眼色,塞给她一个装着银子的荷包。
将陈嬷嬷送出门之后,刘氏自己在屋里原地转了几圈,打发人叫来冯妈吩咐:“明个儿有宫里的教导嬷嬷过来,你赶紧收拾个干净体面的小院儿出来,切莫弄得太过奢华,但东西一定要用好的。去叫各处的管事婆子们都来一趟,这几日乱传闲话没人管教,一个个都懒散得不成样子。”
说罢摆手让冯妈去安排,又叫了红菱进来吩咐:“传我的话下去,今晚各房的人都到正厅用膳,大太太也要来。”抬眼看看红菱又特意嘱咐了一句,“叫个性子好会说话的去,别急燥燥地惹是生非。”
红菱觉得刘氏是在敲打自己,虽然屋里没有外人在,但还是觉得脸上一烧,不敢在刘氏面前露出异样,转身出门后才紧咬住下唇。心下恨恨地想,刘氏素来对自己亲厚,最近却多有隔阂,反倒是对冯妈越发倚重,自己与冯荣家的不对付,难不成就为这个,所以冯妈故意给自己小鞋儿穿?
心里想着事儿,迎面遇上刚回来的韦氏,忙上前行礼道:“奴婢见过二太太,夫人一个人在屋里呢,不过已经传了管事婆子们都过来,二太太若是要回事儿,还是趁空赶紧的,免得一会儿人多就嘈杂起来了。”
红菱对韦氏一向讨好,一来韦氏如今还算管着些事情,二来虽说如今钟府依旧是刘氏捏着钱权,可膝下只二老爷这一个儿子,以后钟府的管家大权,早晚是要落在韦氏手里的,所以她打从几年前,就时不时地漏些韦氏感兴趣的消息过去。虽说韦氏手紧没什么赏钱,但她看重的是这份关系,也算是为自己今后打算。
听了红菱的话,韦氏朝她露出个笑容道:“那我就赶紧进去了,姑娘也忙去吧!”说罢在袖子里踅摸片刻,捏了一小串儿铜板塞进红菱手中。
红菱脸上挂着假笑,推脱道:“不过二太太不嫌弃,听奴婢说几句话罢了,怎么还敢要二太太的赏钱,那奴婢成什么人了。”
“好姑娘你就拿着吧,你的辛苦我都知道。”韦氏说罢不等红菱再开口,便转身快步朝里屋走去。
“切……”红菱等她进门后,才从牙缝里不屑地发出声嘲讽,低声咕哝道,“心窄手紧的铁公鸡。”
管事婆子们很快就在西边儿的抱厦内聚齐了,刘氏这才出来坐定道:“这几日家里纷纷攘攘的不像样子,你们心里也该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我这几日没什么心力,也没顾上敲打你们,便越发得脸了是不是?”
底下众人全都低头口称不敢。
“你们敢得很呢!”刘氏冷哼一声,端起茶盏撇了撇茶沫,润润喉咙,见自己的厉色起到了威慑作用,这才接着道,“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喜欢传闲话,那今个儿宫中太后身边的嬷嬷来咱家,你们也该是都知道的?”
说罢也不等众人应声就继续道:“以前怎么样就此揭过,我也没那个气力去管教你们,但是今个儿有一件顶顶要紧的事儿,咱们家大姑娘被太后下帖子请入宫中赴宴,这是娘娘的恩德更是咱们钟家的体面,明个儿会有宫中的教导嬷嬷到家中教习大姑娘宫规礼仪……”她嘴里说着,眼神儿缓缓地从左到右地扫视一遍,见所有人都支棱着耳朵听着,这才道,“份内的事儿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们,我只说一样儿,若是谁在这关键的时候捅娄子,那可就别怪我心狠,若是签了死契的便打死了丢出去,若是家生子,便全家撵出去,这话你们都一字不差地给我传下去。底下的犯了事儿我只罚底下的,但若是你们传错了话,就给我仔细着!”
刘氏极少这样疾言厉色地交代事情,几十个管事婆子全都诺诺地应了,半点儿不敢耽搁地快步下去,忙着到各处交代这件顶顶要紧的大事儿。
将人都打发走了,刘氏才得空对韦氏说:“慧春的年纪也不小了,刚过年这就已经十四了吧?”
“婆母的记性好,二丫头是景熙二十四年生的,四月份的生日,可不将将就要满十四周岁了,若是按理都该说是十五的大姑娘了。”韦氏明白刘氏并不是不记得慧春的年纪,只不过是个惯用的开场白,见屋里没有旁人,便换了亲近的称呼。
刘氏为媳妇的知趣微微满意,放松了身子歪着又说:“咱们娘俩儿对她都太过宠惯,虽说姑娘家娇蛮些也是可爱,但她着实太过没眼色,更是没有半点儿城府,一分的情绪都要在脸上挂出三分,这样下去怎么能行?”
“婆母说得是,媳妇管教无方,累得婆母跟着生气,回去一定好生教导。”韦氏继续用话给刘氏铺垫,等着她引出后面的下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