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饶命,中途有人叫奴婢出去,奴婢便离开了片刻,没……没想到会……”
“先押下去。”钟庆春挥挥手,自己上前,指尖从灶台上轻轻划过,凑到面前轻拈着沾在指头上的白色粉末,吩咐道:“把这些粉末刮了,拿给大夫看看,可是那长杜。”说着她探身朝窗外看去,见外面对着的是个两三步宽,夹道般的后院儿。
厨下的管事媳妇这回还算机灵,赶紧道:“姑娘,这后头平日里没人去的,以前还放些薪柴炭火,后来家里大管事来清查的时候说,堆在灶间外头容易走水,就都挪到别处去了,如今那边的小门已经封住落锁,平日里没人进去的。”
钟庆春闻言点点头,又叫了那两个粗使婆子过来问:“你们细细说说,在哪里看见的人影儿。”
一个婆子是在外面的墙角处看见的,另一个婆子则是在厨院后面,只供下人走动的夹道看见的。
钟庆春听得越发有了算计,出了灶间坐在藤椅上道:“过去外面墙角处看看。”
藤椅抬到外面,钟庆春在墙角处细细打量,青芙已经眼尖地指着墙角道:“姑娘您瞧,这里有鞋印儿,墙上还有些新蹭上去的泥土,怕是有人扒着墙头用什么东西往锅里加的药。”
钟庆春闻言点点头道:“再搜园子,今日出了采蓉无人出去,下毒的东西总归还是在的,把东西找出来我看谁还有话说。”
过了小半个时辰,药儿举着个细竹竿进来道:“夫人、二太太,姑娘,东西找到了。”说着看向香芹,撇撇嘴道,“有人打得好算盘,把挂帐子的细竹中间打通,怕是打算用过再放回帐子上,以为咱们查不出来呢!”
香芹的脸色这下终于苍白起来,她万万没想到,这根细竹竿会被搜出来,但是还勉强撑着道,“药儿妹妹可不好血口喷人的。”
“呸,我吃多了冤枉你,也不看你自己配不配。”药儿劈头啐了一口,拿着竹竿往紫檀桌上轻轻磕打两下,果然从里面掉落出一些白色的粉末,“这竹竿是在后面的夹道角落缝隙里找到的,许是觉得藏在那边,事后没人留意了再去取。正好香芹的帐子缺了根竹竿,而她同屋也有丫头证明,有一次夜里迷迷糊糊地醒了,瞧见她在摆弄那根竹竿,只不过当时没当回事儿,就又翻身睡了。”
药儿说罢扭头瞪着香芹,厉声道:“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香芹被这一连串的事情打击得说不出话来,神色有些茫然地扭头去看韦氏,似乎在下意识地寻找帮助。
钟庆春见状轻哼一声,垂眸没有说话,唇边却勾起一抹冷笑。
韦氏狠狠地瞪了回去,口不择言地骂道:“你做出这等不要脸的下作事儿,看我做什么……”话没说完她自己也觉出不对,猛地闭嘴,差点儿咬到自己的舌头。
刘氏扭头扫了她一眼,神色里满是不悦,让她挑几个丫头送来,不过留下了四个,这才两日,就连出了两次大事儿,她却还在这里不走脑子地胡说,越发不像个样子。
韦氏知道自己刚才太不谨慎,毛毛躁躁的倒像是自己也参与了似的,不敢再多说什么,却还是下意识地朝歪在榻上的钟庆春看了一眼。
却见她歪在榻上歇着,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甚至都看不出什么情绪的波动,手指在衣袖处的刺绣上轻轻摩挲,苍白得几乎半透明的指尖,衬着素白的衣裳,几乎让人看不清轮廓。
想到今日这环环相扣、解谜一般的事情,韦氏忍不住浑身发冷,几乎要觉得这些完全都是钟庆春早就安排好的戏码,只等着刘氏和自己来了,把自己挑来给她的丫头,一个个儿地寻出错处,都打在她的脸上,让她在婆母和下人面前都抬不起头。
心里这样想着,韦氏又惊疑地扫了钟庆春两眼,若当真是这样,以这丫头十五岁的年纪,城府该是多么深不可测。
钟庆春知道韦氏在打量自己,故意露出个可怜巴巴的神色,“祖母……好在如今事情没闹起来,母亲如今不在,我也不想把这件事说与舅母知道,该怎么处置,还看祖母的意思了。”随后抬头迎向韦氏的视线,微微眯起眼睛道,“婶母,如今我房里的丫头应该够用,就不必再添新人了吧?”
韦氏皱眉咬牙道:“姑娘既然觉得够了就好,香芹这丫头我自会好生处置。”
钟庆春垂下头去,在心里勾起一抹冷笑,韦氏以往还算是个谨小慎微的人,虽说没什么大聪明,但是知道对刘氏伏低做小,一直小心翼翼地伺候不敢违拗,如今被接二连三打击的,连话都不会说了。自己说让刘氏处置,她却跳出来说她会处置,刘氏即便此时不说,心里怕是也不会痛快。
刘氏心里的确十分不痛快,韦氏平日里办事还算妥帖,没想到这回竟然这般没有脑子。昨日那个不懂规矩的被钟庆春送了回去,已然像是被人在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今日倒好,连带着自己也陪着她在这里丢人现眼。
“罢了,这丫头如今已经是你房里的人,自然该归你处置。”刘氏开口说出句令众人都没想到的话,“你好生养身子,有什么需要的就打发人去告诉我。”
刘氏说罢起身离开,她身子还没大好,折腾了这么久,已经觉得很是疲惫。
韦氏有些呆呆地站在原地,她没想到刘氏会这样决定,当着这么多的下人,驳了自己的话。她倒是全然没察觉自己之前的过错,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今日的事儿若是传出去,自己还如何掌管家中庶务。
钟庆春像是看都了韦氏的心思似的,在她愣神的时候开口道:“婶母,今日之事,还望婶母传话下去,让知情的人不要宣扬出去,我怕我娘听到消息。”随后貌似无意地说,“我房里的人,我自会管好,不会有任何话透露出去,婶母放心。”
韦氏一脸被什么噎住的表情,但是却不得不承认,这个交易对她绝对是有利的,胡乱点点头道:“刚才得了信儿来得着急,等会儿我着人给你送些补品过来,眼瞧就是要出嫁的人了,身子这样可是不行的。”
“多谢婶母关心。”钟庆春在榻上微微欠身行礼。
直看着韦氏领人出了月亮门,钟庆春才一下子躺回榻上,刚才强撑着的精神似乎一股脑地被刘氏和韦氏带走了,这会儿面色憔悴,微阖的眼帘不住颤抖,眉心紧紧地拧做一团。
青芙急忙端了参茶上前,扶起钟庆春道:“姑娘喝口参茶,歇着养养精神。”
钟庆春就着青芙的手喝了两口,缓了缓气,觉得前心后背这会儿都是黏腻的汗水。刚才的事儿虽说她心里有几分成算,却也不敢说有十足把握,能够这样顺利着实也出乎她的意料。
把刚才的事儿在心里前后思量一遍,确定自己没在刘氏和韦氏面前露出破绽,这才放松地靠进青芙的怀里,喝过参茶强打起精神,吩咐将香芹堵了嘴关起来,好生看管,若是人出了岔子,看管的人也一并跟着打罚。
金妈妈领着婆子出去处置香芹,青芙这边伺候钟庆春喝过药,又擦了身子换上干爽的衣服,见屋里没了外人,才长出一口气,坐在榻前的绣墩上,红着眼睛道:“姑娘今日可是吓坏奴婢了,都是奴婢不好,没看顾好姑娘。”
“是我自个儿大意,还白白连累了采蓉。”钟庆春歇了会儿又说,“你今日做得极好,没像往常那般遇到点儿事就着急慌了手脚,今后也要记得这样。咱们自个儿屋里出了问题,不管是因为什么,都不能白给别人看笑话,总不能丢了里子还要赔上面子。”
“是,奴婢记得了。”青芙连连点头,“姑娘还是歇会儿吧!”
钟庆春的确倦得不行,顺势点头,便在榻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就觉得有人在轻触自己的脸颊,耳边还隐约有人说话,她翻了个身却还是不愿意睁开眼睛。
“庆姐姐……”齐乐婷小心翼翼地声音传入耳中。
钟庆春这才渐渐转醒,一睁眼就看见黄氏和齐乐婷都围在榻前,满眼担忧地看着自己。
青芙见钟庆春醒了赶紧道:“姑娘,就太太和表姑娘听说姑娘病了,一定要来守着,奴婢劝了几次也劝不住。”
黄氏抬手拦开青芙,自己扶着钟庆春坐起身子,皱眉问:“上午不还好端端的,这怎么一下子就病了。”
钟庆春柔柔地一笑,轻声道:“舅母,我就是胃不舒服,不碍事的。”
齐乐婷凑到钟庆春身边道:“庆姐姐,你现在好些了吗?”
还不等钟庆春开口,黄氏就问:“乐婷,你今日的功课完成了吗?描红都写完了吗?”
齐乐婷闻言嘟起嘴,依依不舍地看着钟庆春,但是见母亲的脸色着实凝重,心下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只得起身儿道:“庆姐姐,那你好好养身子,我晚上再来看你。”
等齐乐婷走后,黄氏才扭头,严肃地问:“庆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许瞒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