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官女子眼眉弯弯,笑着说:“是长个儿了,原先娘娘赏赐的衣裳,还不大合身,现下穿着正好,只是再往后肚子越来越大,就不好穿了。”
岚琪拉她一道坐下,问了一些要紧的话,再把太医找来当着她的面儿给看了看,因王官女子起居规律饮食清淡,胎儿和自身都极好,太医请德妃娘娘放心,岚琪便奖赏了伺候小王氏的人,再叮嘱她:“你安心养身体就好,别的事不必操心。”
小王氏感激不尽,却又听德妃娘娘说:“经由皇上应允,端午那会儿,我让人给你家中母亲带了些东西去,听说家中现在很不错,人嘛,总是要靠自己才好的。等你平安生下这个孩子,太后必然降恩将你提为答应,地方上出了一位皇子或皇女的生母,你爹娘必定会受到优待,也就不用倚靠你伯父接济。”
“娘娘?”王官女子简直不敢信这些话,急着要起身给德妃娘娘谢恩,环春几人早早把她按下了,岚琪静静地望着她,但小王氏却说,“也请娘娘放心,臣妾不会因此就忘了从前的本分,也不会故意去挑衅王常在,臣妾从前怎么过的,往后也会怎么过。”
“这话不必我记着,你自己记着就好。”岚琪言语温和,气势上却给足了小王氏压力,“你腹中孩儿不论公主还是阿哥,不论养在阿哥所还是其他娘娘膝下,你总是她的生母,你的言行会对他们有很大的影响,你可以身份地位,但你不能品行低贱,往后在这宫里,不单单为自己,还要为孩子着想。”
王官女子很是受用,深深欠身道:“有娘娘提点,臣妾心境澄澈,这宫里管不住别人的心思,但自己能管好自己。”
岚琪见她如此通透,很是欢喜,因不宜久留,叮嘱几句后便带人离去。可回宫的半道上,就命环春把内务府的人叫来,那边的人还以为德妃娘娘有什么要紧事,匆匆赶来,却是被劈头盖脸一顿训斥。说他们竟然胆敢从阿哥所调配人手去启祥宫,立时命他们将所有人撤回阿哥所,启祥宫那边根本不急在这两天。
德妃娘娘一向优待下人,内务府只要兢兢业业办差,极少受责备,这一次以为有皇帝的旨意,不会有差错,谁晓得却把永和宫得罪了,麻溜儿地就赶来启祥宫撤下人手,彼时大腹便便的王常在立在门前趾高气昂地问:“怎么回事,为什么又把人都撤走?”
来的人不敢随便推在德妃娘娘身上,可王常在身边的人可以去打听,才知道是永和宫发了话,说她这里调配阿哥所的人不合适,过几天再送新人来。
王常在不敢当着外人的面嘴里对德妃不敬,私下才对自己的宫女抱怨:“她就是见不得我好吧,想着法儿的来挤兑我,皇上不许我对她无礼,我对她已经很敬重了,她还想怎么样?”又恨毒了咒骂,“她从那小贱人屋子里出来,就来找我麻烦,一定是那小贱人挑唆的,等我生了孩子,不把她揉圆搓扁了,我倒过来喊她一声堂姐。”
正殿里头僖嫔搂着十五阿哥根本不搀和这事儿,早晨呼啦啦来了一群人,说要伺候王常在时,她就心里很厌恶,王氏区区一个常在,这都赶上她的规格了,心中愤恨又不能对王氏表露,只有闷在自己屋子里才好。
僖嫔向来不如意,眼下唯一让她欣慰的,是开始蹒跚学步的十五阿哥与她很亲昵,就像是自己生的一般。原先她担心王氏碍手碍脚,可王氏一门心思霸着皇帝,一门心思和那几个汉家女子斗,根本无暇来关注这个孩子,顶多偶尔来显摆她生母的身份,大多时候,还是僖嫔独立抚养。
这一年半下来,从日夜啼哭的婴儿,到如今能蹒跚走步,咿咿呀呀认人的小娃娃,僖嫔在宫里十几二十年心里的空白都被填满了,就想着,若是王氏一辈子不惦记这孩子就好了。如此一来,东配殿那里闹什么事,她都无所谓,既不想对王氏卑躬屈膝,也不想让她厌恶自己。可即便如此,日子还是压抑难熬,若非有可爱的十五阿哥在身边,僖嫔觉得自己早晚会疯的。
且说那天德妃将阿哥所的人重新撤回后,并没有刁难王常在,一切以她腹中胎儿为重,隔两天就另调配了人手过去预备待产。这件事就太后问了几句,皇帝那儿连眼皮子都没抬,至于旁人看着,乾清宫还是隔三差五有赏赐送到启祥宫,王常在还是时常能见圣颜,她也是天生的美人命,纵然大腹便便已将临盆,还有一张姣好面容,寻常人比不得的娇艳,宫里人都觉得,她光靠着这张脸,就足够在乾清宫吃得开了。
六月初,王常在顺利分娩,再次产下小阿哥。兴许无数人暗中诅咒她分娩时一脚踩进鬼门关就别回来了,可她偏偏命好,不仅又生下皇子,自己的身子也没吃什么苦,加之这一回她自己有了经验,不会再发生僖嫔当初暗害她的事,产后恢复也有条不紊,直叫宫里人咬牙暗恨,不明白为何越是招人厌的人,却越是顺顺当当。
可这世上,就是有着许许多多的不公平,人们才要为了自己内心的公平,更加努力地生活。这些日子不论宫里多热闹,安居偏僻院落里的王官女子,安安静静与世无争的态度,就让岚琪看到这样美好贵重的品格,不争并非就输给了不公,让自己活得安宁平和,才是长久之道。
而六月皇室添子的喜事一过,就盼着七月再添一孙,四阿哥府里李侧福晋也将临盆,自之前那些纷纷扰扰后,毓溪将府内管理得井井有条,不知她怎么说服了宋氏不再与李氏纠缠,至少李氏安胎的日子里,家中一切太平。
岚琪这边,孩子们不来与她说,她便不过问,顶多太后偶尔问起时,不得不派人去打听一些,惹得太后都怪她这个做额娘的不尽心,岚琪一直都赔笑敷衍,可转过身依旧照着自己的想法来,不愿多干预孩子们的事。
七月初六,宫内正预备隔天七夕时公主妃嫔们乞巧的事宜,宫外传来消息,说李侧福晋要生了。头一胎总是比较艰难,直到晚膳时分,岚琪在永和宫和布贵人一道写礼单时,绿珠才喜滋滋地跑来,伏地给娘娘道喜,说李侧福晋生了个小郡主,母女平安。
岚琪记得上一回也是母女平安,可回过头小孙女就没了,到底是自己的骨肉,心中很不踏实,再派人去询问消息,自己与布姐姐一道在小佛堂内祝祷焚香。不等她们礼佛出来,四阿哥亲自进宫来报喜,说已去过乾清宫和宁寿宫,布贵人不免嗔怪:“四阿哥也太拘谨了,这会子必然是娘娘最担心你们,你偶尔一趟先来永和宫,也不会有人计较。”
胤禛则笑:“若是先来了,被额娘赶去宁寿宫也罢,还挨一顿责备,那可不成,我可是做阿玛的人了。”
屋子里一团喜气,胤禛再郑重给母亲行礼报喜,信心十足地告诉她这个孩子很结实,虽是个女娃娃,生下来虎头虎脑的,一定好养活,现下已经抱在正院里,毓溪和乳母会好好抚养。
岚琪欢喜不已,叮嘱他几句小心的话,便说等孩子过了百日再往宫里抱,不要急着带出门显摆,凡事悠着点才好,便按下想早日亲眼看一看小孙女的心思,打发儿子早些离宫去。
而乾清宫紧跟着来了旨意,说皇帝请德妃娘娘过去说话,岚琪猜想玄烨大概忙碌走不开,不然这么好的日子,他自己一定先来了。待穿戴齐整赶来乾清宫时,却见太子和太子妃走出来,两人似乎没意识到德妃就在门外,太子妃追上太子说了一句:“您看,皇阿玛都说臣妾的话是对的,自古忠言逆耳,臣妾不能像侧福晋她们那样哄着您,臣妾只想成为您的贤内助。”
太子则不耐烦地撂下一句:“行了。”扭头见德妃一行人在门边,面上略尴尬,忙过来见礼,太子妃也是很不自然,岚琪不愿大家都难做,索性不等梁公公出来迎接,径直往门里去了。
岚琪带着人走开,却不知太子妃在她身后嘀咕:“德妃娘娘好像不大有规矩,皇阿玛还没说宣召,她怎么自己走进去了。”
这句话却把太子惹恼了,冷笑着揶揄她:“难道人家留在这里,看我们吵架?”
太子妃闷着说不出话,太子转身便走,吩咐身边奴才:“叫文福晋预备着,今晚我在她屋子里过。”
岚琪不知后头还有这样的事,进了书房也没见皇帝不高兴,而让她意想不到的是,都四十岁的男人了,玄烨还像从前那样,想一出是一出,竟是把她骗来乾清宫,然后夜色漆黑时,他们俩在侍卫的安排下保护下,竟偷偷溜出了紫禁城。等岚琪回过神,马车已经在四阿哥宅邸门前停下,玄烨挽着她的手说:“朕知道,你心里一定想看看孩子,儿子的家什么模样,你也从没见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