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瞧小厮手中的令牌,赵成材当即拄杖站了起来,一脸肃然,“走吧!”
悄悄从角门出来,倒是给赵成材预备了一乘小轿。不多时,带着他到了一处僻静茶楼,领着他进了房间,赵成材是见着来人就拜,“多谢大人一番提携之恩!”
晏博斋笑吟吟的客气,“赵先生何须如此客气?这可是你全凭真材实学所得,圣上青睐所致。待得殿试之日,可得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你可知道么?”
瞧他眼窝微凹,想来这些天阅卷也是疲惫之极。
赵成材一揖到底,继续溜须拍马,“殿试之时,学生自当尽力而为。不过若是没有大人的全力提携,学生哪有今日?”
其实赵成材能得个会元,晏博斋也颇感意外。赵成材的卷子他见过,文章还算中规中矩,没跑题,但却算不得出彩。他的本意是让他在三百贡士里夹个中不溜就完了,却未曾想,到了皇上手里,好家伙,看也不看就朱批了个第一出来。
既然连皇上都如此示好,那他还真不能不来添上一把柴了。反正赵成材有把柄在自己手里,也不怕他日后不听自己使唤!
于是乎,晏博斋今日从考院出来,哪儿也没去,就直奔这儿来了。原想的是勉励了赵成材几句,拉拢拉拢人心便算了,未料赵成材却跟他提了个要求出来。
“晏大人,有件事,学生不知道当不当请您帮忙?”
这么快就有事求我了么?晏博斋不以为忤,反而有点高兴。一个人只有他有所求,愿意向你提要求,才会把自己的弱点暴露在你的面前。
“你说!”
“是这样的!”赵成材呵呵干笑两声,做出一副有些猥琐的模样,“大人知道,我们家与死了的方老头家交好。那老头从前和我们家合伙做生意,其实也没出什么大力,却碍着面子,什么都给他占了五成的份额去。现在那老头子走了,就留下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孙女。这么个小黄毛丫头,怎么守得住那份家财?这可不是学生贪心他家的东西,而是不愿意让自己的心血给旁人占去!所以晏大人,这就有件事要求到您了。”
赵成材压低了声音,“那方老头的儿子死了多年,却是尸骨未全,所以学生就想恳请大人能否费心查查他儿子尸骨的下落。”
晏博斋已经猜出赵成材的意思了,微一挑眉,“你这是想……”
“咱不也算是做件好事么!”赵成材眼中颇有些贪婪之意,“只要学生将这尸骨送回去,那小丫头不得死心塌地念我的好?她这小小年纪,家里一个掌事的也没有,日后那不就全得我们家照应着?”
似还怕他不愿意帮忙,赵成材拍着胸脯作出保证,“大人帮了学生这个忙,一个积了德,二来日后学生也定要代她多多的孝敬大人!”
晏博斋心中冷笑,原来也是个见财忘义之徒!话是说得够漂亮的,却根本见人家老头死了就想打人家财产的主意了!
方天官那半副尸骨的确还在他的手上,这些时忙着一直没有处理。方德海已死,那东西也没了什么用处,既然赵成材想要,纵是送给他又有何妨?
但是脸上却佯作怒色道,“难道本官还贪图她一个升斗小民的孝敬么?”
赵成材赶紧打自己一耳光,“是学生该死,说错话了!”
见他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晏博斋才觉心理平衡些,又慢悠悠的道,“不过这个顺水人情倒是可以送给你,只要你日后好生替本官办事就行了,知道么?”
“多谢大人!”赵成材立即喜形于色,活脱脱一副财迷心窍的模样。
晏博斋越发瞧不上他,要不是机缘巧合,非得靠此人洗脱嫌疑,他怎会与他合作?可皇上似乎对他也尚有几分好感,要不然也不会亲自朱批录取他的会元了。不过这想来也是一时之恩,应该不会长久。不过趁他现在正当红,还是要多加提拔才是。
略带几分不屑的从袖中掷出几张素笺,“殿试之时只考一道时务,这些俱是近期朝廷之中,皇上忧心的一些时务,你好生思量一番,到得金殿之上,可要好好应对,知道么?”
“知道!多谢大人成全!”赵成材千恩万谢的接过了,恭送走了晏博斋,这才稍稍定下神来。
那天章清亭让方明珠穿着一身重孝来见他,赵成材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方德海把老命都搭上了,也只换回儿子一副残缺不全的骸骨,实在是太可怜了。这个忙别说是让他在晏博斋面前卑躬屈膝,就是让他忍受胯下之辱,他也得帮!
之前不提是因为在晏博斋面前没什么说话的份量,可现在不一样了,自己好歹得了个会元,就冲这个晏博斋也会对他另眼相看些。
赵成材没估错,晏博斋当真把这事记在心上了。一回府,头一件事就是吩咐心腹将方明珠他爹的那半麻袋骸骨给赵成材送去,然后才步入内院。
却未料一进来就见朱氏在院中大发雌威,训斥邱胜。见他进来,便上前告状,“老爷,这邱胜很不好。我方才因听着家下人抱怨月钱迟迟不发,便传他来问了问,可他却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于是我便让他取了家里的帐目来略瞧了一眼,竟有许多不明不白的地方。待要查问,他就推东推西,什么都说不清楚。妾身知道他是老爷提拔起来的人,不敢随意发落,只是把人堵在这里,等老爷回来发落。”
晏博斋最近对邱胜本就有些不满,听朱氏如此一说,立时沉下脸来,“邱胜,夫人说的是不是真的?”
邱胜跪下,哆哆嗦嗦的道,“小的……小的只是一时手急,借用了下……过几日一定还来!”
“你这奴才好大的狗胆!”晏博斋气急,“拖出去打他四十大板,把那双手给我废了,看你还敢不敢做吃里爬外的事情来!”
朱氏忿忿不平的道,“老爷这么信任他,他却这样不守规矩,实在是其心可诛!就是打他四十大板,仍是故态复萌怎么办?不如趁早打发了,请老爷另选贤能,恐怕家里还清静些!”
晏博斋为人,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自己出卖旁人可以,生平却最是忌恨别人对自己的背叛,就是钱财小事,也是不许。
当下冷着脸发话,“那就打他四十大板,再把人撵出去,永不许回来!”
听了这话,朱氏和邱胜心里倒是松了口气。邱胜被拖下去打了顿板子,在朱氏的授意下,却是雷声大雨点小,虽有些小伤,但不至于伤筋动骨。
离了晏府,纵是挟了大量金银出走,但他为人刻薄,平素又多有积怨,没几年,竟落得潦倒不堪,晚景凄凉,也是他的报应。
赵成材与晏博斋分手之后,想着来贺喜的人多,于是便在茶楼之中吃茶看戏,只消磨到日落西山了,才雇了小轿回去。
在那大门外头,眼见仍围着不少要见自己的人,心下生厌,令人绕道欲从角门进去。却蓦地听到有个女子的哀求带着泣音响起,“求求你了,让我进去吧!我真的认得赵大哥,他会见我的!”
赵成材听着耳熟,一把撩开轿帘,借着那灯光看清了,在人群之后,那个一身布衣荆钗的女子不正是春梅么?她怎么还在京城?
赵成材看看左右,怕有眼线埋伏,叫一个小厮暗中看住了春梅,等自己先进去了,过了一时,才悄悄的把她领进院来。
春梅见着他,可算是找着亲人了!当下眼泪就下来了,“赵大哥,你这回可一定得救救我!”
原来那日她从那里脱逃之后,先去了医馆,确认是真的有了身孕。春梅也不笨,摆脱了那闲汉之后,她便当了几件首饰,换了银钱改了装扮,添置了些粮食衣物,企图混出城去。
可惜等她准备好了,那时章清亭已经告起了御状,城门加强了戒备,她没有路引,混不出去。
原以为这盘查只是一时,没想到竟成了惯例,日日如此。春梅无法,只得在客栈里住了下来。可她一个单身妇人,到底有诸多不便,不管谎话说得再好,也引人疑心。她倒是想把孩子打掉,可如此一来又少不得要人照顾,故此便拖延了下来。
眼看着实在是混不出京城,她便想着要来找赵成材帮忙,可又不知他人在何处,几次三番想回晏府找朱氏求助,却又不敢。
可喜今日听说春闱放榜了,春梅记得赵成材也要考试的,便抱着一丝希望去看榜,没想到赵成材居然高中榜首了。她喜出望外,便等到天黑,这才前来找他,希望有法子给她弄出京城去。
春梅也琢磨过,“我想过了,最快的法子还是得回去求小姐,只要她肯把我的卖身契还我,我就自由了,否则这辈子总是东躲西藏的,也不是个法子。”
赵成材听了直惋惜,“那你要早有这心思,前几日去找她倒是最好不过的,那时晏博斋又不在家,说话恐怕还方便些。可今儿他又回来了,恐怕就麻烦了。”
春梅听及此,却生出个大胆的主意,“赵大哥,他既是今儿才回府,必有些倦怠。你说我就今晚回府,会不会反而更容易些?”
赵成材略一琢磨,虽然有些冒险,这倒还真是个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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