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嘀嗒。
这栋已然年久的屋子,在此等暴雨冲刷之下,终于开始漏水了。
浑浊的雨滴滴落,落在任三尸骨上,落在青竹剑上,落在丁易身上,发出嗤嗤声响,化为青烟。
嘀嗒,嘀嗒。
少年神色波然不惊,长剑清亮依旧,鲜血直直滴落,混杂在尘土之中。
他在那等状态之下,眼中只有剑,一切的动作皆是自然而然的反应。
一旦围杀他之人停下动作,他又自顾自地将剑刺出、收回。
嘀嗒,嘀嗒。
大汉满头大汗,滴落而下。他身上蠕结成块的筋肉已经恢复了常态。这等练体之法虽然威力强大,却是极耗气力,用不得长久。
一旦擅长轻身功法之人与他相对,便能将他拖得活活累死。
屋内,其余之人,一脸惊惧地看着丁易。
三爷虽然久不出手,但他们知道三爷凭着实打实的武功手段,亦是在江湖上闯出名号的。
此等人物在丁易手下都不能走的过一剑,又逞论他们这些徒子徒孙?
“大侠饶命!我等不过是些市井小民,拜在三爷手下也不过是有个靠山,不被人欺负而已啊。”
“伤天害理之事,我等从未做过啊!”
“是啊,是啊,大侠饶了我们吧!”
无论站着的,跪着的还是躺着的,一时之间尽述苦衷,求饶之声不绝于耳。
“唰!”
青竹剑抽出之下,任三尸骨晃了几晃,轰然坍塌。叱咤江湖数十年,最终死于江湖,对任三来说,也算是一种不错的归宿。
丁易沉声道:“说,这丹药到底是什么东西,又是从何处而来,值得你们挺而走险,杀人灭口?若能让我满意,饶你们一命又何妨。”
在其他人犹豫之间,那客商强忍住身上的伤痛,谄笑道:“大侠,这个我知道!”
丁易微微点了点头。
那客商仿佛受了鼓舞一般,赶忙道:“这丹药名为神丹。护心丹之说,不过是任三所编的谎言罢了。
此神丹乃是国都第一神医洪天都所制,听闻服之不但可以驱除百病,益寿延年,甚至还能返老还童,青春永驻。
据传闻,当朝相爷本已行将就木,身处弥留。那洪天都不过入了一趟相府,喂相爷吃了一颗丹药。
第二日,相爷便能站立朝堂,决议政事,当真神奇的很。
此事一出,洪天都可谓是炙手可热。
然而,神丹极为稀少,可称得上是万金难求。即便在国都之地,神丹之名,亦只在高官显贵之间流传,也只有他们方才有机会得到神丹。”
丁易眉头微皱,“按你所说,神丹之事极为隐秘,此物又如此珍贵之物。你怎可能知道此等消息,那任三的徒孙又怎可能得到神丹?”
“不蛮您说,那个什么神医洪天都,我等尽皆认识。他原先不过是个招摇撞骗的游医郎中。唯一拿得出手的便是用糖水面粉捏的大力丸,虽然治不好病,却也吃不死人。
仗着任三的威名,洪天都坑蒙拐骗多年,倒也没人来找麻烦。
半年多前,他忽然来找我,送了一颗丹药,说是神丹,真正的保命之药。
一般知道他来历之人,又岂能相信他的丹药,当时我便便出言婉谢。
唯有专事偷拐的王书生,与他私交最盛,倒是留了几颗神丹下来。
便在前几日,州牧亲自遣人送来洪天都的书信,我等方才知道他在国都做了好大一番事,特地邀请我等几人入京。
任三看完书信之后,第一反应便是找寻王书生讨要神丹。
可惜当时王书生已然身死,至于神丹,也是不翼而飞,找寻不到。
因而,我们抱着侥幸之心,盯上了这位李大侠,一路而来,约定在兰陵渡收网。”
客商一脸希冀地看着丁易。
“你方才说王书生与洪天都关系最盛,还送了几颗神丹给他?那你说,连你和任三都收到书信了,王书生怎么可能没收到?”
客商疑惑道:“大侠所言极是,按理说他应当也有书信收到。”
“你若知道这神丹有如此神效,第一反应是什么?”
“吃一颗试试!”
丁易脸上露出一丝恍然之色,“是啊,正常人知道神丹的功效,总会想着自己吃上一颗试试效果。若是效果奇佳,便会忍不住吃上第二颗,第三颗。。。”
在场之人不知道神丹真正起作用的是什么,他却知道。
未签订契约的游离之厌,依照本能行事,会对人体产生极大的危害。然而一旦与厌修签订了契约,便会按照厌修的意愿,发挥出种种神奇的功效。
神丹之中,包含的应该便是这种契约之厌。
一旦被这种厌入体,可以说自身命运便完全掌握在了签订契约的厌修手中。
便如水泽小村村民之于赵巧儿。
“若是出现在这方天地之中的厌,本身便是归于同一厌修所有!”
丁易摇了摇头,将脑海中这一可怕的念头压了下去。
他之神念扫过周围之人,除了感知这些人的惧意,却是未发现任何异样之处。
他猜测王书生已然收到了书信,亦吃了神丹,知道神丹的功效,否则不会将此神丹一直随身携带!
“希望我的猜测是错的,那失踪的几颗神丹不过是被藏于某处而已。”
丁易暗暗叹息,除非王书生未曾身死,否则他身上的厌一旦散开,却又不知会凝聚在何人身上了,以厌的隐蔽性,想要主动找寻,却是难之又难了。
他看着门外被茫茫雨帘占据的世界,想起厌的习性,不由得升起丝丝无奈,以他单薄之力,又岂能面面俱到,将周国为祸之厌,尽皆找寻出来!
丁易将青竹剑收起,淡声道:“既然你等满足了我的要求,我自会遵守承诺,饶你们一命。望你们好自为之。”
他一时间对此地兴致已尽,一把捧起一探子水酒,大步向着雨中世界而去。
这连接天地的雨幕,以另一种角度看来,未尝不是一种极简的剑法!
剑法可师人,亦可师天,师地。
丁易不由得开怀大笑起来,在雨中越行越快,一丝神念融入雨幕之中,仿佛他自己便化成了这无尽雨滴中的一员。
云成致雨!
在那高空之下,雨水从天而降,速度越来越快,终于有了障碍。一颗大的雨滴化为无数小一号的雨滴,分散开去。在下落过程之中,一颗,两颗,三颗,一直连成一条线,连成雨幕。
青竹剑自上而下,一剑斩出,形成青光之幕,而后道道剑影散开。
一剑之间,其实由数十剑连接而成,每一剑,皆是一滴雨滴。
这是雨滴之剑,有的亦只是雨滴的轨迹与意志。
“踏!”
不知不觉间,丁易踏上了大河水面,一步一步向着模模糊糊的对岸而去。
屋中之人,不由得尽皆目瞪口呆,直至丁易身形消散,方才回过神来。
对于这群市井之人而言,如今丁易已走,他们的命便又到了大汉李晋手中。
毕竟,答应放过他们的,只是丁易,而非李晋。
“在下并非嗜杀之人,既然那位兄台已然放过你等,我自然不会再行出手!”
李晋从脱力之中缓过身来,沉声道:“不过,我叔侄二人的行踪,还请诸位保密。”
他虽说的平淡,但是这群人皆是混迹市井江湖多年的人精,又岂能不明白他话中的未尽之意。
客商赶忙道:“大侠放心,我等必定会守口如瓶,若有谁敢泄露半分,不用大侠出手,我等便先将他处理了!”
其余之人尽皆点头称是。
他们不傻,知道大汉招式大开大合,虽然威力强大,其实却是没什么威胁。
真正让他们忌惮的是这少年,简简单单的一刺,却是一剑一个,让他们毫无还手之力。
大汉点头道:“如此便好!”
他对着少年喊道:“苏儿,两千剑已到,停下吧!”
少年的刺剑动作马上停了下来,神色亦恢复如常。他见到屋内的情况,有些诧异,但是牢记前面的教训,不敢随意开口。
“呼!”
陡然间,从那雨幕之中窜出一道人影,在此大雨之中行走,他身上却未曾有半点潮湿。
“王书生!”
此人一进门,屋内之人如同见了鬼一般。
那明明已然身死的王书生,此时却是毫发无损地到了他们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