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六,南京应天府。
折可存拿着书信,在屋内来回踱步。李虎命令他弃守应天府,火速撤到京西颖昌府,以镇戍京西。这道命令事实上就是放弃对江淮的争夺,全面退守于洛阳、襄阳一线。折可存不愿意撤离,更不愿意放弃江淮。这大半年来他在江淮一带耗费了大量心血,他想守住这块地方,想保护这里的百姓,让他们免受战火的荼毒。
“东南使者就在城外,要不要让他们进来?”慕容夏寒看到折可存犹豫不决,忍不住小声提醒道,“这是东南使者第三次求见了。”
折可存停下脚步,环抱双臂,望着窗外的蓝天,沉默不语。
李虎的野心太大了,他不会满足于做个权臣,他要吞噬大宋。折家应该做出何种选择?其实早在折可求结盟李虎,两家联姻的时候,折家就已经做出了选择。折家的根基在西北,离开了西北那块土壤,折家势必衰落。折可求在近期的几封书信中也一再提醒他,要保存实力,要准备撤离,王朝更替是历史的必然,赵氏大宋已经走到了尽头,折家在这个关系到家族命运的时刻,务必要做出正确的选择,千万不要意气用事,祸害整个家族。
但是,从眼前的战局来看,大军一旦撤离应天府,江淮门户大开,金军肯定要南下,江淮百姓肯定要遭受战火的荼毒,他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于是,他犹豫了,尤其在东南使者一而再再而三的恳求下,他甚至有了联合东南军队死守江淮的可怕念头。
“大都督,难道你真要和我们自己人打仗?”慕容夏寒按捺不住了,冲着折可存喊道,“金贼正在围攻汴京,我们不去打金贼,不去救援汴京,却攻打北上中原的东南军队,这种事我们不能干,这种仗我们不能打。”
“是啊,哥哥,这种仗我们不能打。”折可致激动地站了起来,“我们先前和东南叛逆作战,是因为东南军队要抢占淮南州县,但现在他们要北上救援汴京,我们再打他们、阻止他们北上就没有理由了,江淮的百姓会骂我们,会戳我们的脊梁骨,会唾弃我们。”
“现在大宋人应该齐心协力抗击金贼,我们应该和东南军队联手北上救援汴京。”折彦若大声叫道,“叔父,你应该上奏朝廷,应该书告大元帅,不要再打内战了,不要再做这种仇者快亲者痛的事了,兄弟阋墙自相残杀,不过是白白便宜了金贼,祸害了百姓啊。”
折可存低下头,一言不发。屋子里都是自家兄弟,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不能再犹豫了,稍有不慎就有可能酿成大祸。
“这是大帅的书信,请诸位传阅一下。”折可存把手上的书信递给了慕容夏寒,“大帅叫我们即刻撤兵,把应天府让给东南叛逆。”
几个人急速看完书信,心情变得更加恶劣。
“这是真的还是假的?东南那帮奸佞到如今还要和金贼议和,还要割让半个中土?”折彦若惊觉得匪夷所思,“大帅有真凭实据吗?”
“大帅没有必要欺骗我们。”一直没有说话的杨陵开口了,“大帅在书信里分析得很清楚,东南叛逆若想确保半壁江山,最好的办法就是联合金贼攻打我们,等到东南喘过气了,实力强了,天下三分了,他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杨陵叹了口气,“指望这帮叛逆,永远击败不了金贼,更不要说中兴大宋了。”
“汴京不要了?”折可致痛苦不已,各种复杂的情绪纠缠在一起,让他窒息难当,眼圈突然就红了,“我们就这样丢下百姓,丢下江淮,逃到洛阳去?”
屋子里顿时弥漫着一股悲愤的气氛,各人心里都是十分难受。虽然守在应天府暂时也无法给汴京以有力支援,但好歹有希望,如果撤了,则连希望都没了。
“现在有两个选择。”折可存说道,“一是遵照大帅的命令,马上撤出应天府,二是马上和东南军队谈判,两军联手,共抗金贼。”折可存看看众人,问道,“你们说,我们选择哪条路?”
“当然选择第二条了。”慕容夏寒毫不犹豫地说道,“大都督,立即书告大帅,请他允许我们和东南军队联手抗金,共同北上救援汴京。”
“不行。”坐在角落里打瞌睡的折可同突然站了起来,厉声说道,“遵照大帅的命令,马上撤到颖昌府。”
众人惊愣不已。折可同一向沉默寡言,而且谨小慎微,今天怎么突然转性了。
折可存转目望向杨陵。杨陵非常稳重,他的意见向来被折可存所看重。“撤吧,立即撤。”杨陵说道,“不管从大局出发还是从折家的未来出发,遵从大帅的命令都是对的。”
“难道就这样放弃汴京?那是我们大宋的京都。”折可致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扯着嗓子叫起来。
“汴京不是大宋的京都了。”折可同走到众人面前,举起手里的书信,神色冷峻,一字一句地说道,“把大帅的书信看仔细了,汴京这一仗不是戍守汴京,而是决定天下三分的格局。你们以为东南叛逆是来救援汴京的吗?不要自欺欺人了,东南叛逆肯定要联合金人攻打我们,目的也是为了确立天下三分之格局。”
这句话蓦然惊醒了折可存。他一门心思想着汴京,想着江淮,想着那些饱受战火荼毒的百姓,倒是忘了今日天下形势已经彻底变了,中土分裂已经既成事实,在这个乱世中,折家就象洪流中的浮萍,已经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了。
“不要违抗大帅的命令,更不要葬送了我折家。”折可同的声音冷冰冰的,目光凛例,让折可致等人不敢对视。
折可存苦笑摇头,自己或许是深陷局中,反而看不清形势,相比起来,自己这个沉默寡言的弟弟倒是两眼如神,把这个迷局看得非常透彻。罢了,一切以折家为重,其它的就不要考虑了,不管是大宋疆土还是江淮百姓,都已经无法逃脱这场灾难了。
“急告宋帅,立即撤离应天府。”折可存站在众人面前,目光从大家的脸上一一扫过,“今天我们在这里说过的话,出门以后就彻底忘掉,永远不要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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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七日,东南宋军在吴敏、辛兴宗的指挥下,急速逼近应天府。
与此同时,宗辅、杨询卿率三万金军沿着汴河飞速南下,直扑应天府而来。
折可存为自己曾有联手东南军队共抗金贼的念头而脸红,事实证明,自己对东南宋廷抱有的幻想很可笑,不管是老皇帝赵佶还是小皇帝赵恒,其实都是坚定的主和的派,他们宁愿以土地换和平,也不愿意带领大宋军民誓死抗敌。其实仔细想想原因很简单,以文制武嘛,如果武将们在战场上节节胜利,而且乘机拥有了军队,那么文官们的利益如何保障?赵氏江山的安全如何保障?错误的国策导致大宋君臣产生了一种极度扭曲的心理,需要武人却要害怕武人、践踏武人,结果自己害死了自己。
金军和东南叛逆南北夹攻,联手攻打应天府,使得应天府的形势骤然紧张。
初七日傍晚,金军距离应天府四十里,东南叛军距离应天府八十里。
折可存、宋江、关胜等人齐聚西城门,为是否阻击金军而争论。
“大帅的意思很明显,要求我们把应天府让给东南叛军。”折可存把李虎的书信拿在手上,把其中几句话给宋江念了一遍,“东南叛军能否占据应天府直接影响到中原战局,所以请宋帅务必在东城外予以阻截,以便给东南叛军赢得时间。”
宋江浓眉紧皱,脸色冷得可怕,有一种想杀人的冲动。老子用自己兄弟的生命阻截金贼,结果是为了让另一个敌人占据应天府,这打得都是什么仗?
“我不会遵从这种毫无道理的命令。”宋江一把推开了折可存,“我不会让自己的兄弟死得不明不白。”
“宋帅,请你以大局为重。”折可存也是一肚子怒火,但没办法,他的军队先撤,主力已经在几十里之外了,不可能再调回来,而宋江不会听他的指挥。
这两个人仇怨极深,当年宋江二次起义就是被折可存剿杀的。这次宋江从京东撤到应天府,李虎命令梁山军听从折可存的指挥,但实际上宋江自始至终就没有理睬过折可存,更不要说遵从他的指挥了。前些时候北上救援汴京失败,就是因为两军各自为战。折可存告了宋江一状,李虎虽然责斥了宋江,但一时半会也无法把宋江和梁山军调回洛阳,所以这两个人还在一个战场上作战。
宋江冷笑,冲着折可存不屑地挥挥手,走了。
“大都督,我留下吧。”关胜说道,“我到东城外阻截金军,同时派人书告吴敏、辛兴宗,就说我已经控制应天府,请他们速来支援。”
“你只有三四千人马,挡得住金军吗?”折可存担心地问道。
“你不是说,金军和东南叛逆狼狈为奸吗?”关胜笑道,“我也派人给金军送个信,就说吴敏已经率先拿下了应天府,请他们停止攻击。这就是缓兵之计,或许可以拖一下。”
“东南叛军会急速赶来吗?”折可存表示怀疑。
“辛兴宗在山东平叛的时候,我曾在他帐下效力。”关胜说道,“辛兴宗接到我的书信后,即使将信将疑,但肯定会加快行军速度。”
折可存不再多话,“关钤辖,东南叛军到了后,马上撤离,一刻也不要耽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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