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悠自然知道孟溪则对自己的态度不会友好。
祁彧昏迷这段时间对谁来说都是折磨,像孟溪则这种出身高贵又事业有成的女人, 大概从来都没想过, 有一天会面临生死。
她觉得很愧疚, 这对任何一个母亲来说, 都是很难接受的。
秦川中心医院的小阳台上,有一个不大的吸烟区,里面没有人。
孟溪则从兜里抽出一根女士细烟,点上, 掐着吸了一口。
她眼底的黑眼圈有些明显, 皮肤状态也不是那么好, 头发就随意的绑起来, 只有多年以来保持的好身材还格外迷人。
季悠垂下眼, 低声道:“阿姨,对不起。”
她在脑子里思索着, 一会儿如果孟溪则破口大骂她该怎么办, 要是孟溪则极力反对她和祁彧在一起, 她能怎么拖延时间?
季悠其实心乱如麻, 作为一个大学生,她之前还从未考虑到家庭的层面。
但这件事加速了这个进程, 她不得不考虑了。
她答应过祁衍的,不管怎样都不会离开祁彧。
任何唾骂,羞辱她都能承受的住。
手心还在一抽一抽的微痛,但季悠却紧紧攥着,用疼痛来刺激自己集中注意力。
孟溪则打量了季悠一番, 烟丝在她脸上飘忽,但并不能遮挡住季悠的容貌。
她得承认,这个女孩虽然和她同样狼狈,但长得的确格外恬静美好。
怪不得祁彧会喜欢,祁家所有的男人,都对乖软甜糯的小姑娘更青睐。
其实祁厉泓也一样,只不过他错估了自己。
孟溪则很快移开眼神,她并没有像季悠想的那样发怒,暴躁,甚至呵斥她离开祁彧。
她沉默了片刻,算是接受了她的道歉,然后轻声道:“祁彧脱离生命危险了。”
季悠一怔,微微抬起眸来。
“嗯......”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其实这个消息她已经从祁衍那里听到了,所以并没有过分喜悦。
但孟溪则的态度很奇怪。
孟溪则又深深吸了一口烟,手指把烟身夹的紧紧的。
她突然道:“警方说祁彧赶到之后,还制服了几个准备逃跑的犯罪分子,但因为分身乏术,他去救你了,所以还是让那三个人跑了,连同车里关着的一个孩子。”
季悠呼吸一滞,喃喃道:“我...我不知道。”
这些她是真的不知道,赵一牛他们带着孩子离开后去了哪儿,又准备怎么逃跑,后来为什么再次返回,季悠都不了解。
她的身体也才恢复不久,除了被问话,几乎没有渠道了解一点案件的侦破动态。
孟溪则大概也明白她得到的信息很少,于是竟然耐心的跟她解释起来。
“逃走的人里面有一个是赵一牛的情人,叫做葛芳。
逃跑时她独自一人开着车带着孩子,剩下的两个同伴受了伤,被葛芳放弃,钻了野林子,葛芳的车是假牌照,被人发现遗弃在秦川和金蘭的交界处,而她和孩子却不见踪影,但警方说,找到他们也只是时间问题。
孩子的父母找到了,是杭州一家食品公司的老板,现在他们已经在秦川住下,等着警方的结果。
因为祁彧还没清醒,所以警方掌握的具体情况有限,拖慢了抓捕的进度,不过因为被拐的孩子年龄还小,又经历了几次奔波,警方和家长都很担心他的身体状况,我相信也找你调查过了。”
季悠点点头。
她已经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警方,包括那个孩子被喂了药,昏睡过去。
估计正因为这一点,所以孩子的健康状况比较让人揪心。
不过这也只能依靠警方了,现在葛芳躲着,再着急也无济于事。
但季悠不明白,孟溪则为什么要跟她聊这些。
她们的聊天重心不应该在祁彧身上吗?
孟溪则把烟掐灭在垃圾桶上,手指微微有些发抖。
但她很快就回复了平静,继续缓缓道:“被抓的罪犯说,是葛芳看见了你的身份证,提出了质疑,然后赵一牛才决定回去解决你,但不管怎么说,当时你的确命悬一线,如果不是祁彧赶到,可能就...你懂吧。”
孟溪则说完,看向季悠。
这次她没移开目光,就是在安静的等待季悠的反应。
“是,赵一牛发现了我,如果不是祁彧,我肯定完了。”
季悠很老实的承认了。
她以为孟溪则是要激起她的愧疚心,让她心甘情愿的离开祁彧。
毕竟她给祁彧带来的,都是危险和麻烦。
可是孟溪则却微微翘起了唇,手肘支撑着小阳台,饶有兴致的盯着季悠。
“他救了你,却不得不放弃那个被喂了药生死未卜的孩子,季悠,你怎么看这件事?”
季悠的心口瞬间仿佛被千斤巨石压住了一样,闷得喘不过气来。
她之前还没有精力想到这一点。
祁彧当时是有机会救下那个孩子的,毕竟那几个人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但他如果晚来一步,赵一牛的刀一定切进了季悠的脖子。
那个孩子尚有一线生机,但是季悠却死定了。
如果从结局上来看,祁彧的做法是很果断正确的。
但季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孟溪则的语速快了起来:“季悠,这件事在网上发酵的很厉害,现在那个孩子的照片贴的到处都是,所有人都在帮着搜找,如果你是葛芳,你觉得这个孩子还能卖出去换钱吗?”
季悠迟疑了一下,神情暗了暗。
“不能。”
现在葛芳想带这个孩子出门都不方便,而且就算她想卖,别人看了新闻也不敢买了。
孟溪则轻笑:“只有两种结果,葛芳斟酌损益,选择自首,亲自把孩子送回来,要么...还是自己一个人逃跑方便是吧。”
季悠艰难的舔了舔干涩的下唇,眼神有些迷茫。
作为一个亲历过犯罪分子残暴,并且有逻辑思维的成年人,她很清楚孟溪则说的是对的。
要么,警方保证宽大处理,甚至是免刑来诱惑葛芳自首,要么,这个孩子就可能没了。
但既然网络上已经沸腾到人尽皆知的程度,那么警方保证的程度将受到舆论极大的阻碍。
没有人能接受这样一个穷凶极恶的人贩子被免刑。
更何况他们还涉嫌袭警,绑架大学生,故意伤害他人。
对黄塔村的恐惧仿佛又席卷过来,再次将她包裹。
这件事还没有彻底结束,只要这个孩子一天没有脱离危险,这件事就不会结束。
孟溪则又问:“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这句是彻彻底底的疑问句。
连孟溪则也不知道答案,她只想听季悠的回复。
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强烈的烟味,对于季悠这种不吸烟的女孩来说,有些刺鼻。
但孟溪则的确需要香烟来打起精神,好好守着祁彧。
这些天她彻底放下了公司的所有事,不再接收除医院外的所有邮件。
从来没有住过廉价酒店的公司董事长,现在也能挤在医院一个小小的床铺,跟所有患者家属一起挤在水房刷牙洗脸。
这一切都让她身上的攻击性弱的不能再弱。
季悠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手指几次缩张,最后软软的垂了下来。
她叹了一口气,认真道:“我父母都是警察,所以我从小耳濡目染,多少都有点牺牲情结。我相信祁彧在军区长大,责任和军人血性应该比我更加深刻。
在那种危机的时刻,做出任何选择都是可以被理解的。哪怕他只是呆在那里等警察,什么都不做,我也不会埋怨他。
但他努力了,而且受了很严重的伤,不该再被道德的枷锁束缚。
不管是我还是那个孩子,他起码救了一个,这已经是多余的馈赠了。
我很感谢他救了我,让我还有机会跟父母见面,让我还有机会见到他。
但如果他当时去追车,而我被赵一牛杀了,那么祁彧也是无辜的,真正的坏人是赵一牛不是吗?
哲学上也有类似的命题吧,我觉得并不适合思考的太多,大家都不是神仙,考一张数学卷子还会算错数,在这种问题上,怎么可能有尽善尽美的答案呢。
当然出于我的牺牲情结和保护弱小的义务,如果孩子真的出了危险,我会更情愿他当时不是选择我。
不过我不会告诉他,因为他不需要陷入这个挣扎,他很辛苦了。”
季悠说了很长一大段话,说完之后,甚至咽了咽吐沫滋润干涩的喉咙。
这就是她的真心话,原原本本的讲给了孟溪则。
这是她跟孟溪则的第一次见面,谁都没想到,竟然会聊这么掏心掏肺的话题。
孟溪则沉默了好久,也不在乎袖子蹭到了窗台上的灰土。
原来她只觉得这种又软又闷的小姑娘就像精致的洋娃娃,看起来赏心悦目,但内里华而不实。
但现在,她把季悠当成一个值得尊重且有自我思考的成年人。
孟溪则慢悠悠的从裤兜里掏出来一个小盒子。
她用中指和拇指捏着,食指推开盒子盖,递到了季悠面前。
盒子里面是一颗过分夸张璀璨的祖母绿钻石,在小阳台明媚的阳光下,散发着温柔的绿色光晕。
它被禁锢在盒子里面太久了,一朝得见天光,就恨不得散发出自己所有的魅力,来获得主人的喜欢。
华丽,昂贵,清澈,完美,似乎任何褒义词放在它身上都不算过分。
不管是嵌在戒指里,还是挂在脖颈上,它都将成为不可多得的珍品。
孟溪则拉过季悠绑着纱布的手,小心的避开她的伤处,将盒子轻轻的搭在了她的手腕处。
“这是我出嫁的时候,我母亲送给我的,祁衍说他不要,所以就交给你了,重新认识一下吧,未来儿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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