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长得十分俊朗,头发剔的很短,干净利落,眼睛黑亮又有神,带着股不羁的野性。
他不戴帽子也不系着围脖,耳朵鼻子冻得通红,也毫不在意。
他穿着一件雪白的羽绒服,拉锁只拉到一半,露出里面贴身的毛衣。
攥着扫帚的左手腕上还带着一只电子表,表盘一晃一晃的映着雪光。
乍看周身的打扮,就知道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男人气急败坏,恶狠狠的朝地上跺了一脚,恐吓道:“小崽子滚!”
可这男孩半点也没被吓到,相反,他的眼神有种超出年龄的坚毅,红唇微翘,露出一排洁白的小牙。
他特别清楚自己的力气和男人不是一个等级,所以选了个又长又散的武器,让男人轻易捉不到他。
下定决心后,他突然猛地冲上来,拼命用扫帚往男人的脸上扫。
这扫帚很沉,他扫起来也十分吃力,但好在男人一手抱着季悠,季悠又一直挣扎,这让他有了可乘之机。
他反应很快,攻击的十分有章法,好像接受过专业的搏击训练,哪怕无法造成致命的伤害,也绝对不让男人有空隙离开。
一个小孩甩着扫帚将大人牵绊住了。
这一幕实在有些滑稽,围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男人用余光一扫,顿时觉得有些不妙。
人聚的越多他安全离开的可能性越低。
本来只是偷个自行车,没想到临时变成偷孩子,这要是被逮住了,事儿就大了。
男人急出了一头汗,一股劲风吹来,钻进衣缝里,冻得他直打哆嗦。
不知道什么时候,风向已经变了。
现在他是顶着风,喘息急促的时候,甚至来不及接上一口气。
“操他妈的,再不滚捅死你!”
男人气急败坏,突然从兜里抽出一把水果刀,一甩开,刀锋闪着银光,刀刃又薄又细。
有些地下市场会把开了刃的小刀伪装成水果刀出售。
专门卖给一些做不正当营生的人,这种携带方便又不容易引起注意的小东西备受欢迎,售价也要更贵一些,但是的确好用,又快又利。
男人拿的就是这种刀,平时都是用来吓人的,没想过真动手。
他只是抽出来警告一下周围的人,不要多管闲事。
只要男孩不再捣乱,他把季悠往车上一塞,几秒就能冲上大马路,到时候谁也追不上他。
可偏这男孩连眼睛都不眨,反而把扫帚挥的越来越猛。
就好像男人攥的不是一把利刃,而是一团棉花。
男孩累得胳膊都在发抖,但就是没停下手上的动作,因为他知道,一旦他也退缩了,这女孩就没救了。
刀一亮出来,围观的人顿时觉得不妙,有人立刻掏出手机报了警。
早就觉得那人像个变态,那小姑娘长得那么好看又水灵,穿的干干净净的,怎么也不像是他生的。
一个健壮的年轻人走的更近了,警告道:“报警了啊,赶紧把孩子放下!”
男人一听报警有些慌,脑子有片刻的溜号。
季悠逮住机会用指甲狠狠抓了一把这人的眼睛,男人吃痛,手上的力道松了。
季悠从他怀里滑了出来。
男人赶紧去捞她。
好在她的羽绒服很肥大,季悠当机立断从衣服里缩了出来,趴在了雪地上。
“我让你跑!”男人气的一咬牙,忍着眼睛上传来的刺痛,抬腿朝季悠的背踹去。
季悠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毛衣,成年男人狠狠的一脚,几乎可以把她的脊骨踢断。
男孩瞳仁紧缩,突然甩下扫帚冲过来,用自己的身子猛地一撞,像个小炮仗似的将男人撞的一个趔趄。
“跑啊!”
男孩扯了季悠一把。
季悠跌跌撞撞的往他身后跑,手指已经麻木的没有了知觉。
“哎哎小心啊孩子!”周围的大人一边往上涌一边震惊的呼喊。
那男人似乎彻底被激怒了,他攥着刀,不管不顾的朝男孩刺去。
要不是这小畜生坏了事,他早就把小女孩给带走了!
男孩毕竟年幼,现在想跑已经来不及了,他本能的一抬左胳膊,挡住自己的命脉。
刀从他的袖口刺进去,划破羽绒服,在手臂外侧留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黑色的表带被割裂,电子表从男孩手腕上滑了下来,掉进积雪里。
男孩疼的一皱眉,鲜血霎时涌了出来。
少年的血炙热又鲜艳,片刻便染红了雪白的羽绒。
沾血的鸭毛散落在地上,仿佛凋零的玫瑰花瓣。
季悠被惊呼唤的回了头,亲眼看到了那道长长的,爬在男孩手臂上的伤口。
鲜血沿着刀痕争先恐后的往外涌,顺着他的手指滴滴答答的往雪地里流。
季悠紧紧咬着唇,吓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在她浅显的认知里,鲜血代表着死亡,她害怕男孩就这么死了。
“这...我...”
男人似乎也没想到,自己买的刀竟然这么快,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只想赚钱,只想卖孩子,可不想杀人。
杀人是重罪,这个他懂。
男孩那只受伤的手臂软哒哒的垂在一边,疼的连抬起的力气都没有。
但他仍然十分冷静,没有过多犹豫,趁着男人发呆,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扯起了季悠。
季悠冰凉的手指落入一个温暖的掌心,一股大力拽着她,玩命的跑。
风在她耳边咆哮,她从未跑的如此快过,也从未被人攥的如此紧过。
无形之中好像有股力量从相连的手指间传递过来,她的腿也不软了,脑袋也没有那么懵了。
他们和围观的人群一交汇,男人即便拿着刀也不敢轻易上前了。
季悠停下脚步,剧烈的喘息着,这才恍然自己真的得救了。
大势已去,男人将手上带血的刀攥着,转身奔向金杯车。
有人报了警,他又刺伤了人,如果被抓住估计要判刑。
围观的人眼看着着急,但被那把刀吓得,又没有人敢贸然冲上去。
谁料市场方向突然跑过来两个穿军大衣的男人,他们看到男孩受伤,速度便更快了。
来不及多说什么,他们撞开围观的人,其中一个一脚朝男人踢了过去,又准又狠,正踹到男人后腰上。
这一脚的力道不知道有多大,男人竟然在雪地里打了几个滚才堪堪停住。
他踉跄的站起身来,缩着腰挥着刀朝军人刺过去,可人家根本不在意,伸手钳住他的手腕,用拳头猛地一劈,硬生生的将他的手骨给打断了。
刀应声落在地上,伴随着男人痛苦的哀嚎,军人也干净利落的将他压在车上,死死抵住腰:“别动。”
男孩见身边人来了,这才“嘶”的一声抬起了受伤的胳膊,皱眉看着。
好在天气太冷,冻得他的伤口都麻了,疼痛感降低了不少。
“小...小哥哥。”季悠眼底蓄着泪,睫毛轻颤,不知所措的用袖子去擦男孩手上的血。
可血太多了,染得她的衣服都红了,怎么都擦不干净。
擦到最后,她低头看了看手心殷红的痕迹,自己哭的泪眼婆娑。
男孩身边的军人飞快的扯了破烂的衣服,将男孩的手臂紧紧的绑了起来,尽量减缓他流血的速度。
男孩疼的直抽气,却仍然镇定的看了季悠一眼,低声道:“别哭。”
季悠用那只沾了血的手抹了一把眼泪,白净的小脸上留下了滑稽的印子,她哽咽着喏喏道:“你别死好吗?”
男孩捏了捏她柔软的手心,绷着脸道:“我才不会死。”
军人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轻轻裹在了男孩身上,冲那边喊:“把他那车开过来,先送孩子去医院!”
钳制犯人的军人得到命令,押着人开了车门,将人关进后备箱,然后迅速调转车头,顺便看了一眼男孩的伤。
他一皱眉,焦急道“伤口太深了,得赶紧告诉首长!”
“首长还在开会,到了医院我立刻报告。”
军人慢慢地将男孩抱了起来。
直到这一刻,男孩才不得不将季悠的手松开,捂着胳膊坐在了金杯车的后座。
他至始至终没叫一声疼,也没流一滴眼泪,被抱上车的时候,甚至还转头看了季悠一眼。
季悠孤零零的站在雪地里,被冻得瑟瑟发抖,她的袖子上全是血,头发也被风吹得乱七八糟。
圆润的脸蛋挂着冻住的泪水,干掉的血迹,活像个小花猫。
但那双眼睛十分漆黑水润,左眼眼尾点着一颗特别淡的痣,一眨眼,痣就会跟着一颤一颤。
她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他身上。
车门被拉上了,车身如离弦之箭一样冲了出去,很快车子绕上马路,朝着市医院驶去。
血迹还留在车轮印边上,风一过,便被盖上一层新雪,看不太真切了。
“孩子你爸爸妈妈呢?”
“你是不是被他偷来的?”
“一会儿警察就到了,你记得听警察叔叔的话啊。”
......
季悠怔怔的望着金杯消失的地方,不知道该回应些什么。
她抱着膝盖蹲在地上,格外没有安全感的缩成一团。
她谁都不相信,只相信那个拼命救她的男孩。
他的手心是热的,血也是热的。
白茫茫的天地间,在她眼中只剩下一抹鲜艳的红和双手交握的温度。
她想,她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男孩了。
那是她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