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末端,十几人已经踏上前往奉邬县路程,李怿果然给李之挑选了匹好马,是枣红色大宛良马,高大漂亮,冲刺速度快,但耐力较差,主要用作骑兵之用。
不过东诸山仅距离奉邬县几十里官道平坦途,一路驶来并不见它有所劲泄,而且奔跑速度的确很快。
只是李之的骑术实在不敢恭维,前半程在马背上畏畏缩缩姿态,着实有损他那具高大身材,曾蜷缩成一团的模样,教李怿好一阵嘲笑。
所幸有夏婆婆、羽灵姨一旁小心看护,并不时叱责李怿几句,他同样是被杨高澹几名手下看着成长起来,在这些人面前,此位桀骜不驯的公子哥,还算是能听进去些。
路上缓行时李怿也告知了他的决定,应该是征求了临淮郡王意见,显然那时才真正了解到李之良苦用心。未来接承郡王爵位,除战场厮杀之外,没有经受过更多磨砺,临淮郡王最终将传承交由何人之手,还真是难以确定。
当然李怿或许事先得到郡王警示,并没有向李之透露什么,但李之内院已有几位风华正茂绝色女子来到,从李怿两眼徒然放光,转瞬就被某种决绝态度所取代,就被李之得到了结论。
那几位女子只看气质,就能让人察觉出出身来历不凡,应该就是清绮郡主私下里请来的大小姐妹们。
据李怿介绍说,来到的还只是长安城名媛圈子里外缘人士,另有几位王府、郡王府出身三代女,早被他姐姐领到某一处密谈了。
名媛交际圈子同样如著名纨绔圈子一样有严格等级区分,想来清绮郡主需要事先与那几人做些交流,才能顺利让几位外援富家女参与其中。
庞啼是李之亲自送到老祖宗院子里的,因而错过了与那几名权贵名媛见面机会,也不排除是清绮的刻意安排。
好像李怿从中看出了什么,古怪笑意里,居然还带着几分幸灾乐祸意味。
来到奉邬县郡王府别院,原本空荡荡的偌大建筑群已经人满为患,毕竟整个李家大院迁来住户,远比别院中久驻人口多出几十倍。
刘师爷第一时间迎将出来,他身边也多处几名精壮家丁,因为两个厂子的建立,他的身份也水涨船高了。
封行一大早就去了柳涧村,单独叫过刘师爷询问了几句,他对封行的表现也是相当认可。
在别院织机房里,意外再次见到了宓覃,莫俊和班普,他们的另一入伙人贡维贡季同,因为平准令位置太过显眼,依旧没有出现。
“李先生的造纸作坊听说又有了新品开发?一大早官道上就遇见不少朝廷中人,都是奔着此事来的!”不同于其他二人,班普一向讲起话来,生意人气息很浓,细密笑意里,尽管被浓厚真诚所这样,在李之看来却分不出良善的虚往实归。
不过这才是生意场上该有的正常面孔,哪里会是宓覃与莫俊那般,喜怒忧患都写在了脸上。
但越是这种一心要把生意做好之人,反而让李之更加放心使用,此类人往往官面依仗档次很低,才会加倍小心与一众世家子弟混迹在一起。
“你们各自的服装厂建制得如何了?明后两日,我的商铺就要正式开业,初步定在后日巳时,就不一一派发请柬了,到时现场气氛会很繁乱,请了嘉宾过去,大概也没有时间照顾到,反倒失了礼!”
“自今日起,我们四家厂子都派出技术人员参与纺机培训,封师爷亲自安排的,如今长安城前往临淮郡王府拜访之人要踏破了门槛,我们几家都坐不住了,通过家里人找到了封师爷!”
“这样也好,一边建厂,一边培养熟练工,这一来一去就可节省出至少半月时间,等其他人落实建厂规划,你们已经可以少量生产了!不过,可要记得羊绒货源问题,我可是听闻南山上春季羊毛已经告罄,许多种植户已经改变开春一茬剪集计划,今秋就要再次开剪,而且价格已经提升了一成!”
李之这样直白相告,当然基于不影响自家生意前提下,如今长安城主要羊毛种植户,多集中在西三与南山,但西山规模远比南山要高出不少,那里已经被他全部订购下来。
而等到整个长安城相关厂家行动起来,李之的厂子已经要转型了,着重打造样式与品质,而不再追求销量。高质量羊毛出产地都在口外,塞北毛皮、呢绒原料是他的主攻方向,使之尽快打开内地贵胄之家必需品市场,方为正清文绮堂真正目的。
“我那里和俊良兄弟一方已有就近几个养殖场羊毛货源来处,足够四个厂子首批成衣所需,南山也派出人员紧盯着,只要涨价幅度还算是合理,参与一把也是必须的!”班普的语气流露出一缕感激。
宓覃点点头,“真正质优羊毛还是口外,显然现今形势不允许长久等待,本地羊毛只是首批产品尝试,正是新风潮乍起之时,质量要求相对低些。一旦生意好做,到时候通知正文兄弟一声,我们共同采购口外皮毛!”
李之点点头,“后日开业我会同时上市一批丝绸、呢绒服装,样式均为我亲自设计,你我等人关系原因,我提早知会你们一声,是时候采取胡化服饰样式时候了,而我那些成衣也可参考。目前我手中之物只接受专人定制,今后也只专注于最高档质地服饰,并不打算大范围发展中低档成衣,你们心里有个数,如何决定自己把握,如有需要尽管来找我!”
“李先生是说,今后无论羊绒制品还是流行服饰一类,您这里只打造正清文绮堂品牌,而不会参与大众化市场?”班普很敏感的捕捉到李之的言外之意。
李之赞许地笑道:“俊良兄,良工兄,你们多向翰藻兄学习一下,他的商业感知高度敏锐,极擅长发现商机!商机稍纵即逝,有些话我不能讲得过于直白,毕竟会牵扯到一个或几个家族大规模资金流动走向,一个不慎也许会判断失误,可不敢真给诸位指导些什么!而翰藻兄这种擅长,对于商机捕捉相当敏感,羊绒服饰会很快迎来一个市场大爆发,如何在利润渐被挤压前提下,快速寻找出另一条发展之路殊为必要!”
他与几人并未多做长谈,此行目的主要在于柳涧村,因而午时到后,甚至来不及在别院就餐,一行人就再次牵马坠蹬,扬长而去。
遥遥相望的几人中,宓覃对班普半是指点半是警告道:“翰藻兄,可曾见到李先生身后那位少年将军?他便是曾在十五六岁就于长安城纨绔圈子里闯下赫赫威名的小魔王李怿李弘致,清绮郡主亲弟弟。此人武力值极高,且坊间传闻生性暴虐凶残,却又极懂得尊师奉道,在长辈人与当权者面前极擅于伪装!历经童子营两年磨砺,此时回返,一改少年时彪猛本性的他才真正可怕!据说此子在军中极受颂扬,今日你也见到了,李先生与我等交谈之际,他不曾吐露半句闲谈,显见其人脾性又见改变,这就是各个家族长辈也极为忌惮的那个小魔王,这等人一旦开始动脑筋行事,即使未来不会是一代枭雄角色,至少也会权倾一时,你可莫要触犯了他!”
不知何故,班普下意识就浑身抖出一个寒颤,宓覃等人也未在意,却瞒不过已经飞驰出去百丈的李之。
“李怿,你可注意到那个班普?就是年纪最大的那个富商模样之人!”
一旁马上的李怿应道:“早注意到了,应该是个相当市侩之人,看似一付老好人笑模样,心机深沉得有些令人凭生警觉!”
“哈哈,军队果然是个磨炼之地,看到你一直都厌恶痛绝的那一类人,居然能把心性收得如此稳牢!”
“姐夫有所不知,军队上对我的改造,第一件事就是打磨我的不耐性子!早在童子营之时,就曾经被上峰派遣到恶臭熏天的茅厕旁一潜伏就是三日,使用方式又是言语挤迫,又是利益相诱,都知兄弟我不惧威胁,最怕此类刺激,那时候我年轻,看不到事由本质,往往就被那些人设计了!但现在想来,他们这种法子还真是极端到可以,至少目的达到了,很是训教了兄弟我的鲁莽性子!”
“还有这等知人善使之人?改天我与你姐登门去拜访一下人家,要知道郡王大人就是钢刀架颈,也未曾将你那时候的桀骜难返改动分毫!”
“唉,莫提了!那几位我一直敬仰的上峰,在数月前被突厥军设下的一次陷阱袭击了,几人里没有一人存活!不过我们童子营前往预习人员倒是保得周全,因为我们那段时间属于初来乍到,首要任务就是潜伏观摩,先头老兵硬生生被屠戮一空,我们十几人后颈被架着刀刃不容前去接应,那一战童子营十几人瞬间真正成长起来!”
纵是左右两侧闻听的老吴头与俟老六也不禁动容,此时的李怿却仿佛毫不动情,语气平淡地道:“前方军有幸遭遇几场战事后就麻木了很多,至少表面上感情不再会轻易显露!像是班普那般将心迹隐藏极深者,在我个人看来,那人也有他的理由,或者为了生意利益,或者需要借用权势后人扶持,有太多需求令他不能不多加小心,不值得多做防范!”
“此时不值得并不意味着将来不值得!”得知了李怿曾经的心境磨折,李之也对现在的李怿刮目相看,但此刻不曾表现出来,“班普此人将来会是个拥有巨大野心之人,虽年过四旬,仍旧与你我二十上下半生瓜蛋.子,毫不做作的称兄道弟,各种年轻人苟且之事又能自然而然混迹其中,这份隐忍能力不是一般的坚韧!”
“姐夫这是想提醒我什么?”
“此人善加利用会是个重要帮衬与辅佐,但万万不可与之交心掏肺,因为你我二人再是身家有所依仗,生意做得再是庞大,也不足以令他野心得到满足!因为此人最终目的是权势与钱财兼得,一朝若是攀附上顶端人物,就会是他倒过来反攻倒算之时,那些曾将他利用之人都会在打击行列中,包括一手将他提携起来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