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白羽进了济州城,不自觉的就看了看济州城那奇葩城墙——然后就不自觉的笑了出来,他进来之后才发现这城墙奇葩的地方还在里面,外面和和里面一比,都算正常的了……
城墙内侧根本没有上下城墙的马道!内侧居然是直接堆砌成的土坡,大概城墙的设计者认为从防守的一方来说,一旦敌人攻城,守御方登城十分方便,随时随地可以上下城墙。
但是,反过来说,敌人一旦爬上城墙,就能马上直接冲入城内直入城内纵深――换而言之,原本登城部队必须浴血奋战才能夺取下城的马道的战斗就不再需要了。更有甚者,如果攻击方采用土台登城战术进行进攻,这种内部斜坡的城墙就完全免去了夺取城门的战斗。攻击者只要控制住一段城墙,后续部队就可以源源不断的通过城里城外的斜坡轻松跨越城墙。
说穿了这种措施与其说是方便守卫者倒不如说是给进攻方大开方便之门。虽然刘白羽对中国古代城墙并无研究,他更在意的是这个时代大放光彩的欧洲棱堡——但是攻击防御工事的战术原则是一致的。看到这实物之后刘白羽明白了为什么麾下的日本武士对李朝军队的战斗力极度藐视的态度由何而来了,以及丰臣秀吉为什么能速攻朝鲜了。
进城之后的刘白羽发觉自己从开阔的田野进入了被城墙包围的田野:城内依旧是田地、菜园、小树林,期间散落着些很小的茅屋。这实在不像是一座城市,而是类似西方中世纪前期那种领地和城堡合一,防御山贼强盗的玩意……
不过话又说回来,大明仿佛叫花子的卫所兵不也是一般只能用来防御山贼强盗么?所以刘白羽再一想,就觉得大哥别笑二哥,和.李大厦李真卿两人攀谈起来,想了解一下济州城的具体情况……
城里一度发生混乱,但是在李真卿.和李大厦两手的弹压下很快恢复了平静百姓和官奴婢们原以为来得是倭寇,许多人从没有伏波军的城墙上跳下去逃到荒野里躲藏,有的则躲在城内荒僻的地方没来得及逃走的就只好躲在屋中听天由命了
刘白羽心里觉得城里朝鲜人与其说是安定不如说是绝望——不过只要不惹事两者其实也差不多,也就先不管了,还是看一看十七世纪中期朝鲜到底有没有韩剧吹嘘的一半好才是真的……
刘白羽在李真卿和李大厦的陪同下,饶有兴趣的参观了济州城里一片凋敝的模样,房屋都是火山石为墙,茅草为顶的低矮房屋,即使是县学、监营这样的官房,除了屋顶能够用瓦之外,也同样矮小基本上,按照刘白羽一米七八的身高人站在地上一举手就可以摸到屋檐——当然,反正这年头人都相当矮,这种东西也勉强能凑合一下.
虽然刘白羽心里吐糟这些所谓的豪宅仿佛叫花子住的一样,不过很快就认识了什么是当地老百姓的住宅——一般的百姓官奴婢家的房屋,连地板都没有,直接是泥地,什么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昆虫开着party……稍微有钱一些的商人、官吏之家才有架空的地板——因为济州岛的地理环境,大多数房屋的室内十分潮湿阴冷,不隔绝冷气容易生病——和这相比,昆虫party问题就不算大了.
作为高度模仿明朝的李朝,县里自然也有县学,有官仓,还有一处小小的集市,有几家小小的商铺和作坊——却是比刘白羽第一次到临清县城的模样还不如了……
李朝的平民就不用说了——其实基本就相当于大明佃户,因为李朝世袭贵族的统治,实质上中农甚至富农这个阶层在李朝都是基本绝迹的,这些人没有受过最基本的教育,只能作为基本劳动力使用,被人领导.
而刘白羽比较看重的官奴婢这个有知识,有上进心的阶层,生存状态也是相当悲观——县内名义上有一万多石粮食不假,但是朝鲜就和大明一样,名义和实质往往完全是两回事,里面有三分之一米糠凑数就不说了,还有三分之一发黄发黑的所谓好米.
再加上济州岛去年刚闹过灾荒,民间存粮极其匮乏,现在是刚刚入冬,等到明年青黄不接的时候势必需要救济而且本县有五六千官奴婢,这些人基本都要从县监领取领事度日
官奴婢为县监种地、放牧,自己是得不到任何收成的,他们的口粮服装全靠县监发给在遇到自然灾害的时候,大量的官奴婢不但不能发挥出作用,反而成了监营的巨大负担
“这样啊,粮食从大明跨海运过来,成本实在是太高了,只能一个月运一千斤大米,一千斤白面,其他杂粮三千斤……”
刘白羽也是有点无奈,自己固然能从位面商人系统兑换出廉价的大米,但是刚才试着兑换的时候,位面商人系统就提示刘白羽说济州岛发展程度太低,只能一个月兑换出大米白面等各一千斤——再多就可能被位面排斥力的发现,招来天灾——就是什么陨石砸在刘白羽头上之类的……
虽然朝鲜人不是刘白羽的同胞,刘白羽还是愿意帮助这些可怜的人——不过要是冒着自己脑袋上被陨石砸的话,那自然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也就足够了,多谢老师!”李真卿对着刘白羽鞠躬道谢.
足够个屁!是够你们这些官吏们吃喝吧!刘白羽心里吐糟,却是不想刺激这两位:
“其实朝鲜少粮食也不是没有办法,可以出海捕鱼做鱼丸给老百姓吃么……”
这个年代东亚造船技术普遍落后于西方,能出海的少数海船也是被大海商们包办——毕竟不关你是捕鱼还是海洋贸易,暴风雨之类的天灾都是一视同仁,只要不是脑子有问题,都该知道宝贵的海船干什么最合算不是?
“这实在是……”李真卿觉得自己这位老师奢侈的不可思议.
“鱼丸虽然原料便宜,但是吃起来味道其实不错的——有空请你们尝一下……”刘白羽顺口敷衍道.
“这鱼丸可真不错……”一个年轻的官奴婢闭着眼睛品味着,而后还摇了摇头,嘴里啧啧有声.这是他发自肺腑的话.
李朝的官奴婢一年到头吃得是劣质的大麦和荞麦,下饭的只有劣质的大酱和海带。连稍微高级一点的萝卜泡菜都吃不到——不过因为济州岛沿海的关系,虾酱这种东西还是偶尔能吃一点,算是沿海的福利吧.
在临时搭建的厨房里,官奴婢们正在为了食物老老实实的排队。这不是因为刘白羽下令烹调出来收买人心的食物不好吃,而是因为有凶神恶煞的日本武士在维持秩序——虽然杀人不至于,但是用刀背打一下也是很有威慑力的,自然也就无人敢不排队了――官奴婢们虽然是出身不错,不过生活的艰难早就让他们十分现实。他们的忠君爱国之心没有士大夫们那么强烈,只要不是刀砍到脑袋上,照样胃口十足。
最好的烤肉和鱼羹是限量的,由小吏们享用,官奴婢们是捞不到的,但是鱼丸,鱼酱、鱼粥、泡菜之类的普通食物相当充足。金家兄弟两个很快就弄到了二大碗鱼粥,和慢慢一层鱼丸——又在上面胡乱的倒了许多大酱、蟹酱之类的东西,躲在一边大吃起来.
“哥,这些倭——不大人们想干什么?”金大屋和自己的哥哥金大房说道
虽然金大屋,金大房两兄弟的父母都是两班出身,不过父母惨死和几年的官奴婢生活早就让两人节操丢到一边去了,既然这些倭寇给自己吃顿好的,那么叫一声大人也不是不可以的……
“弟弟,咱们翻身的日子到了,刚才一位贵人说了,只要我们会新理学的算学,会记账,才不管我们是不是官奴婢出身,都可以当个小吏……”金大房笑呵呵的说道.
其实金大屋,金大房两兄弟都是天资聪颖之人,虽然穷困潦倒到这个地步,依然不忘记知识改变命运的道理——正好有一个小吏老眼昏花,就让他们代替他记账,金大屋,金大房两兄弟更是机缘巧合之下,趁着李真卿不注意,活活的把刘白羽的《政务全书》背了下来——如果不是官奴婢低贱而且世袭的身份,两人只怕早就成为小吏了……
“不是说那些倭大人是朝廷请来讨伐倭寇,这济州岛还是朝廷的天下么?只要还是朝廷的天下,我们官奴婢就翻不了身,做不了小吏啊……”
金大屋听哥哥金大房说的话,先是眼前一亮,而后却是双眼的神色又黯淡下去了……
“还是朝廷的不假,可是现在这里被朝廷租借给了谁,你知道么?”金大房眉飞色舞的问道.
“朝廷的江山还可以租借,真是——算了朝廷的江山租借给谁,和你我有什么关系?”金大屋满不在乎的说道.
“租借给了咱们的恩师——青山居士刘白羽,我们终于有盼头了!”
“居然是恩师——怪不得能让倭人都不滥杀无辜,恩师实在是——算了吧,大哥,就算父母尚在,我家也还是两班,你我也不过是七品官的儿子——和大明七品官都没法比,人家青山居士是大明帝师,我们厚着脸皮贴上去,人家也未必会收啊……”
“这……”
“再说了,我们是偷师学艺,见不得光的!”金大屋叹息道,眼圈红了,金大房坚强一点,也是唉声叹气,知道自己是白日做梦.
金家兄弟二人原本是中人之家,父亲曾担任过兼司仆的一个小武官。七年前现任大王发动政变,废黜光海君――史称“仁祖反正”――金家遭到牵连,祖、父等人被斩首,妇孺被贬黜为官奴婢,流放济州岛。
在路上,金家的二代主妇因为耐不住旅途的艰辛,先后死去,只剩下金家兄弟二个挣扎着挨到了济州岛,在饥寒和劳动中勉强长大了李朝的党争十分激烈,而且数百年绵延不绝。党争之酷烈,即使与大明最激烈的阉党对决东林的时代相比也毫不逊色。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让人无语的是,如此激烈的内部党争居然没有亡国,大约是事大主义优越性的一种体现,济州岛的官奴婢中有许多来自政治斗争中失败者和牺牲品。
这些人有知识,有野心,却被社会一脚踩到了社会最底层——还永世不得翻身,自然就是带路党的最大潜在土壤,刘白羽一得到官奴婢的资料。就如获至宝的检查其中是否有可用之才,金家兄弟立刻进入了他的视线
金家兄弟是官奴婢出身:被压迫的底层,而他们又是中人出身的政治斗争中的牺牲品,从过去的少爷沦为比白丁还卑贱的贱人,身份地位和生活上的巨大的落差只会给他们对现有的体制产生巨大的仇恨两者加起来,那是典型的“苦大仇深”
熟悉拿破仑战争之后,世界上波澜壮阔革命史的刘白羽知道,这类人的仇恨是全方面的,恨意是扭曲的虽然因为个人的力量太渺小无力改变,只能安于现状,但是一旦有机会给他们报仇,他们爆发出来的力量是极具破坏性的
也许他们不是合适的建设力量,但是在充当带路党,破坏旧世界旧秩序上会不遗余力,他们是中人子弟,受过良好的教育,能书写汉字――当然也会说,不过就是口音相当奇怪,听得懂,但是一听就是外国人说的,比起首鼠两端的当地小吏,官奴婢的潜在价值令他欣赏——更让刘白羽赞赏的是,这两人是自己新理学的弟子——这年代授业恩师就是半个爹,背叛和忤逆不孝也差不多了——相当可靠.
刘白羽决定亲自来做这两个人的工作,在反复推敲了他们的材料之后,刘白羽让人把金家兄弟叫到了审讯室
随口问过几个简单的个人问题,拉近了互相的距离之后,刘白羽问道:
“金大屋,金大房你说自己念过书,学的是那位大儒的学问?王阳明还是朱熹?”
金大屋自然知道刘白羽对王阳明和朱熹都不感冒——前者被刘白羽评价为虚无缥缈近于佛老,后者被刘白羽评价只知其一未知其二,总之都不是啥好词…….
虽然金大屋觉得刘白羽是当时大儒,怎么也得五十岁开外,而审问自己的这个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岁左右,绝对不是一个人……
但是恩师的手下自称是王阳明或者朱熹的弟子显然都不是啥好主意……
金大房自然也知道哥哥的难处,反正君子说真话也不是什么难堪的事情,顶多说一句不自量力罢了……
“我们兄弟二人学的是青山居士的学问!”金大房大声说道.这话说出来之后,立刻就后悔了,
“青山居士的学问?青山居士的学问多了,你们学的是那些?【农务全书】【政务全书】?【句读新解】【五经正义】《青山字典》?还是【历朝政治得失】?”
“这……”金大房和金大屋两兄弟立刻就傻眼了,虽然对于【政务全书】两兄弟已经备了下来,又想方设法默写出来——不过能死记硬背是一回事,能融会贯通是另外一回事,实事求是的说两兄弟现在对于【政务全书】都只能是略知皮毛.【因为,刘白羽是讲究数字管理的,没有老师和教材,自学解方程什么的,难度可想而知】
但是仅仅这一本书,两兄弟都已经是对着自己这个没见过面的老师惊若天人,现在才知道,感情人家不是只写了一本书,而是下了一个又一个系列啊!
人家出了几个系列,自己两兄弟一本都没弄明白,好意思死皮赖脸的说是人家的学生不?
“只读过【政务全书】……先生,不是我们兄弟不想学习,实在是,实在是……”
金大房想辩解,眼泪却止不住的流淌出来……
“你们的日子确实苦了些,只学习一本也算是难得了……”刘白羽温言安抚,还递给金大房一杯糖水:
“不过这学的书少可以理解,两位是否用心了呢?”刘白羽话锋一转,咄咄逼人的问道.
“我兄弟二人用心了,奈何【政务全书】博大精深……只背下了一半……”金大房满脸通红的解释道.
这书讲究的是学以致用,我还一句也背不下来呢,你当是背诵诗词啊!
刘白羽心里对古人这种学习理念吐糟着,表面上自然不能这么说:
“不妨事,这书最重要的是算学,你们解一个方程给我看……”
因为替那个老年小吏记账的关系,金大房和金大屋算学可是相当熟练,几分钟后解出了几道简单的一元方程……
不错,这么大人了,都赶上我小学四年课外补习班的水平了……刘白羽心里吐糟着,不过他也知道,因为古人教育不得法,营养跟不上,这两位其实已经算是难得的聪明人了……
“先收你们为记名弟子吧,切记实事求是四个字,我的新理学可不同其他儒学,讲究的是学以致用,不是死记硬背,你们二人可知道了……”
“这这这……您就是青山居士???”金大房金大屋两兄弟脑子彻底傻了,这个看上去比自己兄两兄弟弟二人都年轻的家伙就是学究天人的大儒刘白羽???这世界真有生而知之这种事?
“这世界上有没有第二个青山居士刘白羽,我不知道,不过【政务全书】【历朝政治得失】都是我写的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