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禅语(1修)
趁着中午康熙用膳,我急匆匆跑回自己的屋子。瑶瑟正满脸愁容地坐
在榻上,腿上是我准备好的料子。
“怎么了?”我奇怪的问。
“姑姑,您给我的样子我是看明白了,只是这袍子未免有些……”
“古风颇胜,是吗?”
“姑姑,什么叫古风颇胜呢?”
“意思就是说这件儒袍是仿照前唐的式样画得,因为我喜欢它的旷达
与华丽,优雅与飘渺,恢弘与大气。”
“可是……”瑶瑟为难地说,“看起来脖子露得好多啊。”
“我里面再穿个对襟窄袖小衣成不?”
“姑姑,我不是这个意思。”瑶瑟低下头小声地说。
我搂着她笑道,“这怎么了,不喜欢就改嘛,我又不是不通人情。你
选个厚点的布料便是,反正这些日子我也得了不少赏,你随便选吧。我的
瑶瑟小姑奶奶!”
瑶瑟看我的样子,掩着口偷笑。
我瞪了她一眼,就去找镯子,嘴里还说着,“你若是做衣服烦了就帮
我找找东西,我养病的时候做得荷包不见了。”
“恩,姑姑,是什么样子的?”
”姑姑当然就是姑姑的样子的!说话不要这么含糊其辞,我听见没事
,别人听到了还不得给你紧紧皮?”
“姑姑,瑶瑟错了。”小丫头又作低头认错状。
“嗯,这还差不多。”我想了想,“不大,是银线绣得云纹,里面装得是
惠妃娘娘赏我的安息香。”
“嗯,瑶瑟知道了。”她一板一眼的说,”可是瑶瑟没有闻过安息香。”
唉,她怎么是这么个老古板的丫头啊!“安息香是种药材,等有空我
去央着惠妃娘娘再给我一些。这个安息香可是好东西,有宜行气血、安神
的效用呢。”
说这话,找出康熙赏我的镯子。我抬头又看了看放在角落里的那个盒子,
忍不住走过去,忍不住轻轻抚mo,但终究我忍住了没有打开。
就算我有多喜爱那个银镯子,也不可能戴上的。除了像个文物的一样沉睡
,我不知道,还能怎么样对待它。就好像,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对待胤禩。
有多久没看见他了,一天,一个月,一年。
时光于我匆匆而过间似水流年,于他呢?我没有答案。放弃,放弃,放弃
吧。这种温暖不适合我,因为他太温暖,而这种温暖应该就属于一个人,
属于那个英勇的无谓的痴狂的八福晋。
把镯子套在右手腕上,大小出奇的好,只是戴了它便像是个套子似得拴住
我,让我只得老老实实的装大家闺秀了。否则,这么金贵易碎的东西,还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我不小心摔碎。
心中突然一动,我猛地打开盒子,拿出胤禩送我的银镯,套在左腕上,然
后再拿出惠妃送我的镯子,一股脑全戴上。
呵呵呵呵呵,苦笑地流着眼泪,我对胤禩的感情是朴实的喜爱与放弃,我
对康熙是那种易碎的恐惧与害怕。以前,我怕,是因为我懦弱;如今,我
不想怕了,有什么好怕的呢。喜欢胤禩是我的问题,与任何人都无关,我
也不会去妨碍任何人。
“姑姑,万岁爷赏您的镯子真漂亮。瑶瑟还从没见过这么水灵的翡翠
呢!”瑶瑟羡慕地说。
“恩,我也喜它的晶莹剔透,只是这么个金贵的东西戴着委实麻烦,
我还是爱银饰的朴素大方,而且结实的很呢!”我晃悠着腕上叮当作响的
银镯,眼睛只看着其中的那一个。
“姑姑,您和其他娘娘真不一样。”瑶瑟嘴里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
我被她吓得倒退几步,满腹怨气地咯吱她,“去,我和那些娘娘们怎么比
。她们有万岁爷宠着爱着疼着,我一个小小的长随,有瑶瑟心疼我就足够
啦!”看她一边告饶一边笑,我眨眨眼睛,扮鬼脸继续逗瑶瑟。
“姑姑就会欺负瑶瑟!”
“刚才还说我对你好呢,这会儿马上反过来说我欺负你。你亏不亏心
啊!”我吐吐舌头,“去灶上把咱俩的饭端过来,下午万岁爷要去布库房
,我不用跟着,总算能眯个觉了。”
瑶瑟一脸担心地说:“姑姑还是觉得身子不爽利吗?”
“没事没事!只是有些想打盹罢了。”
“这……”
“去吧!我的小姑奶奶!我都要饿死了!”
“嗻。”
趁着瑶瑟不在,我急忙开始翻东找西。难不成我的记忆有这么差?还
是我这屋里进贼了?问题是,我最后一次在什么地方见过它,实在是不记
得了。难不成我天生就和云纹有仇?上次有帕子被康熙抢走了,这次的荷
包莫名其妙地丢了。下次,我不绣云纹了,我绣HELLOKITTY,麦兜,这个
总和我没仇吧!
正得意着,瑶瑟拎着食盒走了进来。
“今个吃什么?”我吞着口水,饥肠辘辘地问。自从穿越到这里,别
的不说,就吃这一项,实在是爱煞了,纯天然,而且味道实在是太诱人了
。没有味精鸡精这些调料,完全是靠食材的天然味道,和厨师精湛的技艺
。要不说,能来宫里当差也不赖,最起码能吃个够。至于出宫之后吃不到
怎么办,这我还没想过,大不了我自己个学,自己做,自己吃。
“是前面留着赏了的饭。”瑶瑟一脸憧憬状,没办法,她跟着我还是
个粗使的小宫女,每天的活计就是打扫乾清宫外面的落叶,还没机会得见
龙颜呢。
康熙这个腐败的人,吃不完还要做这么多东西,他又不是不当家,还
非要这面子有啥用?一个胃而已非要整出那么多菜,有看得,有闻得,有
品得,真正吃得没几样!
掀开食盒一看,今个剩得倒是我喜欢的八宝酱鸭子和芙蓉笋尖。闻着
香味不由得食指大动,“瑶瑟,快来吃吧,我好不容易能在自己房里用饭
呢!”
“我……”
“我什么我,赶紧吃,吃完了,咱们说会儿话。”把菜摆到桌子上,
递给瑶瑟一副筷子,我也不管她,闷头就吃。
平时陪着康熙用膳,都是他吃我看。他吃完消食的功夫,我才能去小
厨房寻点东西吃。好不容易有个机会不用一脸媚笑地说:“万岁爷您进得
可好?万岁爷您进得可香?”我可是要甩开腮帮子好好吃一顿的!
瑶瑟坐在一旁,慢条斯理地吃着,和我的风卷残云形成鲜明对比。
等我吃饭才想起又忘记淑女的风范了,不由得赫着脸,讪讪地说:“
我,我早餐没吃好,中午就多吃了些……”
瑶瑟点点头,放下碗给我倒了一杯茶水,“姑姑是个真性情的人呢!
”
这话是夸我还是损我啊!我端着水仰头喝了下去。
瑶瑟吃完,把碗筷收拾好,又把桌子整理干净,拎着食盒去了灶上。
真是个勤勉的丫头!
见她去了半晌也没回来,我觉得有些乏,拣了本书歪在床上有一搭无
一搭的看着。德妃已经有两次找我茬了,有一有二必然有三,我最近还是要小心点,谁知道怎么就被她抓个把柄臭骂一顿,或者是奚落一番。
正琢磨着,瑶瑟低着头,期期艾艾地蹭了进来。
“怎么了?”
“姑姑!”瑶瑟抬起头,似是要说些什么,却又咬着嘴,把话忍住。
“有事就说,莫要让我猜。”
“没事……没事的。”
“胡说!难不成有人欺负你了?”我把手里的书一摔。
“没有。”
“那是怎么了?”
瑶瑟想了想,“姑姑,我方才碰见荣妃娘娘身边的绿萼,她说了许多
不堪的话污蔑姑姑。”
“哦?都说什么了?”我眯起眼睛。
“不记得了。”
“胡闹,她说便说了。你听便听了。我又不是什么金贵的人,有什么
不能听得?再说,人人脸上一张嘴,说什么咱们还能管得了?”
“可是姑姑,她说话的时候样子真得好可怕!”
“有什么好怕的?你又没做错事情!再说,跟着我,就算不能吃香得
喝辣的,但也不能卑躬屈膝。在这里,我们都是老老实实做事,安安稳稳
做人,以后见着她不理便是,她还能上赶着骂到这里来?”
“恩。”
“好了,快过来,咱们说会高兴地话,何必为那些人伤了心劳了神。
”
“嗻。”小丫头手脚并用的爬上里合衣躺在我身边。
“想听故事吗?”
“恩。”
“好,那我给你讲一个苏姑娘和秦公子的故事。”
“恩……”
晚上,我又被小豆子请到了南书房。看着康熙一脸的春风得意,肯定
是在布库房打赢了。只是,那些人有多少用了真功夫,我可不敢说。
“午饭朕命人给你留得菜你可吃了?”
“恩。”我点点头。
“朕听人说你身边的那个瑶瑟被人欺负了?”
我笑着摇摇头。
“可是朕身边的人,哪个敢欺!”
莫名其妙的保护欲!我把墨放在墨床上,第一次柔声地对康熙说,“
奴婢进宫之前,曾见过一幅寒山拾得图。图里,寒山问拾得:世间有人谤
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骗我,如何处治乎?拾得曰:只要
忍他、让他、由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过几年你且看他。奴婢当
时反复的读这两句话,对‘再过几年你且看他’不甚解。”
“那你现在明白了吗?”
“奴婢也曾问过寺院里的老师傅,老师傅答,‘禅语不会说得太直白
,总会留有让你自己去参悟的余地。每个人所能领悟到的,也会不一样。
’从老师家回来,奴婢细细咀嚼寒山和拾得的对话。被人诽谤,欺负,辱
骂,嘲笑,轻视,欺骗的经历大概谁都体验过。别人已经欺负到家门了,
要以怎样的态度去还他呢?以牙还牙?互相对骂,自己也没落个好,只会
坏了自己形象,败了雅兴,落个几天的坏心情。以受害者身份四处诉苦,
又如何?毫无疑问的,肯定能博得大多数人的同情,因为是受害者,别人
就流下几滴眼泪,可是对已经发生的事情又于事无补。倒反惹来更多的自
怨自哀。”
“后来奴婢就想若是以德报怨,忍他、让他、由他、耐他、敬他、不
要理他,越不在乎,欺人之人也就自讨无趣,口水干了,也就灰溜溜的走
了。他人诽谤,欺负,辱骂,嘲笑,轻视,欺骗奴婢,无非是想让我的生
活一团糟。奴婢若是乱了阵脚,那正中他的下怀。所以奴婢想自己大可以
不用理,有滋有味的过好自己的生活就足够了。几年之后奴婢依然笑口常
开,优雅从容,活得比以前更好。欺人之人已在算计别人的日子里把青春
耗尽,油枯灯熄,眼睛已黯然。此时奴婢与欺人之人不用再开口,已然赢
了。”
康熙听完我的话,深深地看着我,“你很好,没有仗着是朕身边的人,就恃宠而骄。如果今天你敢抱怨一个字,外面太监手上的三尺白绫,朕就真的要赏给你了。”
连忙跪倒在地,我惶恐地说“奴婢不敢,家和万事兴,万岁爷希望后宫安宁,奴婢一介小小长随,更应为万岁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他没有叫我起来,只是拿起一本奏章回到政事中。
他真正的心思却根本没有放在长篇累牍的歌功颂德上。那些话,他早就听腻了,而且深不以为然。因为他是天子,是帝王,是高高在上绝无仅有“朕”!
年幼时那些欺负,辱骂,嘲笑,轻视他的人,不是送进了鬼门关便是发配
到了苦寒之地。如今,谁敢欺负,辱骂,嘲笑,轻视他?他想用谁就用谁,想杀谁就杀谁。只要是对江山社稷黎民百姓有用,只要能保得皇室的安宁……他抬头看了眼下面跪着的女子,用墨佳氏萦雪是他的决定,无论以后如何处置,但是驳了萦雪的面子,就是驳了他的面子。
荣妃吗?一直安安稳稳地她也敢跳出来吗?明珠和索额图闹得还不够畅快?他们可以争宠争功,但这些都是朕故意纵容的结果,只是,有些事不用争也不能争,过了底线,就不好玩了。
他想着想着,放下奏章。“萦雪,陪朕下盘棋。”
“嗻!”我应了声喏,去偏殿寻来棋子棋盘。
“赐坐。”康熙一指旁边的圆凳。
“谢万岁爷隆恩。”我搬过凳子,坐在康熙对面。
康熙执黑,我执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