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肆月有好一会儿没眨眼, 专注地看着顾雪沉,她脑中原本的一切像被硬生生挖空,只剩下他那双能把人疼伤的眼睛和两句话。
她想说几个字回应,喉咙却堵得胀痛, 手有了自我意识般伸过去, 抹掉他的泪。
明明是凉的, 但贴在皮肤上,灼得她发颤。
落地窗外城市喧嚣, 夜景陆离, 房间里黯然凝固,全是他日日月月堆叠的孤苦。
许肆月每一天都在想尽办法撬开他的嘴, 挖出他藏的秘密, 但真的等到触摸他内心的这一刻,她找不到任何想象中的胜利感,只觉得心脏被狠狠掐着, 越来越难呼吸。
“雪沉,你仔细看看我,”她怔怔的,嗓音轻抖,“我就是月月, 月月已经……回来了。”
顾雪沉眼前的水雾擦不干净,怎么也看不清她, 就和这么多年做过的每一场梦一样。
梦里她也是这样很温柔,没有冷漠和不耐烦, 会摸他的脸,跟他细心说话,可他急切地扑过去, 只会摔在冰冷的地上醒过来。
他向后退,把自己困进沙发的角落,黑瞳犹如被血染透:“她在外面,有男朋友……她喜欢别人了……她走得干脆,换了电话,不和我联系,一句话也……没有给我留……”
顾雪沉说一个字,许肆月就像被刀刃刺一下。
她不知所措地抹了把眼睛,然而不自觉溢出的泪更多。
他陷入了自己的囚笼里,嘶哑喃喃:“她喜欢……喜欢很多人,只是……不喜欢我,从来,从来也没有喜欢过……”
许肆月的神经都在乱跳,想大哭出来。
她一直知道她做错了,当初那件事对顾雪沉的伤害很大,但从未想过,她不负责任地走后,留给他的是这么多这么深的阴影和痛苦。
她还骗他,说她换了七八个男朋友,任何一个都比他好百倍千倍。
顾雪沉呛咳着,苍白的手紧紧攥住沙发边沿,上面为了保护她而划开的口子依旧触目惊心。
他断续地咬字,像是哽咽,也像疼出的呻|吟:“她就算回来,也不可能……来找我,她根本……不愿意见到我……”
“你……要是认识她,”他眸中涌出某种隐忍的哀求,“跟她说,我叫……顾雪沉,很想……”
“很想月月。”
许肆月心被敲碎,再也抵抗不住,咬着手背,崩溃地哭出声音。
她十恶不赦。
她怎么能坏到……戏弄伤害这样的人。
他这些心事是埋得有多深,才能在重逢这么久以后,还一边维护她,一边装作冰冷不在意。
这么忍耐,他自己不难过吗?
许肆月犹如被烈火烤着,想找个最凉的地方求救,她倾身上前,也挤上那张并不宽裕的沙发,抱住顾雪沉的腰,把头埋进他冰冷的颈窝里。
她抬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哭着说:“你以前不是很喜欢摸月月的脸吗?五官什么样子肯定都记得很清楚,你摸啊,自己摸摸看,我到底是不是月月。”
许肆月按着他,强迫他抚摸。
他心跳声很剧烈,一下一下震动着她。
许肆月又半坐起来,弯腰去亲他的眼睛,唇碰在他潮湿的睫毛上,耐心地蹭干,近距离跟他对视:“摸完了,再认真看看,是月月吗?”
顾雪沉目不转睛,许肆月甚至感觉不到他的吐息。
她眼泪不停地流,扶着他坐直一些,让他靠着沙发背,然后面对面跨上去,坐在他腿上,软着身体搂住他脖颈,顺便把他手臂环上自己的腰。
两个人紧密相贴,是时隔四年的第一个正式拥抱。
许肆月轻声问:“你确定了吗?”
顾雪沉双臂不禁收紧,把她用力抱住,恨不能勒进骨头里,很久之后,他才慢慢点了一下头。
他头发蹭着她,她在他耳边说:“除了你,我没有别的男朋友,也没喜欢过别人,我不是不愿意见你,我是害怕,现在那些事都过去了,我已经嫁给你,是你名正言顺的妻子了。”
顾雪沉很老实,没了那层冰山外表之后,他什么都听她的,任她摆布。
许肆月吸了吸气,有些不安地抠了抠他的衣服,小声问:“你呢,月月对你那么坏,你恨她吗?”
他摇头。
“记她的仇吗?是真的……想报复她虐她吗?”
他还是摇头。
许肆月心里酸胀得快爆炸:“那你……现在还喜欢月月吗?”
顾雪沉顿了顿,继续摇头。
许肆月一僵,忽然弹起来推开他,说不上来的委屈失望。
顾雪沉接受不了骤然分开的身体,把她按回来,拼命箍紧,一口咬住她耳垂,嗓子里滚着砂石:“爱。”
许肆月聚起的力气一瞬软了下去,跌回他怀里,她抿紧唇,眼睛晶亮。
就算是恋爱的三个月,他也没说过这个字。
四周静到粘稠,她在自己喧嚣的心跳声里,听到他低沉地说:“ ‘我是天上的圆月,你是地上的阿十,就算你碰触不到我,我也会……一直照亮你’,你对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开始,我就在……爱你了。”
他总是咳嗽,声音时断时续,句子说得长了就变得含糊。
许肆月恍惚听见了“圆月”,“照亮我”,别的就不清楚了,脑子里来回炸来炸去的只剩一个他亲口承认的“爱”。
她也分不清哪来的雀跃,含着泪笑出来,两手捏住顾雪沉的脸颊,对着他眉心奖励地亲了亲。
顾雪沉没反抗,雅致昳丽的眼直勾勾盯着她看,也不乱动,怕一动她就会消失。
许肆月又吻他眼帘,鼻梁,脸颊,到了唇边时,她停下,喉咙滚了滚,忍住。
接吻的话……不能现在,他可能明早什么都忘了,她要等到他清醒,再明明白白吻他。
许肆月尽情在他脸上轻揉,皱着鼻尖质问:“你既然对我感情这么深,那为什么不说?还总是凶我!我都快要脱光撩你了,你也不为所动,要不是我坚持,真以为你恨我恨到骨子里!”
顾雪沉沙哑说:“因为,你不爱我。”
许肆月怔住,手不禁一松。
她想辩驳些什么,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说不出口。
什么样才算爱……
她撩过很多人,留了不少漫不经心的桃花债,但真正为了撩一个人而跟他恋爱,牵手,拥抱,亲吻的,只有顾雪沉。
如果说像顾雪沉这样刻骨铭心地爱她一样,她确实没有。
可走到今天,她对他绝对不只是愧疚,她急切地想回应他,想拿自己去补偿,想一辈子待在他身边,安安分分做他真正的妻子,以及她心里那些热烈沸腾却找不到出口的情感,还不知道怎么定义。
顾雪沉难熬地皱了皱眉,用指尖小心碰触她的头发,眼底一片死灰,无望地轻喃:“还有……头疼。”
“你头疼?”许肆月回过神,忙帮他按着太阳穴,“没事啊,喝酒喝的,等酒醒就好了,我给你揉揉。”
顾雪沉倚靠在沙发上,许肆月抿着唇,专心致志给他按摩。
他恍惚记得,他疼好久了,但疼的时候,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宁愿痛苦至死,也不想结束。
许肆月也喝醉过,知道那种难受,舍不得再让顾雪沉久坐,拉着他站起来,半扶半抱把他送到床上。
顾雪沉吃力地低喘,声息在昏暗里刺激着许肆月的感官,她脸上发热,想回身去给他倒水,刚离开少许,他就蓦的伸出手,把她拽到怀里,翻身压到松软的床上。
破碎的声音字字如刀,压在许肆月耳畔,磋磨着她的神经:“不爱我也没关系,不用爱我,只要别再把我扔下,让我有一个……有一个家,行吗?”
他哽着狠意和哀求,用尽力气,也低入尘土:“我求你,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