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竹别过脸去,也只有这些为了糊口的小贩,在寒风中坚守着岗位,还有拉着他俩拼命跑着的黄包车夫,这么寒冷的天,穿了一件短夹袄,肩上搭了一条汗巾,身体往前躬着,使出全身的力道往前跑,大滴大滴的汗水顺着脸颊浚下,滴落在自己的脚尖上。
突然,她看见前面一个女子从她们身边一闪而过,头发散乱地在寒风中四处飘散,拼命地向着前面一个男子跑去,跑了一阵,终于追上前面那个男子,伸出后云一把抓了那个男子的衣襟,嘴里叫着:“阿良,快带我走,快带我走。”
那身影,那声音,再熟悉不过。
有过亲切,有过怨恨,可如今听来,却是一种别样的滋味。
是思颖,真的是她,难道,新娘子当真厉害,才过门就将她这样逐出家门,看她的样子,却像是神志不清。
只听得那被她扯住衣襟的男子回头见一女子却披头散发,拽着他叫阿良,正要来气。再细细一看,见女子长相俏丽,衣着光鲜,知道原来是个神志不清的女子,不由起了邪念,伸手在她脸上一摸,邪笑道:“好妹妹,跟着阿良哥哥回家去吧。”
思颖欣喜的点点头,男子一把将其拥在怀中,快快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不安分地伸出手来在思颖的脸上抚摸。
“师傅,快跟上那两个人。”
梦竹指着她俩的背影叫黄包车夫。
“怎么回事?”乐恒清问:“那是谁?”
“思颖,秦思颖。”梦竹答。
“我们不去赶车了?”乐恒清问。
“暂时不去了。”梦竹歉疚地说:“我们得跟着她,她这样会出事的,恒清,她曾是我最好的朋友,差点做了我的嫂子,如果不是她,我哥哥怎么会与你们呈军合作。”
言下之意,倒好像思颖有恩于呈军了,乐恒清苦笑,这个女人,究竟是她的恩人还是前世的仇人,没有她,他不会认识李逸林并结盟,更不会认识梦竹,可接下来呢?
黄包车夫拉着两人快速追上了思颖和那个男子。
两人下了车,男子正带着思颖进了一个小巷子,看得出,这是个很普通的居民区。
“思颖,思颖。”梦竹追了过来。
思颖宛若未闻,倒是那男子回头见了二位,有些惊慌。
“思颖,你不能跟他去。”
梦竹上前一把拉住思颖,男子见了后面的乐恒清一脸的怒气,连忙摆手:“是她要跟我来的,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说着急忙跑进了屋子,把房门关得严严实实。
思颖并不理会梦竹,使劲的敲门:“阿良,阿良,你开门,你说了带我走的,你也不要我了吗?”
见敲不开门,哭着转身拉了梦竹:“快,快叫阿良开门,他说了带我和我们孩子走的。”
梦竹一脸诧异,这哪是她认识的思颖啊,精致的五官在没有一点血色的脸上,没有一点生气,目光中只是惶恐和茫然。
对她所有的怨和恨,都瞬间被她无助的目光扫荡一空,梦竹拉了她纤瘦的手,说:“思颖,跟我走,我带你去找顾良,好不好。”
思颖顿时笑了,露出整洁而白亮的牙齿,说:“小姐,你真好。”
两人再次回到了旅馆,将思颖安顿下来。
梦竹试图问思颖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思颖神志不清,只闹着要见阿良,最后竟拉着乐恒清,不住地说:“阿良,我可找到你了,你带我走,我们的孩子就要出生了。你高不高兴?”
乐恒清冷冷说:“不是我的孩子,是司徒萧的孩子。”
思颖便急忙摆手:“不是的不是的,是我们的孩子,阿良,你不记得了,你上战场的前一个晚上,我们就有了孩子,是我们的孩子,阿良。”
梦竹大为惊讶,不知思颖说的是真话还是疯话。
她试着问她:“思颖,你说是顾良的孩子,那你和司徒萧呢,你记得司徒萧吗?沐轩?记得吗?”
“沐轩?”思颖眼睛忽然有了一丝光彩,她跳起来鼓掌,拉着乐恒清的衣服:“阿良,我为你报仇了,哈哈哈,我成功了,是真的,我把梦竹都气走了,我和沐轩做了假夫妻,把她和逸林都气走了。”
乐恒清疑惑地看一眼惊呆的梦竹,说:“梦竹,她疯了,她的话如何可信?”
难道,这一切是真的,梦竹呆呆地看着疯癫的思颖,想起她那古怪的行径来,她那头上一圈圈的白色小花,原来都是为了祭奠顾良,这一切,难道都是她精心设计?
那么,她和沐轩?
一切都在思颖的掌控中吗?她所看到的,都是骗局,为了拆散她和沐轩?为了离间他和逸林?
梦竹一阵眩晕,思颖,你都做了什么?你的不幸,不是哪一个人造就的,因为你的不幸,你要所有人为你陪葬吗?可是看一眼眼前的思颖,梦竹所有责备的话都吞进了肚子,思颖她,也的确是一个受害者啊,她把她花样的青春,都拿来做复仇的工具了,她现在,一无所有。
“恒清,她这样,怕是在少帅府呆不下去才跑了出来,我们给她找个医生吧,看着她这样,我心里不好过。”
乐恒清摇摇头:“梦竹,我们现在要离开云州,不然,父亲和李都统这么久没有我们的音讯,都会很着急的。再说,她给你造成这么大的伤害,你都忘记了吗?”
“恒清,她已经这样了,什么错误都可能原谅了吧。”
“她是司徒萧的小妾,司徒萧应该安置她的。梦竹,我们不能招惹事非,一个星期后,你那封信就会送到少帅府,司徒萧自然会知道你回来过,而且现在,只怕司徒萧会派人到处寻找她,要是顺藤摸瓜地找到了我们,岂不是要生出事非来吗?”
乐恒清看着思颖的样子,并不是不同情,可是,以他们的情形,实在不宜在云州做太久的逗留。
他见梦竹一脸的不忍,想了想说:“这样吧,只得再呆一晚,明天我们把她带到信哲那去医治,我们就可以回临安了。”
乐恒清暗暗祈祷,但愿这一晚不要有事。
梦竹也知道他们现在实在不宜在云州逗留,见乐恒清同意医治梦竹,已经很是欣尉,只得同意了乐恒清的意见。
两人准备在旅馆再休息一晚,次日出发往北,将思颖安顿在信哲那里医治。
晚上梦竹与思颖共住一房,思颖一开始不肯入睡,直扯着乐恒清的衣袖不放,梦竹示意乐恒清哄哄思颖,乐恒清只得任凭思颖靠在他怀中,思颖有了他陪着,这才安静地入睡。
直到思颖熟睡了,乐恒清这才得以脱身,他看一眼思颖,让梦竹早些歇息,也回房去了。
梦竹却难以入眠,思颖的疯话在她耳际回响,如果这一切真地是思颖策划的,那么她是误会司徒萧了,可是,那又怎样,他现在又有美人抱在怀中,时可云娇美的面容出现在她脑海里。
梦竹告诉自己,忘记他,她与他也许真的就如那艳丽的彼岸花的花与叶,生生错开,再也无法交错。
可是忘记一个人有多难,每每夜深人静之时,他就出现在她的梦中。
他对她的种种深情,种种付出,都那么清晰地印在她的脑海里,只可惜,一切都如云烟,稍纵即逝,飘飘渺渺。
她轻抚自己凸起的肚子,这是他留给她唯一的留念了,他已是别人的丈夫,而与她,早已没有了关系。
她走出房去,也许院子里寒冷的风能让她清醒头脑,理顺思绪,忘记烦扰。
开了房门,轻轻走了出去,院子里有棵大树,是棵四季青的松柏,难得在这冬日的寒风里看到那样的深深的绿,梦竹所以特别记得。
外面很冷,风呼呼地吹着,也只有梦竹这样心绪烦乱的人,才在这样寒冷的冬夜出来透气吧。
梦竹低头向大树走去,院子里并没有灯光,只是从外面的街道透进一抹微弱的光来,照在树的顶梢,树叶在风中微微摇摆,在微光中竟然绿得比白天更为鲜嫩。
树下闪着一丝光亮,梦竹恍惚以为是莹火虫,一想不由暗笑,这么冷的天,哪来的莹火虫,不由靠近了看,原来是乐恒清蹲在树下吸烟。
那烟夹在他手上,风一吹便亮起来,一会,便又暗淡下去,一闪一闪,有如萤火虫般。
梦竹闻到一股酒味,浓郁的芬芳加上浓烈的酒精的味道,是高度白酒,从乐恒清的身边飘散在四周。
平常梦竹从不见乐恒清喝酒,也从不当着她的面抽烟,这一点,梦竹觉得乐恒清就是一个绅士,十分富有涵养。
可是在这样寒冷的夜,他竟不在房中,一个人站在这凄冷的树下抽烟喝酒,不用说,如她一般,他辗转难眠。
她是为了司徒萧夜不能寐,而他,梦竹怎么会不知道,是为了她呢。这个本与她素昧平生的青年才俊,为了她,默默地付出,何曾有一丝一毫的索求。他把温暖都给了她,自己却在这样的寒风中,用烟酒喧泻心中的郁闷。
可她能给他怎么样的承诺,她怀着别人的孩子,一个别人的弃妇,如何配上他这样出色的男子,让他怎样面对世人的言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