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郑家果然来下聘,并定下了好日子:农历八月二十二,距今还有三个多月的时间。郑家因为早有准备,东西都在畴备中,而李家的嫁妆,李夫人也已着手准备着,说梦竹如果想着需要什么再去采办一些。
第二天,季青开了车接梦竹去书画市,季青有一种掩饰不住的欣喜,而梦竹却是有些羞赧。
梦竹自幼习画,颇有天赋,她最喜郑板桥所画之竹,栩栩如生,清秀淡雅,高洁之气赫然跃于或浓或淡的笔墨中。不想今日竟在一家古玩书画铺意外见到一幅任伯年仿郑板桥之竹的画,虽非板桥真迹,但任伯年和吴昌硕都是她非常祟拜之名画家,见了也是爱不释手。季青知他喜爱,帮她买下。梦竹一回来便得了喜爱的画,心中甚是欢喜。
更巧的是那店家养着一株文竹,放在案几上,那枝叶翠绿,十分文静幽雅,梦竹不由多看两眼,那店家是个极会察言观色之人,见梦竹细看,笑道:“小姐喜欢这盘文竹?”
梦竹笑道:“房里若置上一盘,极是雅静,我也欲去花市购置一盘。”
“何需购置,我这原也放不下,正想着找人送了,却又怕是不懂得爱惜之人,我看小姐就如这盘文竹般娴雅,不如就赠了小姐。”
“这不好,我还是去花市置一盘吧。”
季青见梦竹推辞,便要买下,谁知那店家并不是贪小利之人,一定要赠送给梦竹,只说今后多多照顾生意便极好,若再推脱,倒是拂了人家的一片心意,二人便不再推辞,店家亲自将它搬上了季青车上。
两人道过谢,季青笑问梦竹还想去哪,梦竹想了想说:“不如我们去吃‘白蛇饼’吧。”
记得那时在翠月阁,时常听人说“白蛇饼”远近闻名,可她却不能出来一尝,后来可以出来,却是客人应接不瑕,时间又只有短短几个月,竟没有时间去吃,去了三年英国,就更吃不上了。
季青听了直笑,说真是个好听的名字,让人想到美丽的白蛇娘子和她凄美的爱情故事。
梦竹说:“不知道白娘子被关在雷锋塔里都在想什么呢?”
季青看她一副天真的憨态,不由又笑起来。
“走吧,吃了她的饼,你也许会有灵感想起来。”
车开到一个胡同口,这里是云州的美食一条街,聚集了云州城的传统美味。
季青将车停在了胡同口的两棵树旁,下来给梦竹开车门,梦竹一跨出车门,一片白色的花瓣落在她手上,她抬头一看,原来两棵女贞树上有花瓣片片洒落,早已是落了一地。
梦竹嗔道:‘“你倒是会选地方,这小花才被这无情的风吹落下来,你就要将它们碾为粉未。”
季青一看,也笑了说道:“我本该另找个地方,只是独独这里宽敞。梦竹,早知这不能停车,该骑了马来。”他知道,在学院的马术客上,她的骑术连寻常男子也难及。
梦竹将手里的花瓣向天上一抛,仰头看了看树上尚在飘落的小花,摇摇头笑道:“才说了白娘子,就有这许多白色的小花,今天是什么日子?”
“胡说八道。”季青止住了她。
梦竹知道他的心思,笑他:“亏你是留洋的人,岂不知白色在西方是代表圣洁?”她眼波清澈明亮,灵波流转间饱含万千风情。
“对,你就是我心中最圣洁的天使。”季青轻轻拈起她发上一片花瓣,顺势凑了过来,灼热的唇压在了她的双唇上,她能闻到他身上一股淡淡书卷的清香。
留学时,他会牵了她的手,一起出去游玩,但却从不曾如此大胆释放自己的情感,也不知是否回来后订了亲的缘故使得他有了捅破隔着他们的那一层层薄薄的纸的勇气。
树上的花瓣还在瓣瓣飘落,她瞬间有一丝慌乱,又有种罔若梦境的恍惚,只听得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梦竹,我爱你!”
她靠在他的肩上,心底荡起一丝丝甜意,她想,平静中有丝丝甜意,这就是幸福!
牵了她的手,进了胡同一路找来,找到了这家卖“白蛇饼”的店,铺面不大,却十分洁净,浓浓的香气袭来,梦竹有些急不可待,一白衣妇女招呼一声,一碟金黄色葱油重酥烧饼呈了上来,梦竹拿了一块尝一口,入口即化,酥脆可口,真是不负盛名。
季青也拿了一块,一尝,说是极好。突然见她若有所思,不禁问道:“梦竹,想什么呢?”她回过神来说:“我的灵感来了。”他问:“什么灵感?”“那白蛇在塔里一定想:“不知道我的白蛇饼卖得可好?”他笑:“顽皮!”
梦竹让白衣妇人包了些带上说是要带给李夫人,白衣妇人道小姐真是孝顺,吃了好吃的糕点也不忘了母亲。
两人又去品尝了几样美食,都是极具江南特色的小吃,极是惬意。
走出胡同,梦竹两手一张,说:“天天有这样的美味吃,夫复何求?”
季青牵过她的手边走边笑道:“以后这样的美食,一定会让你吃腻的。”
走到胡同口,车顶上已是落满了小花,像是铺了一层薄薄的雪花。
车子开出胡同,拐进一条街,街口有一个小姑娘和一个老大爷在路旁,老大爷拉着胡琴,小姑娘就站在旁边清唱,面前的碟子上放着些零碎钱。
“停下。”梦竹叫道,季青踩了一脚刹车:“怎么了?”
梦竹下了车,看了看小姑娘,突然眼中有些湿润,季青问:“怎么了,梦竹?”
梦竹摇摇头,将手中的一包点心放在小姑娘面前,又将身上的几张钞票悉数摸了出来放在碟子上,老大爷站起来说:“谢谢小姐!”,小姑娘也朝她深深鞠了一躬。
梦竹却转头便拉开车门钻了上去。
季青急忙上了车,见梦竹在车上流泪,柔声道:“傻丫头,现在这种卖唱的到处都是,你若见一个哭一次,有多少眼泪来流呢?”
“季青,你也知道,我虽出身世家,父亲却**人所害,家道中落,我幼年又与母亲和哥哥失散,过着不见天日的生活,穷人的疾苦和富贵繁华,我都亲身经历过。你不能体会的,我都体会过,我只恨自己只有施舍一盒糕点,几张钞票的能力,季青,成亲后,我想出来办学,帮助那些想读书识字却家庭贫困的孩子,不知你可支持我?”
“我当然支持,只是我爸他未必同意。”
梦竹黯然,一路无话。(未完待续)